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騫城城門就在眼際之時,又有烏衣門殺手攔住秦愚的去路。
他這招叫趁火打劫,趁著秦愚有傷在身之時,取他性命。
“你知道你們這群烏鴉為什么殺不了我嗎?”
二人在驛道上大戰(zhàn)了近百回合,殺手身上也見了不少血,二人招數(shù)變化極快,秦愚雖學(xué)的是魅族的招數(shù),卻也不如烏衣門人招數(shù)那樣,那是專門用作殺人越貨的生計,招招都能割開經(jīng)脈,直搗秦愚最致命的地方!
前是心,后是脊,上是頸,下是股,處處都有幾百個能一招致死的殺法。
被拖的疲憊下來的秦愚,速度也慢了,他害怕那殺手的刀,直接一手反過殺手手腕,繳了那人的武器,一腳踢進了草叢里。
可還沒反應(yīng)過來,殺手運氣一掌就打到了秦愚腹上,總有龍鱗,卻也只是多了一張皮罷了。
他來不及吃痛,血液涌上口腔,當(dāng)即吐血倒地,然見到殺手要撿刀,秦愚抬手就用盡力氣一劍砍在了那人大腿上!
這一招是和魅族人學(xué)的,這一劍直達殺手股骨,這一生都要飽受冬日寒痛骨的折磨。
殺手感到劇痛,直接倒在地上,痛苦的嗚嚎著,抓住秦愚的衣領(lǐng),就要掐死秦愚,而秦愚自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握緊拳頭直接打在殺手腦袋上,殺手眼睛一瞪一直,便昏死了過去。
黃昏過去,夜色籠罩,無憂在客棧門口焦急地等待著,青君說她拿手鏈做了記號,秦愚一定能找到這里來,可無憂還是不放心,天亮?xí)r就尋了好幾圈,天黑了才被牧昀拉回了客棧,卻還要在客棧門口等著。
估摸著有亥初的時候,無憂才看見街道盡頭那里,一個黑色的身影,躲著巡街的官兵,晃晃悠悠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來。
無憂定睛,卻也看不清那人面容,他走的很慢,看得出他疲憊無比,雙腿軟酸。
依稀能看見,他微微抬起過頭,那就能看見無憂的身影,在客棧門口那微弱的光芒下焦急的來回走動,那樣渺小,那樣單薄。
不知道這短短的一段路,秦愚走了多久,無憂才能看見,就是秦愚。
只是他身上沾滿了血,頭發(fā)也松松散散的,和平日沒有半點相同,叫無憂不敢相認。
想起秦敘講的水過癡夢的戲文,不知道那書生是何等心境,倘若真是此生不愿分別之人,又怎會為他襤褸污丑而此生不認?
無憂生怕這人不是秦愚,害怕他死在那條路上,害怕他,殞命在青君那“刀光劍影”四個字里。
她瘋了一樣喊著“五郎”,大步跑到了秦愚身邊,一把攙扶住秦愚,撥開他的頭發(fā),拉他往客棧走。
看秦愚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樣子,無憂心驚膽戰(zhàn),肝腸寸斷。
她不懂這是什么心境,她以為她再也見不到活著的秦愚了。
她見到了那些賊人的劍有多么鋒利,知道這段路有多么不好走,知道那“上京的人”有多少人可能以他為敵。
“小悠……”秦愚側(cè)過臉,看著扶自己往房間走的無憂,輕輕勾了勾嘴唇,道:“可曾夢到我?”
秦愚如今神智不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聽到秦愚的聲音,無憂眼里卻有幾絲繾綣的淚水,她把秦愚放在床榻上,任牧昀和青君幫他上藥。
她日日都夢他,日日為他祈禱,哪怕是今日這一日,她也依舊朝菩薩朝佛祖膜拜,求保佑他平安回到她身邊。
秦愚為了她自北到南,為了她去暴風(fēng)川那樣的人間地獄,為了她去請六娘診治寒竹,為了她日夜兼程回他那龍?zhí)痘⒀ò愕纳暇?p> 他無時不刻想著她有沒有著落,她又怎么不最思念秦愚呢?
“你為我做那么多……又有多少為你自己呢?”無憂守在秦愚床榻前,望著他令人慕戀的面孔,輕聲在他耳邊說起這些話。
秦愚是何時如此一往情深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許是第一次分別之時,他手指停留在那半顆溫潤的玉珠上時,目光遙望著無憂前往北蠻的方向,惦念就隨著那目光,變成流珠,一顆一顆,緩慢的跟上了無憂的步伐。
想她高興的在山階上一蹦一跳的樣子,想她在佛前的虔誠,想她在彩燈里仰望煙火時眼里的惆悵,想她那樣赤誠,那樣無暇,那樣無憂無慮,那樣念及真情。
他睜開眼望著無憂,她笑著睜著大大的眼睛,見到秦愚蘇醒,雀躍的跳起來,像燕子一樣飛出屋告訴其他人,可秦愚伸手去,卻想抓住她的手。
秦愚或許才知道自己多在乎她,在乎她像遼闊雪原上的蝴蝶,華燈溢彩中的飛燕,那桃源里跳躍的火焰,雨后荷池的浮萍。
和他一樣,自由又危險。
于是他要醒過來,他要再看一看無憂是不是還在他身邊,是不是因為他,才安心,才快活。
“小悠……”
無憂把藥遞給秦愚時,秦愚叫了她。
“你和我同行時,可有覺得兇險?”
無憂搖了搖頭。
“那,可有收獲?你上岸不易,又無來生,那這些時日可覺得有意義?”
“當(dāng)然!”無憂回答的極其果斷。
在秦愚昏迷時,青君來和無憂說話時,提起了在冬地的時候,秦愚送走了無憂回來和青君說的話。
“我問他放走苦海女,是否是放棄一切了?!鼻嗑A苏Q郏^續(xù)說:“五郎卻說,他和小悠娘子都在荒原上時卻是他富足的時候。
世人都那樣一無所有,可他卻說在娘子身邊,什么都不想要了。他是五郎,那一霎那,他是自由的?!?p> “可明明是他讓我自由?!睙o憂看著還閉著眼睛的秦愚,心中有那么一點火焰,點亮了某處等黑暗。
“或許這就是緣分,小悠娘子和五郎契合,這就是緣分……”青君重復(fù)了兩遍,看得出她也有些驚訝。
她曾想過秦愚會為了無憂做什么,卻不曾想做到如今的地步。
似乎無憂才能實現(xiàn)他心中之愿,好像和苦海女沒有關(guān)系,只和無憂還有五郎有關(guān)系。
這日十五,夜里城內(nèi)有燈會,人們都去了街上,可無憂卻在客棧陪著秦愚。
二人站在圓月之下的屋檐內(nèi),看著那樣圓滿的月亮,無憂不由感嘆:“很少能知道,誰的日子能像十五的月亮這樣圓滿?!?p> 秦愚沒有接話,只是沉默的立在無憂身邊,看著她。
“五郎……”無憂慢慢垂下目光,轉(zhuǎn)過身來,屋檐下的柳枝光影,隱隱約約的映照著她的臉頰,那樣綽約惆悵。
“過了瑯江就要分離,你說還會再見嗎?”
“會?!?p> “人生如此短暫,還有幾次重逢呢?你都能找到我嗎?”
“有心人自會重逢?!鼻赜薨櫫税櫭?,繼續(xù)道:“倘若此生不行,我還有生生世世,無涯大陸總有邊際,又怎么會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