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清容已經(jīng)四十有一,但面龐依舊白皙緊致,歲月并沒有給她帶來皺紋,周身的氣質(zhì)多了些淡然,憑添幾分韻味。
南宮清容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什么苦頭,父親是先帝的寵臣,極盡尊貴,想當(dāng)年,多少人踏破門檻來南宮府提親,可以說是水泄不通,人從府門排到了大街上。
但她唯封征紹不嫁,那時,她以為,她看上的男人必定一諾千金,兩人的驚鴻一瞥,他英俊瀟灑身穿鎧甲騎在汗血寶馬上,旁邊人頭攢動,他卻只一眼看到自己。
那雙黑色幽深的眼眸,滿滿的侵略和不舍,讓人多看一秒就舍不得離開。
南宮清容向前,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縫制的鴛鴦荷包,遞給馬上的人,她下巴微抬:“我等你凱旋歸來?!?p> 封征紹怔愣幾秒,他接過,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又看了一眼驚才絕艷的南宮清容,對方已經(jīng)離開,丫鬟跟在她的身后,兩人漸漸遠走。
封征紹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他的容兒害羞了,說完,薄唇微揚,手拿皮鞭,甩在馬肚子上,疾馳而去。
南宮清容不傻,她哪能不知道封傾允心里想什么,她這個女兒,什么都好,性格率真善良,嫉惡如仇。
雖莽莽撞撞,但實在可愛,每次讓她都生不起來氣,封征紹怎么想以前她或許是真的會不在意,但現(xiàn)在不同了,她有了兒子和女兒。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孩子都是母親的羈絆。
她的彎腰低頭,都是為了封傾允和封清訣。
所以,在出事的時候,她能保證孩子們不受欺負。
人啊,沒事的什么膽子可以小,但有事的時候,膽子一定要大。
“母親,你在想什么呀?”封傾允看見南宮清容一副出神的樣子,便在她面前揮了揮手。
南宮清容把她的手拿下來:“沒想什么。”又牽住她的手,在上面拍了拍:“允兒,從你生下來,母親對你就沒有一定要成才的期盼,我的女兒啊,你只要平平安安,衣食無憂,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眷顧?!?p> 封傾允撲在南宮清容的懷里,語氣不自覺變得有些嬌氣:“我也要母親大人喜樂安康,我們永遠不分開。”
南宮清容摸摸她的頭,眼睛看向門口打下一片陰影的地方,心下意識到什么,她啞聲回答:“會的?!?p> 那片陰影悄無聲息的消失,好似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封傾允不想回自己的院落,便黏著南宮清容想和她睡一起,卻被南宮清容拒絕了,她說封傾允是大孩子了,封傾允吐了吐舌頭,雖然不甘心,但還是在明華閣用完晚餐回去了。
夜晚,幾聲婉轉(zhuǎn)鳥鳴聲盤旋在人耳邊久繞不去,燭光搖曳,美人低頭,窗外傾瀉著月光幾許。
“南宮清容,你真是膽子大了,我去教訓(xùn)封傾允那個無法無天的丫頭,你竟然敢攔我?”封征紹眼睛微瞇,他聲音不是很大,但很沙啞,像在粗紙上磨砂過一樣。
南宮清容這才抬頭:“你是要教訓(xùn)我嗎?”她聲音很輕,也很空靈。
封征紹一梗,臉色頗黑地道:“我沒有,你別瞎說?!?p> 他拉出來一個凳子,不怎么顧形象的翹著二郎腿,手指敲著桌面:“允兒這次做的確實不對,阿茹現(xiàn)在還在床上躺著,一個將軍府都在等我表態(tài),我剛剛?cè)タ此?,她那臉色都是白的,抓住我的手,讓我還給她一個公道?!?p> 南宮清容嘴角彎了彎,但怎么看都有些嘲諷的意味。
還是這么惡心,封征紹。
總是在她面前提別的女人有多委屈,有意無意透露給她,他和別人有多少親密接觸。
看她的反應(yīng),看什么?憤怒,吃醋嗎。
不可能,永遠不可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南宮清容聽見自己問他:“你的阿茹,她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為了當(dāng)好你將軍府的當(dāng)家主母,我放棄了太多,又為你忍受太多,而你全然拋之腦后,怎么?如今我不想讓你懲罰女兒,你又要大發(fā)雷霆嗎?”
封征紹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他以為給了她地位,她就滿足了,如今看,好像不是...
一種詭異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封征紹拿過南宮清容面前的杯子,把剩下的半杯茶水一飲而盡。
“到底還是允兒有錯在先,讓她去道歉吧,其他的,就算了?!狈庹鹘B說完這一句話之后,又看了南宮清容一眼,嘴動了動,最終低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南宮清容依舊坐在屏風(fēng)前,蠟燭已經(jīng)燃的差不多了,映在她的眼底,晦暗不明。
——
翌日,天剛剛泛起魚肚白,一只鳥兒銜著幼蟲丟在鳥窩里,它水光的眼睛,瞅著下面丞相府里的人眨了眨。
珍汝閣
罕見地,封傾允今天沒有賴床,她在院子里練了會八段錦,身體和呼吸舒暢了些又拿起了鞭子。
“砰...!”瓷瓶倒地,封傾允半空翻身,手臂猛的發(fā)力,黑綺鞭受到驅(qū)使,往前甩去,成排擺放的瓷瓶霎時摔成了個稀碎。
輕鈴見封傾允還想接著練,忙把人帶進屋子里,早已倒好的茶水,此刻已經(jīng)涼的差不多了,她拿給封傾允:“小姐,快喝點茶,大早上就出這么多汗,仔細著身體,萬一感冒了可怎么好?!?p> 封傾允喝了一口茶,嘆了一口氣,下巴擱在桌子上,生無可戀:“輕鈴,父親昨晚都沒有來找我,按他之前的作風(fēng),會過來把我狠狠的教育一頓的,是不是母親和他說了什么?”
輕鈴比封傾允大不了幾歲,卻小小年紀就一派老成,特別是對封傾允的態(tài)度,總像長輩對晚輩,無限的寬容,就好像你在她面前再如何逞強搗蛋,她都不會覺得這是你的錯,這和母親父親哥哥對她,都不一樣。
輕鈴用手指探了探杯子的溫度,覺得正好沒有涼,便放下心,斟酌著說:“小姐很聰明,奴婢也覺得這件事夫人插手了,將軍就算再寵夫人,但對錯往往分的很清楚,最大的可能就是讓小姐跪祠堂或者向潘姨娘道歉?!?p> 其實輕鈴沒說,從小到大她家小姐做的離經(jīng)叛道的事還少嗎,夫人都是像在看著孩子玩鬧,不制止,只適當(dāng)?shù)奶狳c,然后毫無怨言的去收拾爛攤子。
她也認為,小姐天真點很好,多少人在年少時就懂得人間滄桑,沒辦法享受生活。
而她們家小姐,就算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糟糕事,也能從中剖析一兩條對自己好的條件。
這就夠了。
“傳說啊,這“魑魅魍魎”神出鬼沒,都形似夜叉,青面獠牙,六歲小兒見了都痛哭流涕,先帝執(zhí)政期間,都對這支神秘隊伍畏懼三分?!敝v書先生捋捋稀疏的胡子,搖頭晃腦。
下面的人頭挨著頭,立刻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這“魑魅魍魎”果真如此神奇?”
旁邊的人聽見了,順嘴回他:“你不信當(dāng)今圣上的天機隊,也該信這神秘如幽靈的“魑魅魍魎”。”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大堂立刻嘈雜起來。
沒人注意的角落,一襲藍色素衣的人對面前的人使了使眼色,而后眼睛微瞇,拿起桌上的劍,隨手放了幾個銅板,便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