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幾日就涼了下來。今日,嬴陽滋忽然起了興致,要去尋高漸離。
嬴陽滋掀簾而入,環(huán)顧四周,屋里的陳設(shè)雖然簡單,但是并不破舊。
“高先生,我又來叨擾你了。不日父皇就要前去翠華山游獵了?!?p> 高漸離沒想到她跑的這么勤,他頭發(fā)沒束,還散著?!斑@屋子不大收拾的,公主撿著能坐的地方坐吧?!彼幻嬲f,一面手忙腳亂地摸發(fā)帶。
“你要找這個?”嬴陽滋把那根月白發(fā)帶放在他手上,又接了宮人沏的茶,飲了一口,“這茶倒也可以?!?p> “茶葉是小,怠慢了公主,這些人可擔(dān)待不起?!备邼u離無奈地笑笑,說。
嬴陽滋看了看天色,問先前沏茶的宮人:“要下雨了,怎么不關(guān)窗?淋了屋子可不好?!?p> 宮人應(yīng)了一聲,急忙去關(guān)窗子。
“公主明知要下雨,還執(zhí)意過來。”高漸離早就看穿了這小姑娘的那點(diǎn)心思,“公主想聽筑,我這就去取?!?p> 外面當(dāng)真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你們仗著高先生好性子,就犯懶了?!辟栕淌持改艘淮榇案裆系幕?,“這是幾日不曾擦了?”
高漸離取了筑來,卻聽見那二人說:“公主恕罪,公主恕罪?!?p> “宮里的人多半愛捧高踩低,你們也是如此。罷了,起來吧,沒有下次?!?p> “公主?”高漸離尚還有些怔愣。
“沒事,高先生坐便是?!辟栕堂靼姿悸犚娏?,“我多嘴說了兩句而已?!?p> 宮人很識眼色地去拿了香料,不多時,銅熏爐里就散出陣陣幽香。
高漸離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多問,拿著竹尺撥弄起絲弦來。他雖然盲了眼,但是弦的位置他已經(jīng)了然于心,權(quán)當(dāng)是閉眼演奏了。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直到陽光刺破云層,雨聲止了,高漸離才停了手。
嬴陽滋過了一會才緩過來,前世她對樂曲了解甚少,高漸離因刺殺嬴政身死后,她才漸漸愛上了樂曲。
初聽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嬴陽滋聽完了樂曲,聊了幾句便走了,屋子頓時冷清了。
這時,有宮人來報:“陛下請先生去章臺宮擊筑?!?p> 高漸離神色不變,指甲掐了掌心一下,努力保持清醒:“好。”
天一會就變了臉,高漸離抱著筑,隨著提燈的宮人行走在章臺宮的宮道上。秋日的冷風(fēng)吹的他蒙眼的白綾隨風(fēng)飄蕩,和發(fā)帶的末端糾纏不清。
嗚嗚的風(fēng)聲里,高漸離好像聽見國破家亡的燕人哭泣,不知這些人,有沒有他的故交荊軻。
不過若要說起來,他從來沒見荊卿哭過。
“到了?!?p> 宮人的提醒打斷了高漸離的思緒,他頷首說:“多謝。”
他雖然看不見,但是來了這么多回章臺宮,總歸是有些熟悉的。而他的仇人,殺害荊卿的秦王——如今是始皇帝了,就坐在那里。
“先生無需多禮,請坐。”
高漸離穩(wěn)了穩(wěn)心神,坐下?lián)糁?。竹尺擊弦?p> 現(xiàn)在不是最好的時機(jī),嬴政對他有警惕心,刺殺還須些時間。
一曲終了,嬴政忍不住出聲贊嘆,照例賞了一些東西,差方才的宮人送高漸離回去。
天色愈發(fā)陰沉下來,給人一種風(fēng)雨欲來的感覺。高漸離輕嗅著濕潤的空氣,他忍不住思念起那些有荊軻的日子。
“先生小心臺階?!?p> 高漸離被突然冒出來的嬴陽滋嚇了一跳,差點(diǎn)扔了竹尺。
“公主怎么來了?”
“我呀?我去見父皇?!辟栕痰恼Z氣很輕快,“先生方才從章臺宮出來?”
“是?!备邼u離聽聞此話,心頭有些苦澀,六公主再怎么天真無邪,究竟也是他仇人的女兒,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又談何做朋友?
罷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難。他不得不承認(rèn),在人情冷漠的咸陽宮,嬴陽滋對他的關(guān)照就像刺破烏云的一縷陽光,他忽視不掉的。
“我有件衣裳新裁好了,特意去給父皇看看。是薔薇色的,先生摸摸這料子,是極好的?!?p> 高漸離被她拉著碰了一下袖子,就趕緊縮手了。他說:“確實(shí)是好料子?!?p> “先生可喜歡月白色?”
高漸離不知她為何問這個,就點(diǎn)點(diǎn)頭。
“本來和這衣裳料子一起來的還有一匹月白色的,然而別人都嫌素凈,不肯收。今天看見高先生穿月白,我就知道遇著有緣人了?!?p> “臣不敢收公主的東西。”
嬴陽滋笑道:“這就見外了,經(jīng)我手送的東西也太多了,摘月閣的宮人,哪怕是灑掃的,也收過我賞的料子?!?p> “那……多謝公主了。”
“你我之間,無需言謝。”
琉璃看了看天,納悶道:“這天也真怪了,公主一來章臺宮,雨也不下,好像等著公主似的。”
“就你嘴貧。”嬴陽滋推了她一把,“回頭差人把東西送去啊。再給喜娘封十兩銀子去,她的手藝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