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附和著點頭。
曾二郎拍著我的肩膀，讓我現(xiàn)在他的村子里邊住下，等到開宴那天，就會通知我。聽到這消息，我有些心急，周麻子和黃仙就在外頭等著我，漫山遍野的綿尸啃完走陰蛇的尸體后，鬼知道它們會往哪里跑。
好在曾二郎解釋了一句：“要不了一兩天，很快就能開宴。咱倆面子可沒那么大，能讓各路仙家真身來仙家洞府……無非都是身外化身、或者派弟馬來見。”
我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么。
等待的時光除了焦慮之外，乏善可陳。曾二郎又開了‘天窗’——我管頂端的山壁叫天窗——洞府內(nèi)恢復(fù)明亮，明媚的陽光灑下，又是一派祥和，鳥語花香。
村子里的人又變得親切的模樣，少女少婦更是風(fēng)姿卓越，但我卻根本沒有絲毫沉醉的想法了，心底甚至隱約有一些厭惡和膈應(yīng)。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傍晚，殘陽如血，落進(jìn)洞府里邊，就好似蒙上了一層血紅色的紗布。
曾二郎喜氣洋洋，換上了一身新行頭。
當(dāng)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原本曾二郎一副淳樸農(nóng)民的模樣，現(xiàn)在換上了一身鎏金長袍，金玉腰帶，左佩刀，右邊配著香囊，頭上用玉簪子束著梳理好的頭發(fā)，整個人英姿勃發(fā)，倒像是個古代富貴的公子哥。
他還做足了講究，提前對我說道：“到時候，你就是我的小廝，要叫我老爺。宴席開了，你別說話，站在一旁就行，等到時機合適了，我讓你說話，你再說話?！?p> 我頗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敢讓胡太奶的弟馬做小廝嗎？”
曾二郎很詫異，似乎沒料到我敢這么跟他說話，只聽他說道：“別說是胡太奶了，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弟馬來了，今天也得給老子當(dāng)小廝。”
我看他隱約有了點怒氣，也就沒再說話。
曾二郎張羅起宴席當(dāng)真是有一手，隨手一掐，默念口訣，田埂就變土為石，成了一條青石大道。路邊張燈結(jié)彩，村子里他的徒子徒孫全都被拉出來，夾道歡迎，氣氛熱烈。
在殘陽收盡的那一刻，夜幕降臨，然而洞府內(nèi)燃燒的燈火將四周照得和白晝一樣，那些村民們依舊是人模人樣的，我一時間有些摸不清楚它們會在什么情況下顯出原形。
站在最前邊村民猛地一敲鑼鼓，響聲傳遍洞府，有人扯著嗓子喊道：
“恭迎八方仙君！”
那山道的青銅門大開，恢弘的門面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震動聲，好似連綿不絕的炮響。只見門后走進(jìn)一個又一個形態(tài)各異的‘人’，大多數(shù)真如曾二郎所說，來的是弟馬，什么樣子的都有——比如廟里的和尚、拿著bb機梳著油頭的小老板、抱著哄孩子的農(nóng)家女人、拄著拐杖的老瞎子……
也有些看著不像是人的，比如青面長舌穿著孝服的吊死鬼，披著紅蓋頭穿著紅艷艷的婚紗的女鬼，沒了腦袋四肢趴在地上走的清風(fēng)仙……
我忽然想起懷里的拘魂瓶，里頭還有倆鬼仙，看著來訪的客人，我感覺瓶子里封著的鬼仙道行應(yīng)該比它們要高。
曾二郎站在寥陽殿三十三重天石梯下邊，和每一位上去的賓客拱手道歡迎。
而賓客們似乎有默認(rèn)的規(guī)矩，每當(dāng)要和曾二郎交談時，他們便會請仙家上身，由仙家和曾二郎交談。我站在一旁，看到他們尖聲尖氣、古怪妖異的模樣，心里覺得頗為有趣。
這時候，那個抱著孩子的農(nóng)家婦女扭著水桶腰，走近了，并沒有請神上身。面對曾二郎的恭迎，她熱情的笑著說道：“哎喲，仙君可真俊朗，這地方真氣派……”
她話還沒說完，曾二郎臉色就冷了下來。
他表情木然，就像是一塊沒有溫度的石頭。在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瞬間，他右手好似閃電一般，抓住農(nóng)家女的腦袋，連同脊椎骨一起扯了下來！
鮮血好似噴泉一般，從她脖頸的斷口噴射而出！
曾二郎周身卷起一陣腥風(fēng)，擋下了血雨，讓他身上光鮮靚麗的衣服保持潔凈。
他頗為厭惡的隨手丟掉了那顆頭顱，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說道：“沒規(guī)矩的東西。”
那顆頭顱在地上滾了幾圈，滾到了我的腳邊，我看著那張沾滿灰塵、扭曲變形的臉，眼睛還殘留著死不瞑目的驚恐和疑惑。
撲通。
無頭尸體仰面癱倒在地上，懷中的嬰兒哇哇大哭。
一旁的賓客視若無睹，像是看到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我心里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同樣是弟馬，她像是殺雞一樣，被曾二郎一下扭掉了腦袋。換做是我，下場怕是好不了多少，這時我越發(fā)直觀的能感覺得到我和化形大妖之間的差距，有如天塹。
這時候，尸體懷里的嬰兒哭聲忽然停止了。
一道尖細(xì)古怪的聲音傳來，只見那嬰兒竟然發(fā)出了尖聲尖氣的聲音：“灰老太爺見諒，剛收的弟馬，不懂規(guī)矩，您教訓(xùn)得好?！?p> 曾二郎當(dāng)即轉(zhuǎn)為笑臉，說道：“沒事，誰都有疏忽的時候，人之常情嘛，不過你這樣，怕是沒辦法自個走進(jìn)去赴宴了?！?p> “慚愧慚愧。”那嬰兒說道。
曾二郎把目光投向我，說道：“要不這樣，我派個小廝，讓他抱著你去赴宴，你意下如何？”
“自無不可，多謝灰老太爺行個方便?！眿雰赫f道。
隨后，曾二郎對我努了努嘴，意思不言而喻。我只好強忍著心里的膈應(yīng)，走到尸體旁邊，從它懷里抱起那個嬰兒。
那嬰兒估計才一歲，被我抱起來的時候，還沖我古怪的笑了一下。那笑容不像是嬰兒那般純真，反倒帶著幾分陰森邪異。
我回以一個僵硬的笑，沒說話。
曾二郎說道：“現(xiàn)在這小廝還得隨我迎客，勞煩您稍等一會?！?p> 嬰兒身上的仙家一點脾氣都沒有，發(fā)出尖細(xì)的笑聲，雌雄莫辨：“那再好不過，能常伴在灰老太爺身邊，是我的福分?！?p> 曾二郎隱晦的笑了一下，沒回話，繼續(xù)迎接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