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師叔真壞

　　門前的少女已準(zhǔn)備輕移蓮步入室，因?yàn)榧热灰估餂龅煤?，既然覺得她穿得太少了些，那自然是應(yīng)該讓她快些進(jìn)來，并且為免風(fēng)涼侵襲佳人，立刻把門關(guān)上才是正經(jīng)——難道不是應(yīng)該這樣才合情合理合適么？

　　這位蘇師叔簡直是腦子有問題！

　　因?yàn)樾稳輯擅琅e止開朗而在甲字九十五棟極具人氣，就連兩三位學(xué)主也對其頗為青睞，大有著力培養(yǎng)日后收入座下意思的學(xué)宮三代入門弟子綠茶，此時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原因很簡單，她從來不曾受過這樣的冷落和尷尬，什么叫“回去多穿些衣服再來”？這已然是一種羞辱，她不能忍受的羞辱。放在以往，她立刻尖叫一聲，即刻便會有至少七八位師兄破門而來，將對方打殘。

　　但她驟然想到對方的身份，立刻便生生將這股羞惱壓下，于是臉上因風(fēng)冷也因?yàn)榭桃鉃橹尸F(xiàn)的淡淡蒼白迅速被異樣的潮紅取代，濃得像被人一巴掌抽得腫起一樣的紅。

　　綠茶咬著牙，忍住羞怒，特意除去了肩頭布料，用兩條絲絳牽連著七分袖子的香肩簌簌顫著，低弱喚道：“蘇，蘇師叔……”

　　同樣若是以往，她用如此嬌弱聲音喚一聲，那些師兄怕是已筋骨酥麻得厲害，手足都要麻痹，喉頭打怵得不能言辭，然后看著她輕盈地拜下去……她喚一聲后，就在蘇洛的門前，膝頭一軟，深深跪伏下去，雙掌交疊，額際觸及手背，滿頭云絲飛瀑一樣灑下，著實(shí)是美艷得勾人。

　　但更加勾人的，仍然是綠茶一向最為得意，也是她最以為仰仗的本錢——她跪伏下去，頎長的雙腿微微撐住，背脊盡量地挺直，于是有一輪飽滿的月輪，挑著翠綠惹人的顏色，就這樣呈現(xiàn)在對方面前。

　　蘇洛離她有四五丈遠(yuǎn)，仍能看得真切，看得分明。綠茶相信，這位蘇師叔的腦子大約是有點(diǎn)問題，但只要不是有問題到無可救藥，便肯定會升起將這輪滿月轉(zhuǎn)一個方向，或者說是讓她挪一個體位，那樣才能看得更為真切的念頭。

　　綠茶深為自信，自己進(jìn)入天日道學(xué)，來到落日峰向道學(xué)宮，直至今日，憑靠實(shí)踐證明了自己的真知，那便是就算是修行者，也還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需飲食、好爭斗，更不會失去男女之大欲。

　　陰陽和合，人倫之道。

　　無此欲念，豈不是不是人，成了神仙？

　　蘇洛看著這位綠茶師侄，心頭當(dāng)然不免有些觸動。

　　這種有了修為，精神強(qiáng)沛的修行者，若是刻意施展嫵媚的手段，必然有事半功倍的手段。譬如那世俗之中，偶或會有妖邪修行者為禍，無論男女，只消一個眼色，便能將閱盡世俗絕色的君王勾引，就是這個緣故。

　　“蘇師叔，弟子綠茶日前沖撞師叔法駕，雖然師叔寬宏仁慈，不予追究，但弟子心下仍極惶恐，連日不安，夜不能寐，所以星夜叩門，只求師叔對弟子施以懲戒，否則弟子心中實(shí)不能安，便連冥想修行也無以為繼?！?p>　　她埋首于發(fā)絲掌背之間，聲音卻清晰傳出，字句之中都漾著一股子妖嬈味道。

　　夜半月上中天，忽有一個曼妙女子叩門，跪于門前，將極為嬌媚迷人的背臀撅起，務(wù)必請求師叔大人懲罰……這種事情，蘇洛從前只在世俗中聽?wèi)蛭睦镎f過，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遇到。

　　然而，她說得未嘗沒有道理。弟子見罪于師長，心內(nèi)不安才是正常，因而要來請罪也屬正常，師長若不責(zé)罰反而會有礙弟子道心，致使修行遲滯，也并非不可能。

　　綠茶師侄用心委實(shí)良苦，替蘇師叔備好如此合情合理合乎規(guī)矩的理由，蘇師叔你如果還不出手，“狠狠”鞭撻責(zé)罰綠茶師侄，那簡直不是不懂風(fēng)情，而是刻薄無情，存心要讓師侄因此小事就此毀掉修行前程，可謂是不人道、不懂事、不厚道。

　　蘇洛從來不乏有堅(jiān)決果斷，但也不是不厚道的人，況且既然是師長，自然要為晚輩著想，不能夠不人道、不懂事、不厚道。所以他略作思忖，便開口道：“你說的有道理，既然我不罰你，你便心不能安，要阻礙修行，那我當(dāng)然只好罰你?！?p>　　綠茶聞言，不禁心下竊喜，不由自主得將背臀更挺一些，好讓蘇師叔快點(diǎn)決定怎樣懲罰自己，就聽蘇師叔說道：“我看你修為尚可，想來區(qū)區(qū)夜風(fēng)也傷你不得，那你便去下面正堂里跪著罷?！?p>　　他略作停頓，嘴角忽地牽起淡淡冷笑，平靜說道：“如果不是你說，我險(xiǎn)些忘記此事，既然你不能心安，想必當(dāng)時和你一起的那些人也是一樣心思，不如你去逐個通知他們，和你一樣，全部都跪上一夜，以示懲戒?！?p>　　“什……什么？！”

　　綠茶師侄什么也顧不得，猛地抬頭，眸子圓睜，露出不知是驚異還是錯愕之色，直覺胸腹之間一口逆血涌動，險(xiǎn)些就要一口噴出。

　　有病。

　　這位蘇師叔的腦子，一定是有病。

　　有病。

　　自己一定也是有病，否則豈會上門自取其辱，而且是受辱之后還要跪求更大的羞辱？

　　她欲哭無淚。

　　蘇師叔說了，去逐個敲門，將當(dāng)日沖撞蘇師叔的人全部喚出來，一起跪上一夜，作為懲罰。

　　這不但是等于告訴所有人，她綠茶上門獻(xiàn)媚失敗，自取其辱，更是要因此將所有人全部開罪——

　　身為一名學(xué)宮弟子，見罪于二代弟子，被二代弟子師叔責(zé)罰跪地一夜作為懲戒，雖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以后若是想要再進(jìn)一步，拜入某位學(xué)主座下，那些學(xué)主必然要仔細(xì)考慮：這名弟子是否與那位責(zé)罰他的二代弟子有更多怨隙？因?yàn)槎嗍找粋€學(xué)宮弟子與得罪一名二代師兄弟相比，顯然是后者比較重要。

　　任憑她綠茶身子生得再嬌媚，能讓師兄們多快活，也化解不了這樣的罪果。

　　綠茶以前常對師兄們說，師兄你真壞?，F(xiàn)在她很想說，師叔你才是真壞……

　　“小師弟，做得漂亮哦?！?p>　　突然，蘇洛直覺耳畔一麻，一個令他渾身抽緊的聲音傳來，他猛然轉(zhuǎn)頭，向聲音來處望去，就見開闊軒窗扶欄上，不知在什么時候，已有了一道倩影立住。

　　她背后是月光下斑駁闌珊的老桑枝葉，映著她一襲素凈的衣裙，負(fù)著雙手，微仰著清削的下巴，噙住滿意的笑，目光清凌凌地盯著蘇洛，眼神里流露贊許，襯著她纖小的身量，青稚純美的臉，于是越發(fā)顯得故作老陳，分外嬌俏可愛。

　　“秀師姐？”

　　蘇洛猛地就地立起，感到震驚，而后迅速想到，對方必定不是剛剛到來，那豈不是這一出緋色戲碼被看了全場？因此，蘇洛驟覺慶幸，深深為自己抵擋住誘惑而感到滿意。

　　雒秀秀倚著軒窗的立柱，笑了起來。

　　玉人一笑人倚樓，將指尖指向蘇洛，認(rèn)真說道：“小師弟，要乖，要聽話，叫六師姐，這是我們的規(guī)矩，你敢不聽話，我會代師尊和大師兄教訓(xùn)你哦?！?p>　　蘇洛一臉古怪，試著張口兩次，終于道：“六師姐，你星夜前來，是有什么吩咐么？”

　　雒秀秀輕輕一躍，跳了進(jìn)來，仍然背著手向蘇洛走來，漫聲開口道：“一個人修行無聊得很，所以來看你?！彼魟又銡饷忌遥@得很是挑脫，“畢竟師尊還在閉關(guān)，大師兄他們都是不懂提攜后進(jìn)沒有責(zé)任心的家伙，這是我義務(wù)所在，所以你不用太感激，如果定要感激的話，給六師姐我斟杯茶來就好?！?p>　　她一番話說完，已走到蘇洛案前，老實(shí)不客氣地把蘇洛推開，就自己在蘇洛常坐蒲團(tuán)坐下，扭了扭身子屁股，終于覺得滿意。

　　蘇洛費(fèi)了好大精神，才收住滿心古怪，無奈到她對面平常素衣和輕裳坐的位置坐下，手把茶壺，替雒秀秀斟一杯茶，忽然抬頭，見到門前仍然跪著的綠茶，正面露極為復(fù)雜神色，怔然不動。

　　不知為何，先前不過是信口一說，更多還是促狹作怪，此刻卻驀然心生厭惡之感，似乎這一幕讓雒秀秀看到令他感到極為擔(dān)心和憤怒，于是語氣不免寒厲說道：“你不是要懲罰？我已經(jīng)告訴你，那你還想要等什么？”

　　綠茶幾乎哭了。

　　雒秀秀饒有興致轉(zhuǎn)頭看向她，說道：“小師弟讓你去，你便快去，叫齊了人都跪著，等一會兒我和小師弟要去看的。”

　　“秀師姐，這就不必了吧？”蘇洛赧然道。

　　“叫六師姐，才更合規(guī)矩些?！宾眯阈闵斐鲆幻肚紊陌啄凼种?，豎在身前，先糾正他道，“有這樣歡快的事情，怎么能不看？”

　　蘇洛深吸一口氣，說道：“既然師姐要看，我當(dāng)然是沒有意見的。綠茶，快點(diǎn)去吧?！彼f話間，手指在案上輕叩，隨即門便關(guān)上，將仍跪著的綠茶隔在門外。

　　他被雒秀秀目光注視得有些發(fā)窘，忙替她斟一杯茶，雒秀秀就他手上接過，大剌剌喝了一口，毫無氣質(zhì)地咂吧一聲，櫻唇嘟了嘟：“還是小師弟你住在這里爽快，一樓子的師侄，隨便你呼喝，送上門來讓你教訓(xùn)，這樣才能有身為二代弟子的感覺嘛?！?p>　　蘇洛苦笑解釋道：“六師姐，這只是一件小事……”

　　他就要將此事關(guān)節(jié)對雒秀秀說明，雒秀秀卻明顯沒有興趣，擺手道：“不用說，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無非就是你進(jìn)來的時候，別人哪里知道你是二代弟子，得罪了你，于是這女弟子便要想你請罪，更想勾引你一把，要是得了手，那她便得了大便宜啦！”

　　雒秀秀眉飛色舞起來：“小師弟，沒看出來嘛，你的氣節(jié)和操守，都很不錯呦?！?p>　　“嗯，我一向很有節(jié)操?！碧K洛同意道。

　　“當(dāng)然，你這么做實(shí)在是漂亮，就是有點(diǎn)太壞啦！”雒秀秀小手拍在他肩頭，“師姐我喜歡得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