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原來你也在這里

　　暗戀是一只折磨人的小妖精。它看不見摸不著，卻無時無刻，不在百爪撓心。

　　天鵝姐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飯不香。

　　少女有了心事，就常常發(fā)呆。以前她的生活很簡單，不是跟室友嘻嘻哈哈，就是去圖書館看書，簡單而充實。現(xiàn)在她的心空落落的，什么都看不進去，什么都學不進去，有時候一整節(jié)數(shù)學課都在發(fā)呆，眼睛盯著黑板，腦袋里卻全是他的臉，微笑的、憂郁的、平靜的……

　　她還丟三落四，有一次把宿舍鑰匙落在了教室，回到座位怎么也找不到，直覺告訴她去講臺桌子的抽屜找，果然她的鑰匙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她突然有一點感動，也許這就是大學生的默契，撿到東西統(tǒng)一放到講臺那里。她的直覺那樣準，那么，他也會像她的直覺一樣，跟她展開一段浪漫的校園愛情嗎？

　　一想到他，她的心就怦咚怦咚跳個不停，有時候又有一點莫名其妙的憂傷，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那天發(fā)生的事，少年秀氣的臉龐總是浮現(xiàn)在她眼前。

　　丸子鼓勵她：“喜歡就大膽去追，不要猶豫。女追男，隔層紗，窗戶紙捅破了，一切就好說了。”

　　拽姐持反對意見：“女孩子要矜持，絕不能主動，對男生來講，太輕易得到的，絕不會珍惜。你可以暗示他，可以撩撥他，但絕不能先說愛，‘我愛你’三個字，要留給男生來說?！?p>　　天鵝姐采納了拽姐的建議，雖然她心里是早已波濤洶涌、翻江倒海，但她有自己的小小心思，她想：如果他愛我，一定會主動靠近，而不是等我投入他的懷抱。

　　她一遍又一遍翻著他的動態(tài)，試圖了解他的喜好，他的生活習慣，卻始終不敢先打出第一行字——人啊，開學第一天面對一張張陌生面孔，都是自來熟，熱情得不得了，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反而手足無措，瞻前顧后了。

　　這天，天鵝姐在QQ動態(tài)里看到少年的說說：近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西邊的麥子熟了，撒了一地金黃，想必今夜的月亮一定又大又圓，皎潔月光下涌動著的麥浪，一定很迷人吧！

　　天鵝姐知道他說的地方是哪里。這所大學坐落在郊區(qū)，周圍都是農(nóng)田，有時候還能看到吃草的牛，戴草帽的農(nóng)民。天鵝姐決定今晚就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動著她，她看看鏡子：純白長袖T恤+黑底白點百褶短裙+黑色高跟鞋，衣著沒問題，很fashion。

　　她把頭發(fā)重新梳了一遍，耳后各取兩股，扎到后面，匯成一股，再360度繞個圈，其余頭發(fā)披在肩上。再擦點bb霜，描個眉毛，涂個口紅，戴兩個亮閃閃的蝴蝶結珍珠耳環(huán)，“噔噔噔”，那是高跟鞋在走廊上奔跑的聲音，那是少女第一次怦然心動的聲音。

　　今夜月色果然很好，田埂一邊是麥田，一邊是河流。天鵝姐沿著田埂一直走，終于看到了想見的人，他坐在草地上，蜷縮著身子，雙手抱膝，頭埋進臂彎里。單從背影，他也認得出他，何況還有他頭發(fā)上散發(fā)出的，迷人的梔子花香。

　　他聽到腳步聲，抬頭，對她微笑，他的臉依舊那樣白凈，額前薄薄的碎發(fā)斜向一邊，但是他的臉上卻有淚痕，眼睛也微微泛紅，明顯是哭過了。

　　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那樣溫柔恬靜。那雙眼睛明亮又深邃，他眼里有星辰大海，多看一眼，都要溺死在這溫柔里。但是這樣漂亮的眼睛，卻籠罩著一層蒙蒙的霧。

　　她想抱一抱他，但是她不敢，她還沒那個膽量。于是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雖然他什么也不說，但是她愿意就這樣一直陪著他。如果他想說話，她就就一個忠實的聆聽者；如果他需要安慰，她就借他肩膀；如果他一句話都不想說，那她就什么都不問，陪他坐到地老天荒。

　　夜深了，涼風乍起，她不覺得冷；小飛蟲嗡來嗡去，她不覺得吵。

　　那天晚上，好像說了一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說，她記不清了。她只記得汩汩的流水聲，夏夜的蟲鳴，和混合了泥土氣息的青草香。

　　在回去的路上，田埂上的石子崴了她的腳，她卻很開心，因為他扶著她，直送到宿舍門口。

　　這天過后，他們有了簡單的QQ交流，總是他先開口：

　　他：早安。

　　她：早安。

　　他：今天課多嗎？

　　她：有點多。

　　他：在干什么？

　　她：看電影。

　　他：什么電影？

　　她：讓子彈飛。

　　他：好看嗎？

　　她：有點沒看懂，但是很搞笑，講的是四川方言。

　　即使是白開水一樣索然無味的對話，也能讓她露出姨母笑。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沒有課，天鵝姐準備到教室自習，路過他的教室，她怎么也挪不動腳步。她情不自禁走了進去，只有兩三個不認識的同學在自習，她在靠門的位置，坐了下來。

　　夏天的風真大，桌上的書被翻了一頁又一頁，按都按不住，窗外郁郁蔥蔥的香樟樹被炎炎夏日蒸疼出濃烈的香氣，樹上慵懶的蟬，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讓人直打瞌睡。

　　天鵝姐趴在桌上，戴著耳機，聽了一會兒汪蘇瀧、徐良的情歌。雖然是比較甜的情歌，但是她越聽越孤單，越惆悵——暗戀使人多愁善感。溫熱的風拂過她的臉龐，她的眼前開始模糊，她想，如果他們有緣分，此刻他應該走進教室，站到她的面前，然后一臉驚喜：好巧哦，原來你也在這里。她會開心回應：對啊，對啊，好巧哦，我剛剛坐下你就來了。

　　快要進入美夢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了，天啊，竟然是心心念念的他打來的，他踉踉蹌蹌跑出教室準備接聽，卻迎面撞到來不及躲閃的他。

　　“我看到你在我的教室，就想打個電話（捉弄一下）?！彼樣樀匦χ?，扶住站不穩(wěn)的她。

　　“我不知道這是你的教室，只是看著人少，適合自習?！斎?，也適合睡覺?！彼缓靡馑嫉匦α恕?p>　　從這天開始，他們的交流變得頻繁而自然，他邀請她徒步，從校區(qū)走到市中心，從市中心走到老城區(qū)，從老城區(qū)走到火車站，走了整整6個小時，她覺得自己還能堅持，但是他突然停住腳步，說：“要不我們坐火車去武漢吧？武大的櫻花開了，很美的?！?p>　　買火車票是需要身份證的，天鵝姐不敢拿出來，因為身份證上的她，又黑又胖，臉大得像一個盆，而且當時拍照時工作人員還要求把額頭露出來，顯得她的臉更大了，簡直像個日本相撲選手。于是她撒謊：“我沒帶身份證呢?！?p>　　“那算了吧?！?p>　　他們在火車站的廣場上，找到一把被樹蔭包裹的長椅，他們坐下休息。

　　他把背著的雙肩包放下來，拉開拉鏈，從里面拿出各種各樣的物件，有巴掌大的厚厚的筆記本，hellokitty簽字筆，Bling bling閃光的手鏈，還有手繪的愛心信封和幾個方形小禮物盒。他凄苦地笑了一下：“這都是我前七個女朋友留下的”。

　　她打開一個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銅錢形狀的和田玉玉佩，晶瑩剔透，小巧可愛。又打開一個盒子，是一顆圓潤到犯規(guī)的鵝卵石。

　　他把那顆石頭放到手心，自顧自說：“她說這是她找到的全世界最圓、最漂亮的石頭。”他眉頭緊鎖，眼里有晶瑩的液體在閃動。

　　沉默了一會兒，他自嘲般地說：“我所有的女朋友，交往沒有超過兩個月的?！?p>　　“是為什么呢？為什么最后——都會分手？”她小心翼翼地問。

　　“她們說性格不合適，說我幼稚不成熟，到大學之后，我努力改變自己，讓自己不幼稚，我覺得自己沒那么差勁，可現(xiàn)實總給我當頭一棒，就在上個月，我又被分手了。我實在搞不懂，那段時間真的很抑郁，整個人像廢了一樣，做什么都提不起興致，整天到KTV買醉，除了唱歌喝酒，沒有其他方式，能麻痹我的痛苦！”他的眼神黯淡，流露出內心的痛楚。

　　“其實，性格沒有好壞之分，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做人簡單天真一點沒有什么不好，也許，成熟穩(wěn)重的人反而羨慕永遠天真的人。”

　　她望著他的眼睛，很想為他拂去眼前那一片薄霧，她繼續(xù)說道：

　　“在喜歡你的人眼里，幼稚也是一種優(yōu)點，說明思想單純，沒有城府；在不喜歡你的人眼里，溫柔成了好欺負，活潑成了出風頭，你送她禮物，她說你非奸即盜。所以重點不是你的問題，是那個人，她愛不愛你的問題。如果愛，缺點也會變成優(yōu)點。所以你并不需要改變自己，你只是——沒有遇到懂你，欣賞你的人。這世上那么多人，你要相信，總有一個人，她在前面等著你，無論你來得有多遲，她都在默默等待，等你發(fā)現(xiàn)她，靠近她……”

　　她一面說著，一面離他越來越近，她站著，他坐著，她的下巴快要觸到他豎起來的頭發(fā)絲……

　　他突然抬起頭，額頭差點磕到她的下巴。

　　他說：“謝謝你肯陪我走這么遠的路，肯聽我說這許多話，我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這段日子渾渾噩噩，不過我還是感謝上天，因為它讓我遇見了你?！?p>　　回到宿舍，她收到他發(fā)來的、溫熱的短信：感謝你的母親，在18年前生下了一個這么美麗動人、心地善良的姑娘，我何其有幸遇到她。

　　她的臉頰熱騰騰的，飛出兩朵紅云，心卻像冰淇淋一樣，一點點融化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