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初訪雞鳴寺（下）
所謂的“鬼”其實(shí)是個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女童。
她的穿著打扮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小臉光滑得像剛剝了殼的雞蛋，眼睛亮晶晶的，手里還攥著半個沒吃完的饅頭。
她也不怯生，對著手中的饅頭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問道：“是六哥哥讓你們來找我的嗎？”
二人被女童問得一愣。
“六哥哥是誰？”汪芷年反問，“你怎么一個人躲在觀音像后面？你的父母呢？”
女童聽后笑了，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很是惹人喜歡。
“六哥哥就是六哥哥啊。昨兒我和六哥哥，還有爹娘一起來敬香，到這后六哥哥說要和我玩游戲，我躲好后他來找我，我們經(jīng)常這樣玩的。每次用不了多久六哥哥就能把我找到，可是這次我躲在神像后睡著了也不見六哥哥來。睡醒后不知是什么時辰，肚子又餓得厲害，這才吃了兩個饅頭?！?p> “這……”汪芷年聽后頗感無奈，“所以你就在神像后睡了一夜？家里人也沒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
小孩子淘氣還能理解，可這做父母的怎么也這么不讓人省心？讓兩個孩子在寺廟內(nèi)亂跑，孩子走丟后也沒有第一時間來尋找，可見這心也真是夠大的。
“你一夜未歸，爹娘肯定急壞了。我?guī)闳フ易〕郑埶麕兔α粢庀掳伞！?p> 女童的父母發(fā)現(xiàn)孩子不見了肯定會回到寺廟來尋，汪芷年不敢隨意帶女童下山。
韓箏景也點(diǎn)點(diǎn)頭，贊同了這個提議。
二人帶著女童來到大雄寶殿的正殿時，寂善住持正在同一位婦人說話。
“施主莫急，老衲已經(jīng)派人去找了。小娘子吉人天相，必會平安無恙的?！?p> 婦人道：“住持這話說得倒輕巧，住持沒有子嗣，怎知我這做娘的有多辛苦。更何況男人向來沒幾個好東西，只知道自己痛快，提上褲子就什么都不管了?！?p> 她這話說得難聽，連陪在身旁的少年都有些聽不下去，拉著婦人的衣袖示意她別再說了。
“娘你別說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沒看好妹妹?！?p> 可婦人依舊不依不饒：“你扯我做什么？我哪句話說錯了？你也是，都這么大了怎么連你妹妹都看不住，讀書也不上心，現(xiàn)在還學(xué)會偏幫外人了，這么多年真是白養(yǎng)你了?！?p> “我早說過不讓你爹帶你們來這種地方，他還偏不聽，跟著一群禿驢能學(xué)到什么好。”
無論婦人如何羞辱，寂善住持的臉上也沒有慍色，倒是身旁的黑衣男子聲色俱厲，威脅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他沒有剃發(fā)，長發(fā)用木冠束起，身形瘦瘦高高，桃花眼中透漏出幾分兇狠。
別看婦人嘴上厲害，實(shí)則是個欺軟怕硬的主。聽到黑衣男子語氣不善，立刻識趣地閉上了嘴。
寂善見狀呵斥說：“虛存，不得無禮?！?p> 雖是呵斥，但他的半個身子已經(jīng)擋在了虛存的身前。
“就是?！甭牭郊派茙妥约赫f話，婦人又恢復(fù)了趾高氣昂的模樣，“兇神惡煞的，也不剃發(fā)，哪里還像個佛教中人?！?p> 幾人爭論不下時，女童突然松開拉著汪芷年的手，朝著婦人撲了過去。
“娘！”
“囡囡！”見到女童后婦人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語調(diào)也變得溫柔了許多，“一晚上沒回家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娘都急壞了。”
女童拉著婦人的手指著身后說：“我沒事娘，多虧了這兩位姐姐，是她們送我回來的?！?p> 順著女童手指的方向，婦人這才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汪芷年二人：“多謝兩位娘子，今日大恩無以為報，請娘子留下住址，改日必定備上厚禮登門到訪?！?p> 汪芷年福身道：“舉手之勞而已，夫人太客氣了。還是趕緊帶小娘子下山好好休息休息，再請大夫瞧一瞧。最近幾日夜里涼，小娘子又在神像后睡了一夜，可別著涼病著了?！?p> 登門拜訪什么的就算了吧，太麻煩。
“既然小娘子已經(jīng)平安回來，那老衲就先告辭了?！笨吹脚c婦人團(tuán)聚，寂善住持也不多作停留。
遠(yuǎn)處鐘聲已經(jīng)敲響七下，他該去為僧人們講經(jīng)了。
“住持請留步?！眿D人攔住寂善的去路，“孩子不見了我心中難免焦急，方才言語多有冒犯，還請住持不要放在心上。”
寂善笑道：“無礙，孩子沒事就好，告辭了?！?p> 他能理解婦人的心情，自然也沒把婦人說的那些放在心上。只是這樣一來倒讓婦人有些無地自容，拉著兩個孩子快步離開了。
“主持身邊那個說話很兇的黑衣男子是什么人？”待到他們都走遠(yuǎn)后，汪芷年問道。
韓箏景在她耳邊悄聲說：“聽說他是主持收養(yǎng)的遺孤。那年寒冬臘月，住持出門化緣，在雪地中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他。住持宅心仁厚，不忍看他在此受苦受凍，便把他帶回了雞鳴寺，親自撫養(yǎng)至成人?！?p> 難怪方才在聽到婦人折辱住持時他的情緒會那樣激動。
虛存雖是寂善的養(yǎng)子，但他沒有剃發(fā)，不算是真正的僧人，是不用去聽講經(jīng)的。
回禪房的路上，他與一個人迎面撞在了一起。
“對不住，對不住?！辟R櫪止不住地道歉。
虛存捋順海青上的褶皺，盯著賀櫪看了半晌，卻什么都沒說。
這時賀標(biāo)也追了過來，一把揪起這個讓他不省心的弟弟的耳朵：“臭小子，亂跑什么？撞到人了吧?！?p> “大哥，疼，輕點(diǎn)。”賀櫪呲牙咧嘴地從他手中掙脫出來，揉著發(fā)紅的耳朵說，“過了年我就十四了，也不是小孩子了，在外人面前給我留點(diǎn)面子?！?p> “只要沒行冠禮，你就還是孩子。”賀標(biāo)說完轉(zhuǎn)身看向虛存，“舍弟年幼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p> 虛存聽后依舊沉默，但看向賀櫪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志勢在必得的意味，看得賀櫪渾身不舒服。
“我們回去吧哥，不然嫂嫂該等急了。”賀櫪不想再被這樣盯著，一邊拉著賀標(biāo)往回走，一邊嘟囔道，“真是個奇怪的人。”
回去的路上，賀櫪還是感到很不自在，好像那道目光仍在注視著自己一樣。可當(dāng)他回過頭時，身后并沒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