第六十八章 【先知】

　　何殊陷入夢魘中，無法清醒。她雙目緊閉，口中喃喃：“李水，別……”

　　熊大王被吵醒，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歪著頭看何殊。它叫了兩聲，用爪子扒拉她的臉頰。

　　一滴淚從何殊的緊閉的雙眼中滑出。熊大王碰了下，旋即抽回爪子，嗚咽一聲，如同被燙到一般。

　　它焦急地轉(zhuǎn)了半圈，它感覺何殊在難過。但它無法理解，也不知道怎么處理。片刻，它舔舔何殊的手背。

　　一只蝴蝶從空中翩然飛出，它憑空出現(xiàn)，特級能力者龔師傅，詭異的小男孩瓏兒，包括沉睡的何殊與陳雯雯，沒有任何人察覺。能量發(fā)生波動，只有小狗熊大王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那只蝴蝶。

　　莊周夢蝶，那只蝴蝶晶瑩剔透，有美好的夢一樣的顏色。蝴蝶撲扇翅膀，所過之處，金色細粉飄下。

　　……

　　綏芬河市。

　　時宴對面是一片歐式建筑群。他剛剛把這里清了場，打算拍張照片。他已經(jīng)盡量小心，但清場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把一些喪尸搞得支離破碎，尸塊和黏液都粘到了地面上。

　　他略苦惱地看著那些臟污的痕跡，最后說服自己：這些殘肢也是美麗風景的一部分。雖然前后兩者相互沖突，但對比感能讓建筑群看起來更富有感染力。

　　照片拍好，時宴收起相機，心情愉快，還哼著一本曲譜上的歌。

　　那本曲譜是無意中撿到的，只剩前面一小半，另一半被撕開，曲譜上還有燒灼的痕跡。因此歌曲也戛然而止，但時宴渾然不在意，重復(fù)哼唱只有一半的無名歌謠。

　　他將相機放進包里，又掏出一個布袋子，翻了翻里面。

　　袋子中發(fā)出咣當?shù)那宕嗯鲎猜?，里面赫然是小半袋顏色各異的晶核?p>　　a級喪尸，并且是品相最好，能量充裕的晶核。這么一小袋子足以讓任何一個晶石獵手瘋狂，時宴翻了半天，卻嘆口氣。

　　他想找些藍色的晶核，像天空，寶石，或者湖泊，與何殊的眼睛一樣。這樣，他就可以為她做一串手鏈。

　　但現(xiàn)在袋子里花花綠綠躺著各種顏色的晶核，憑時宴的審美，也能感覺出這些個玩意穿成手鏈會很難看。

　　從H市到綏芬河市，他相當積極，殺了不少喪尸，卻還是沒能找齊需要的晶核。路上他到安全區(qū)補充物資，碰到一個追獵喪尸，搜集晶石的小隊，與他們同行了一段時間。

　　小隊隊長聽說了他攢晶核做手鏈的故事，氣不打一處來，罵他暴殄天物。

　　時宴倒很無所謂，這些東西在安全區(qū)能換到再多的金錢，權(quán)利，資源，對他也沒有用處。他不會對任何一個安全區(qū)產(chǎn)生歸屬感。

　　這些晶核對他而言，只是些漂亮的小玩意，他收集這些，只是想讓一個女孩開心。

　　時宴將相機和布袋子裝進背包，打算到建筑群內(nèi)轉(zhuǎn)一圈，他站起身，突然盯著虛空，停住腳步。

　　一只晶瑩閃亮的蝴蝶從虛空中翩然飛出，它扇動翅膀，金色發(fā)光鱗片從它身上落下。

　　時宴抬手，蝴蝶停落在他修長的指尖。他閉上眼，與此同時，何殊身旁，熊大王看著陷入夢魘，不安流淚的何殊。

　　“我送予你美好安寧的夢境。”時宴低聲開口，他雙目低垂，話語中有種無法形容的魔力。

　　數(shù)千里外，另一只蝴蝶飄然而落，停在何殊的額上。

　　何殊蹙起的眉毛漸漸舒展開來，她的嘴角掛上一點笑容，掙脫關(guān)于死亡的夢魘，疲憊而安靜地睡去了。

　　夢中，何殊聽見有人叫她：“何殊，何殊?！?p>　　何殊睜開眼，眼眶中仍有未干涸的淚水，與時宴對視。

　　“時宴？”何殊訝異道：“你怎么到了B市？等下，快去救李水……不對，我有點搞不清楚了，這是夢嗎？”

　　“做噩夢了？”時宴關(guān)切道?？春问饷Ｈ坏难凵?，時宴便低聲解釋：“抱歉。又未經(jīng)允許，把你帶進幻境里。”

　　何殊下意識道：“不，沒關(guān)系?！彼聪驎r宴，笑著補充道：“你幫了我太多，我都不知道怎么報答，你也不用這樣客氣?！?p>　　意識漸漸回籠，何殊想起了那個李水死亡的夢境。

　　夢境那樣真實，在夢里，她只是一個中級能力者，面對李水的死亡，她無能為力。痛苦，愧疚，憤怒不甘，這些情緒那樣鮮活，仿佛夢中的一切，是真實發(fā)生的事。

　　而那個時候，她什么都做不到。

　　何殊想起來了，她做個類似的夢。洛書城被喪尸化植物攻擊，幸好時宴提醒，機緣巧合，洛書城沒出大事。但那時，她做過關(guān)于洛書城死去的夢境。

　　何殊立刻意識到夢與現(xiàn)實的聯(lián)系：“時宴，能讓我離開嗎？阿水現(xiàn)在有危險！”

　　“外界的時間是這里的60倍，不用著急，耽誤不了太多時間，我們可以先討論接下來要怎么做。”時宴道：“何殊，你做了怎樣的夢？”

　　“我夢見了李水的死亡?！焙问庹f：“……但夢里我什么都做不了?！?p>　　何殊向時宴講述了自己的夢境，時宴沉思片刻，點點頭表示理解，又安撫地輕輕摟了下何殊的肩膀。

　　“阿水現(xiàn)在一個人在外面，我得去找他，我已經(jīng)是高級能力者，碰上楚婉婉不會沒有還手之力……”

　　時宴突然問：“李水和你們同行的這段日子，他有過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李水的食量變大，吃生肉和動物血的頻率高了些，之前碰見比較血腥的場面，他會很快避開。”何殊回想起二隊全軍覆沒的那個賓館，李水突然從樓上跳下。

　　恐怕是他聞到了濃郁血腥味，無法控制，所以趕快離開。

　　但在那之后，一切沖擊太過劇烈。二隊全部陣亡，【何殊】蘇醒，追殺s級李秋兒未能成功，何殊又救下【韋馱天】蘇默。

　　眾人還來不及弄清李水的那點不對勁，就被這一切弄亂心神，無暇顧及太多。

　　N市安全區(qū)，李水沒有和眾人一起行動，到了B市安全區(qū)，李水就主動要求暫離隊伍。

　　“他開始失控，這些早有征兆……我會找到李水?！焙问獾溃骸俺裢瘢€有那只喪尸……如果他們做出和夢里一樣的選擇，我會殺了他們。”

　　時宴挑眉，看向何殊。他以為面對人類，何殊會更仁慈一些。

　　“我希望，大家可以站在陽光下，人們生活幸福安穩(wěn)，不必擔驚受怕，忍受死亡的威脅?！焙问饽抗獗?，流露出危險的殺意：“但有些人，是沒資格享受這種和平的?！?p>　　“你可以做任何事，何殊?！睍r宴看著何殊的眼睛，認真道：“我會幫你。”

　　時宴的目光堅定而懇切，他這種眼神看人，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他很深情”的錯覺。

　　何殊避開時宴的目光，耳尖微紅，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對，對了。”

　　“怎么了？”時宴從善如流，應(yīng)到。

　　“特級能力者【造物師】，你認識他嗎？”

　　“那個老頭？”時宴似乎覺得這個稱呼在何殊面前不很禮貌，改口道：“龔師傅，我知道他，他是個相當厲害的工匠?！?p>　　“他從屬于什么勢力嗎？”何殊問，又覺得時宴應(yīng)該不清楚安全區(qū)這些彎彎繞繞，補充道：“我在他家里，擔心會遇到什么危險。”

　　“在他那里？放心吧，龔師傅守護B市安全區(qū)很久了。在一個堅定維護人類的特級能力者家里，你會很安全?！睍r宴問：“到他家里，為難你了嗎？”

　　“?。繘]有。我向他詢問安全區(qū)一位首長的去向，他似乎信不過我們，讓我們留下，等明天時機到了，讓我們幫忙辦事?！?p>　　“時機？”時宴想了下，道：“何殊，雖然我知道你很想立刻去找李水，不過我建議你等等?，F(xiàn)在離開漫無目的地尋找，倒不如等待【造物師】提出要求。他有一個特別的能力，類似于推衍術(shù)。

　　他會在自己認為合適的時間提出要求，這個要求經(jīng)由推衍得來，與當事人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完成要求的過程中，你們可能碰到李水?！?p>　　時宴：“不過這是我個人的判斷，如果你認為不能毫無目的地等待……”

　　“你說的對。”何殊想到了夢境中的情況。

　　那時在一片森林中，她與陳雯雯被楚婉婉困住，李水想要救她們。

　　如果情況與目前發(fā)生的一致，她與陳雯雯離開隊伍，到了龔師傅的家里。夢中“中級能力者”的她，并沒有做過關(guān)于李水死亡的夢。

　　所以她聽從龔師傅的安排，與陳雯雯一起，去完成那個要求。

　　結(jié)果就是，她被楚婉婉困住，并在森林中遇到了李水。

　　“所以現(xiàn)在，就要等待天亮了?！焙问獾溃骸鞍踩珔^(qū)的狀況很糟糕呢?！?p>　　時宴看出了何殊的顧慮，安慰道：“不用太擔心。B市安全區(qū)有很多守護者，特級能力者，甚至有一個s級喪尸在維護外圍的安全。它不會被輕易攻破，成為淪陷地的。”

　　“喪尸？”

　　“嗯，大家叫他【暴君】，他的能力很夸張，但不會隨便對平民下手。”

　　何殊有些好奇：“蘇默是【韋馱天】，龔師傅是【造物師】，還有個s級喪尸叫【暴君】……每個厲害人物都會有自己的稱號嗎？”

　　“對。特級能力者，還有s級喪尸，除了太弱的雜魚，都會有自己的名號?！睍r宴道：“比如，有一個很能打的特級，精神狀況堪憂，他的名號是【天堂鳥】?！?p>　　“為什么？他的異能是鳥類嗎？”

　　時宴噗一聲笑了出來。他忍住臉上有點缺德的笑容，解釋道：“那個特級原名叫封鳥，但是他很討厭別人叫這個名字。于是有人叫他天堂鳥，他也接受了，很久之后才知道天堂鳥就是風鳥……”

　　何殊也忍不住笑起來：“什么啊，怎么都喜歡玩諧音?！?p>　　“那你呢？”何殊找了個干凈臺階坐下來，撐著頭仰面看時宴：“你有名號嗎？”

　　時宴膝蓋微曲，單膝跪著，維持高低式蹲姿，在何殊面前與她平視。

　　“他們叫我【先知】。”

　　那一瞬間，何殊的意識似乎與過去連接了起來。她聽見來自過去的聲音，那些人有男有女，音色各異，喜怒哀樂各不相同，但叫的是同一個名字。

　　“【先知】。”

　　“【先知】！”

　　“救救我，【先知】！”

　　“求你了，【先知】……”

　　何殊倒抽一口氣，從舊日的幻影中掙扎脫身。她忽視了心中悸動，看著時宴那雙含笑的黑而亮的眼睛，仿佛能從中找到安撫已逝靈魂的力量：“【先知】？”

　　“是的?！睍r宴笑了下：“我其實沒有預(yù)知的能力，但總覺得自己就該叫這個名字，就告訴他們叫我【先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