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師姐
蘇洛感覺肩上微麻,知道這個話題不能繼續(xù)下去,總不能稍后當(dāng)真帶著這位身份更嚇人,落日峰第一大學(xué)主最寵愛的女弟子去參觀一群學(xué)宮三代入門弟子列隊跪地受罰的好戲,這要是流傳出去,想必要成一樁“美談”。
他甫入門,尚未拜師,便干下這樣大事,顯然有弊無利。
于是他飛快思索,轉(zhuǎn)換話題問道:“六……師姐,你不是正在沖擊成就神魂的境界么,怎么有閑暇遠(yuǎn)行至此?”
雒秀秀不是赤煌大師兄那樣高手,仍然是冥想境界修為,不能御劍憑虛,從她所居處至此,距離頗遠(yuǎn),怕是要疾奔許久。
“你六師姐我是何等天才,當(dāng)然是已經(jīng)成功,所以恢復(fù)自由,連大師兄也管我不得,才能趁著今夜好星光,特來看你在向道學(xué)宮有沒有被人欺負(fù)。唔,現(xiàn)在看來,你表現(xiàn)得還可以,只有你欺負(fù)別人的份,真是過得幸福?!?p> 雒秀秀連連點頭,大有艷羨之意,旋即忽地眸子一凝,瞪著他問道:“小師弟,聽起來你的確是不大愿意認(rèn)我這位六師姐?我可告訴你,所謂達(dá)者為先,況且我先你入門,聞到在先,這一條是萬萬不能更改的,所以你沒有別的選擇,唯有認(rèn)命啦!”
蘇洛心內(nèi)惆悵,這位師姐思維之跳脫,簡直匪夷所思,他一向自詡生來聰穎,也暗忖難以跟得上,不由暗嘆,只怕對方比那位脾性乖張習(xí)氣兇悍的大師兄還要難以應(yīng)付。
而這種問題,他當(dāng)然知道該如何答:“六師姐說笑了,修行入道的規(guī)矩,我怎會不明白,我不過比六師姐你多吃了二三年的飯,與修行相比,不值一提?!?p> “這還差不多?!?p> 雒秀秀仍是一貫故作老陳狀,一副“孺子可教”模樣,須臾蹙眉道:“但想來你們男子,都是驕傲矜持尤其虛偽的性子,大師兄三師兄五師兄無不如此,你肯定也不例外,師姐我最是善解人意啦,你不愿叫‘六師姐’也罷,只管叫我‘小師姐’也使得啊。”
“這……”蘇洛眉心猛跳,大師兄三師兄五師兄無不如此,都是驕傲矜持尤其虛偽,這話說得太生猛,他很想看看雒秀秀當(dāng)著赤煌大師兄的面這樣說的結(jié)果,但他卻沒有這樣膽魄,連忙肅然道:“我自然聽小師姐的。”
“唔,乖?!?p> 雒秀秀又飲一口茶,囫圇答應(yīng),忽抿著唇連連吐出幾片茶葉。
即便泡得久了,茶水已涼,但茶葉仍是青翠如玉,因為這是落日峰一座專門的山頭上乘余暉而長,汲暮晚微露而生的暮露香茗,堪稱佳品,但在雒秀秀口中卻顯然不是如此,“這是什么爛葉子,比山下鄭林他們制的野茶差遠(yuǎn)啦?!?p> 蘇洛心頭怦然一動,問道:“小師姐,不知道鄭林師兄他……”
“你托付的事情,我能不辦好么?”雒秀秀瞪著他,小手拍著胸前,不悅道,“小師弟你這是看我不起呢?!?p> 蘇洛苦笑:“小師姐想太多?!?p> 雒秀秀拍拍手掌,站起身來,說道:“我看你也看了,你的修為也著實渾厚了許多,看來你果然同我一樣,也是難得的修行天才,我這就走啦,便不去看那些人給你下跪啦?!?p> 蘇洛忙起身道:“小師姐且去,不日之內(nèi)我將修為鞏固住,便尋機回去看望小師姐,還有鄭林師兄他們?!?p> 雒秀秀走向軒窗前,扭頭清澈笑道:“我要你看我做什么,你還是好好修行,等師尊出關(guān)時,最好已如完全臻入‘養(yǎng)’境,讓師尊心滿意足收你入座下才好,否則,他老人家脾氣最是古怪,萬一嫌棄你太差,還要我費一番力氣磨他。哦,這個給你?!?p> “什么?”
蘇洛眼皮急跳,就見雒秀秀將一只黑皮口袋擲來,足有一尺多見方,也不知她之前是藏在何處,蘇洛趕緊接入手中,只覺頗為沉重,怕是有五六十斤,幸而他小有修為,體力強勁,才迅速抱住。
“想來你在這里也沒什么好吃的,所以特地讓鄭林備了些好肉,你師姐我都難得吃到,全便宜你啦。哦,還有,若是再有女弟子半夜找你求懲罰,便統(tǒng)統(tǒng)罰去跪著,知道了么?”
雒秀秀笑音如鈴,頭也不回說話間,已漫行幾步,至窗前時足尖輕點,就躍出窗去,在那株老桑枝葉間跳躍,輕盈的身子被天上月華映著,素裙扶搖,一霎那間落在蘇洛眼中竟好似出塵的小小仙子,很快飛也似地遠(yuǎn)去,連影子也不見了。
蘇洛在原地怔神半晌,才醒過神來,將抱住的黑皮大口袋放下,打開來看,就見有一支獨角烏羚的獨角,角中的血茸是養(yǎng)神再好不過的藥材,除此外還有幾塊腌制的肉,尤其是一只碩大的鹵制菊花豬大豬頭!
蘇洛一時愣住,好一會兒才忍不住搖頭連笑:“這位小師姐當(dāng)真是有意思,我能不知道她愛吃肉,尤其愛吃菊花豬的肉,但獨不愿意吃菊花豬的頭么?所以鄭林師兄他們每每宰殺菊花豬,都將豬頭留下鹵制,讓仆役們加菜……”
念及此處,蘇洛忽覺一陣悵然:“這是鄭林師兄親手鹵制的菊花豬頭,再美味不過了?!?p> 他想了想,提著黑皮口袋坐回案前,搖動信鈴。不消片刻,那王強便飛快趕來,拜見蘇洛時沒能忍住面現(xiàn)奇色。顯然,此時甲字九十五棟的一層正堂里,一群弟子跪地受罰,他們這些侍奉弟子的仆役豈能不知?
蘇洛只當(dāng)沒有看到他神色,只道:“你去準(zhǔn)備些酒、果子、杯箸并一口削肉的刀,讓素衣和輕裳拿上來。噢,再通傳給綠茶等人,罰已罰了,就此散了吧,以后不必再提此事。”
王強自然恭敬照辦。
不一時,素衣、輕裳捧著酒果杯箸等進(jìn)來,她二人本已去休息,未料到蘇洛還會再喚她們來,不過,蘇師兄請吃肉喝酒,倒也樂意。
三人坐定,蘇洛從黑皮口袋里拿出一只鹵豬頭,手持削肉尖刀,含笑道:“有熟人送來美味,食此物不飲酒太浪費,所以叫你們過來,也算是故國人異地相逢,正好吃肉喝酒,再合適不過!”
二侍女見了肥頭大耳鹵豬頭,剎時瞪目張口,不能言語。
……
……
正如雒秀秀所說,蘇洛畢竟身份不一般,他住在向道學(xué)宮里可謂幸福,因為這里數(shù)他最大,一切都是他說了算。雖然蘇洛性情頗為恬淡,并無得志便猖狂的小人作態(tài),但他終歸還是少年人,曾經(jīng)沉淪下流,歷經(jīng)艱苦,至有今日,難免心中要有些恣意滿足感覺。
往后時日里,他過得卻也平靜,用了七日功夫,自覺將那部《天日道學(xué)修行總綱》大體領(lǐng)會,何況現(xiàn)在他頗有修為,精神強大起來,連記憶能力也水漲船高,一部修行總綱翻來覆去看了七日,已經(jīng)基本記得內(nèi)容。
同時,腦域中那片精神之火的葉子,也越加凝練,令他感到自身精神已經(jīng)穩(wěn)固住。
“今日就去把這部修行總綱還回藏道殿……但在此之前,應(yīng)該先去核測殿,再次核測精神刻度。”蘇洛凝神思索,眉宇間一片清朗,溢滿自信,“我此時精神刻度,應(yīng)該已經(jīng)達(dá)到了十,也就是臻入了‘養(yǎng)’境,可以著手養(yǎng)神了!”
“而后再去藏道殿,先歸還修行總綱,再兌換一部專講養(yǎng)神的前輩高手修行筆錄,到時候我有十個初始學(xué)分,手中還有三枚養(yǎng)神丹,以及那支獨角烏羚的角,正好可以開始嘗試養(yǎng)神?!?p> 蘇洛心中計議已定,見外面日頭剛過中天,正是午后,距離晚課還久,但他已經(jīng)數(shù)日沒有去聽晚課,對晚課也沒有多少興趣,因此并不在意,便準(zhǔn)備立刻前去。
他剛起身,忽然眼角余光微動,便見案旁放符紙的木匣旁,有一張符紙?zhí)颂厦嬗形⒚⒘鬓D(zhuǎn),隱顯符紋。
“這是?”他略一思索,想起這是一張信符,是當(dāng)日第一次去聽無長學(xué)主晚課時,坐在他身旁那位張喬師兄臨去時給他,作為通信聯(lián)絡(luò)之用。
此時,信符上的符紋閃爍,蘇洛精神已經(jīng)頗強,隱約感知得到周圍虛空中,有陣陣無形氣息波動涌來,凝結(jié)在那信符上,終于顯現(xiàn)出幾許字跡來——
“蘇師弟,連日晚課特意尋你不見,因以信符相問。蘇師弟見字回復(fù)?!?p> 蘇洛心神微怔。
他幾乎已經(jīng)忘記那日事情,這位十分熱情的張喬師兄是要干什么?莫非真要拉自己入伙他那個什么會不成?
但蘇洛略一猶豫,還是提筆在信符上寫字:“張師兄來信已得,正欲往道場去?!?p> 他寫的字跡,很快在信符上的符紋微芒中消失,不過片刻功夫,上面又顯現(xiàn)字跡:“何時,何處?正有要事要見蘇師弟。”
蘇洛又凝神猶豫,暗暗計算時間,而后提筆寫道:“半個時辰后,第一核測殿?!?p> 他到學(xué)宮道場大約要半個時辰,按照上次估計,核測精神刻度很簡單,用時很短,正好可以見到張喬,問明對方有何事,然后再去藏道殿。
很快,信符上顯現(xiàn)張喬的回復(fù):“半個時辰后見。”
蘇洛放下信符和筆,暗贊這種信符之術(shù)只是符箓之術(shù)中最微末的運用,便如此奇妙。
而他也明白,這種還需要以筆墨書寫,只能傳達(dá)字跡的信符,是信符中較低等的一種,但勝在可不斷使用,直至信符中的符紋不能承受更多天地間元氣的運行,最終失去效用為止,倒是比蘇洛每天寫字后還要焚燒才能傳遞給仆役們的菜單符紙高級一些。
但比起當(dāng)日宋純所出手,化為紙鳥飛躍數(shù)十里而來,能傳達(dá)聲音的信符,又要差得多了。
蘇洛不再多想,出門往學(xué)宮道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