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暇根本聽不懂我和灰二爺在說什么,他無聊的靠著柱子,低頭剝著手指甲里的泥垢。
灰二爺說道:“看來你知道了其中關(guān)竅,回去慢慢想吧。就算供奉不成,這些貢品想必也能換仙家出手幫你一次了?!?p> 我失落的點了點頭,小心地收好了供果,轉(zhuǎn)身離開。
走出皇山公園后,我看到趙德柱百無聊賴的靠著車窗抽煙。他見只有我和李暇回來,有些詫異的問道:“老劉呢?”
我怕李暇胡說八道,先是用眼神制止了他,讓他別說話,隨后我回答道:“他幫我辦事去了。”
“哦哦。”
趙德柱也不多問,當即就載著我們回去了。
到家后,李暇見我愁眉不展,問道:“要的東西都找著了,你咋還垮著個臉???”
我有些羨慕他沒心沒肺,苦笑著說道:“剛才我和灰二爺說的,你是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俊?p> 李暇抓了抓后腦勺,說道:“我鬧不明白你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也沒注意聽?!?p> 我想了想,反問道:“那我這么跟你說吧,假如你想追求周秀秀,怎樣才能讓她感受到你的誠心?”
一提到周秀秀,李暇就來了精神。他坐直了身子,表情嚴肅,像是在探討什么人生大事,說道:“我覺得吧,首先得送點禮物?!?p> 我想到了辛辛苦苦準備的那些貢品,點了點頭,說道:“嗯,假設(shè)你送完禮物了,她很滿意,然后呢?”
“然后?”李暇抓完后腦勺又開始撓鼻子:“然后咋整,我還真沒想過。老王你鬼主意多,幫忙想想唄?”
“我這不是在問你嘛!我要是有主意,還用得著問你?”我嘆了口氣。
“有道理?!崩钕军c了點頭。
隨后他忽然轉(zhuǎn)過頭,盯著說道:“不對啊!你為啥研究咋追周秀秀???你該不會是也喜歡周秀秀吧?不過你們一個出馬的,一個仙家,都是一個世界的人倒是相配!”
我哭笑不得的說道:“我就是打個比方!打比方明白嗎?對了,我要是真喜歡周秀秀了,你不還得把我吃了?”
李暇挺直了胸膛,說道:“怎么會呢?我最近也想清楚了,我跟她不是一路人,況且她又不喜歡我,相反,我看她對你倒是有興趣更大!所以你要能拿下她,兄弟絕對祝福你!”
我調(diào)侃道:“我不信,你之前還要死要活的,這就想通了?”
李暇當即急眼了,說道:“你怎么能不信呢?兄弟我這番話真心實意,天地可鑒!”
天地可鑒?
這四個字好似一道閃電,劃破我腦海里的烏云,我一下就通透了,忽然有了主意,當即摁住李暇的肩膀,說道:“好主意??!”
“啥?”李暇兩眼發(fā)懵。
既然感受不到誠心,那發(fā)個誓夠不夠有誠意?
凡人和仙家立誓,可不是隨隨便便張口就來。
人乃萬物之靈長,妖乃眾生之超脫,二者立誓,天地共鑒,若有違背,天道不容。這也是黃皮子討封口能成仙的緣故,話一說出口,就改不了了。
因此,老爺子從小就教育我,不要隨隨便便和路邊的阿貓阿狗鄉(xiāng)野精怪發(fā)誓,就連許諾都不要輕易許下。
但轉(zhuǎn)念一想,我真有這個決心發(fā)誓嗎?
想到這,我又有些猶豫起來。
李暇見我一會高興一會糾結(jié)的,終于給出了一件有用的建議:“你要實在不行,就去請教過來人唄?!?p> “請教過來人?”我想了想,本地認識的弟馬,就潘超一個人,鬼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
再說了,他道行還不如我呢,仙家也對他愛答不理的。
“算了吧,哪來的過來人請教啊?!蔽腋袊@道。
剛說完,我就坐直身子,說道:“好像還真有一個。走走,咱們出門問問去?!?p> 李暇沒多問,跟著我準備出門。剛推開大門,我這才意識到天色已晚,這個點過去,估計陳瞎子都已經(jīng)收攤了,只好悻悻然退了回來。
“咋地,不去了?”李暇覺得莫名其妙。
“算了,明天再去問吧?!蔽艺f道。
時間如流水般一晃而過,不知不覺間,夜深了。徐清歡給我們做了宵夜,隨后鞠躬告辭,她要下班了,得回去照顧家人。
我這才想起來,徐清歡的雇傭合同還沒著落呢。
麻煩事一件接著一件,叫人心煩。
李暇吃宵夜的時候,還在琢磨咋追求周秀秀,他邊吃邊說道:“要不你請她吃飯?一起吃飯指定能增進感情。或者請她去看電影?我瞧城里有大電影院,瞧著老氣派了,海報上一男一女,說是愛情片??赐炅怂蹨I不得嘩嘩的流?要我說,指定能成?!?p> 我一邊吃著夜宵,一邊隨口說道:“她是只狐貍,能樂意去看電影?”
李暇一拍腦門,說道:“那要不帶她去打獵吧?狐貍不是愛捕食嗎?”
“這是城里,我上哪帶她去打獵?”
“好像也是。嘶,那兄弟沒轍了,你靠自己吧!”
“算了,不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我沉默了半晌,等李暇洗完,我去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發(fā)呆。
心里裝了太多事,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我又看到了柳仙,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了。
只見柳仙化作一個美婦人的樣貌,摟著我說道:“我兒天生靈胎,何必為這些俗事發(fā)愁?”
我苦笑著說道:“化形大妖未必能看得上天生靈胎……”
柳仙笑瞇瞇的說道:“這供奉仙家啊,其實就跟追姑娘一樣。郎有情,妾有意,這事不就成了?”
我心里一驚,難道我真要把胡倩當女朋友追?想到這,我一下就驚醒了。
醒了之后,我怎么都睡不著。半夜有些口渴,去客廳喝水,看到王邪還坐在沙發(fā)上打坐,我忍不住尋思著,他該不會已經(jīng)出岔子了吧?
思來想去,我還是沒打擾他,回房間繼續(xù)睡覺。
一個人躺在床上,我的思緒逐漸清晰了,下定決心明天就喚狐仙。
迷迷糊糊睡了個囫圇覺,第二天清早,徐清歡來上班,在廚房叮叮當當搗鼓了一頓早飯。我和李暇起床,后者打著哈欠,看樣子昨晚也沒睡好。
吃完早飯后,我和李暇就出門了。
早上的糖水街更加熱鬧喧囂,更有煙火氣。有不少來喝早茶的,吃早餐的,也有上夜班剛收工的,從碼頭回來的,街道上人來人往,時不時能聽到大媽和菜販砍價。
我隔老遠就看到陳瞎子坐在搖椅上,悠哉游哉的端著他的破嘴茶壺,時不時喝一口,看上去愜意得很。
湊近之后,還沒開口,陳瞎子竟然把我認出來了,笑著招呼道:“貴客,又來了?。 ?p> 李暇頭一回見陳瞎子,頗有些驚異,伸手在陳瞎子眼前晃來晃去。
陳瞎子沒好氣的說道:“別晃了!”
李暇驚訝的說道:“你能看到啊?裝瞎???”
陳瞎子嗤笑,說道:“臉上呼呼的扇風(fēng),我眼睛看不到,但臉皮能感覺得到!”
李暇不信,他又換了個法子,猛地大喝,說道:“看!有美女!”
一條街上的行人都回頭了,不是看美女,而是看李暇這顯眼包。
陳瞎子不為所動,他是真瞎了,所以看不到其它人的目光,依舊很悠閑。但我卻有點不自在了,后退一步,和李暇拉開了距離。
李暇有些驚訝,說道:“真瞎啊?失敬失敬?!?p> 陳瞎子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容,說道:“要不來算一卦?”
李暇極為警惕,面露懷疑,反問道:“要收錢嗎?”
陳瞎子依舊是那句話:“卦金五毛,概不退款?!?p> 李暇搖頭,半晌后想起陳瞎子看不到,這才說道:“不算?!?p> 陳瞎子極力推銷,說道:“算一卦吧!我看你命格有些奇異,給你便宜點也行。”
李暇還是那句話:“不算。”
“不是,我說真的,你命格有些特殊,而且你是不是練了什么內(nèi)功?我好久沒看到這么有意思的命格了,你就讓我算算……”
李暇打斷道:“讓你算算也行,卦金五毛?!?p> 陳瞎子一愣,說道:“這不還跟原來一樣嗎?”
李暇說道:“是你給我五毛?!?p> 陳瞎子大怒,說道:“滾滾滾!愛算不算!一邊去!”
我心說還好頭一回沒把李暇帶過來,連忙把他拉開,說道:“先生息怒、先生息怒……這小子腦袋缺根筋?!?p> 陳瞎子冷哼一聲,別過臉,不搭理我了。
我只好湊過去,往他手里塞了十塊錢。他這才露出笑臉,問道:“貴人這次來找我,是為了狐仙的事情嗎?”
我沒想到他竟然算到了,坦然承認道:“對,供奉仙家須得誠心。但我自知心不誠,請先生教我?!?p> 陳瞎子臉上露出笑容,滿臉的皺紋好似菊花一樣綻放,看著有些戲謔:“哎呀,其實也沒那么難的,你請她吃個飯,看看電影,一起玩會……”
“等等等,”我忍不住打斷道:“這……靠譜嗎?”
陳瞎子肅然道:“絕對靠譜!”
李暇嗤之以鼻:“這不跟我昨晚說的一樣嗎?就這水平,我支個攤,也能給人算命。”
陳瞎子怒不可遏,他拿著竹杖,站起身,一邊點地板,一邊說道:“你來你來,你坐這位置上,我就不信了還?!?p> 李暇還真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他的搖椅上了,順帶一伸手,拿走了陳瞎子的墨鏡,說道:“這玩意借我用用,算命的不裝瞎子怎么能行?”
墨鏡一取下來,只見陳瞎子的雙瞳滿是白翳,竟然沒有瞳孔,一對眼珠子里只有眼白,眼皮眨也不眨,看起來格外駭人。
但陳瞎子自己不當回事,依舊站在李暇旁邊,說道:“我今天就瞧瞧了,到時候你算命被人打,我可不會幫你?!?p> 李暇大大咧咧一擺手,說道:“沒事兒,瞧好了吧您!但事先說好,不論我說什么,你都不準拆臺?!?p> 陳瞎子冷哼一聲,說道:“鄙人可不會做這種沒品的事情?!?p> “有你這句話就行!”
說完,李暇就開始吆喝道:“算命咯算命咯!一分錢一卦,不準不要錢!”
那語氣,那神態(tài),就跟吆喝賣菜一樣。
我也樂得看戲,焦慮了幾天,難得能放松一下,我干脆就在隔壁攤位要了一碟腸粉,坐在旁邊旁觀起來。
李暇吆喝了一陣后,還真吸引了一些路人。但來的都是些想來占便宜的中年人,為首的是一個燙著卷發(fā)的大媽,嘴角長了顆媒婆痣,看著有些兇,她先是好奇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陳瞎子,隨后問道:“這不是陳瞎子的攤位嗎?后生仔,你是哪里人哇?點解占了這攤位?”
李暇的鬼話張口就來:“害!陳瞎子算命的本事都是我教的,最近聽說他算得不準,我來給他示范示范,教教他咋算命?!?p> 陳瞎子一聽這話,臉皮當即就漲紅了,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我頓時忍俊不禁。
卷發(fā)大媽斜睨著看向陳瞎子,問道:“有這回事嗎?”
倆人事先約好了,不能拆臺,陳瞎子竟然還挺講規(guī)矩,雖然不情不愿,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承認了,但沒說話。
卷發(fā)大媽見狀,當即拉著李暇的手,說道:“嗨呀!我就說!當初你是不是就只教了他一半???他好的算得不準,壞的算得全中,妥妥的烏鴉嘴嘛!關(guān)鍵烏鴉嘴也就罷了,他還不給支招!問他他就兩手一攤,說不知道!”
李暇笑容滿面,說道:“所以我就來了嘛!”
一旁有路人面露懷疑,質(zhì)疑道:“你這么年輕,小小年紀的,能行嘛?”
李暇當即就臉不紅心不跳的自吹自擂起來:“各位可能沒聽說過我的名號,江湖人送外號神算子!神算子來了,糖水街太平了!神算子來了,青天就有了!”
卷發(fā)大媽當即就拿出一分錢,塞到李暇的手里,喜滋滋的說道:“那行,你來給我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