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一整晚,連夢里都在哭。
她翻出一副鏡片偏粉的太陽鏡戴上,很好地遮住像是遭馬蜂蟄了的紅腫眼睛。
當(dāng)日C市天氣晴朗,分明是冬季,早早的卻就有初夏般的明媚陽光。
在酒店的餐廳吃早飯時,葉莫莫總在嘆氣,搞得奚午蔓的心情有些憂郁。
葉莫莫在等奚午蔓先開口說話,但疲憊且郁悶的奚午蔓什么都不想說。
最終,還是葉莫莫先開了口。
“昨天晚上,是你一個人送我回房間的嗎?”葉莫莫問。
“還有來纘燁?!鞭晌缏膊豢此?,認(rèn)真用餐刀把茶葉蛋切成片。
葉莫莫稍顯驚慌地輕“啊”一聲,又問:“我是不是給你們造成很大的麻煩?”
“你問來纘燁?!鞭晌缏麘械冒炎蛲淼那闆r再重復(fù)一遍。
葉莫莫沉默兩秒,突然輕笑出聲。
奚午蔓好奇地看她一眼,見她一副碰到天大的好事的表情,當(dāng)即知道,她腦子里在想一些類如甜寵文男女主甜蜜互動的情節(jié)。
“來纘燁人還蠻好的呢,是吧?”葉莫莫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要不是她抬頭與奚午蔓對視,奚午蔓甚至不會敷衍著點(diǎn)頭。
“蔓蔓,像他那樣的好人,你就應(yīng)該多多接觸?!比~莫莫輕輕揮動手腕,手中的餐叉隨她的動作上下?lián)u擺。
奚午蔓只擔(dān)心那叉子會向她飛來。
“誒,昨天晚上,他跟你一起送我回酒店房間。”葉莫莫一臉嗑CP的笑,“你倆就沒擦出點(diǎn)什么火花?”
奚午蔓完全不想理她,忙著把蛋片擺到吐司上,以此拒絕回答她的問題。
“你們昨天晚上就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比如,眼神交流?肢體接觸?釋放愛的信號?”
葉莫莫的好奇并沒因奚午蔓的冷淡就減淡,反而有所增強(qiáng)。
“來纘燁有沒有跟你聊聊昨晚的月色?”葉莫莫堅持不懈。
“誒,你跟我說說嘛,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奚午承的聲音突然與葉莫莫的話音重合。
葉莫莫立馬閉嘴,尋著聲源抬頭,看見不知什么時候站到身后奚午承,咧嘴尷尬地笑了笑。
奚午承回她以微笑,坐到她左手邊的空椅,問:“昨天晚上,怎么了?”
“你吃早飯沒有,午承哥哥?”葉莫莫試圖轉(zhuǎn)移話題,瞬間化身話癆,“早飯一定要吃呀午承哥哥,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的,你每天這么辛苦,一定要按時吃飯,吃好,吃飽,吃……”
“吃了?!鞭晌绯写驍嗨?,執(zhí)著于剛才的問題,“昨天晚上有超級月亮?”
“這面還挺好吃的,午承哥哥要不要來一口?”葉莫莫答非所問,甚至挑起幾根面條,作勢要喂給奚午承。
“不用,謝謝,你多吃點(diǎn)?!鞭晌绯凶旖鞘冀K勾著淺淡的、瞧不出喜怒的笑。
葉莫莫點(diǎn)頭如搗蒜,抓準(zhǔn)時機(jī)趕緊閉麥,埋頭默默吃面。
但葉莫莫的沉默并沒能讓奚午承放棄剛才的話題。
“昨天晚上,你帶蔓蔓去夜總會了?”奚午承問。
葉莫莫差點(diǎn)嗆住,很快又理直氣壯地回答:“只是去吃了頓飯,你放心,午承哥哥,蔓蔓一滴酒都沒沾!她所有酒我全幫她擋下了!”
“真是謝謝你了?!鞭晌绯幸琅f微笑著。
“客氣,咱倆誰跟誰。”葉莫莫左手大氣一揮,順勢就搭在了奚午承肩上。
她將臉湊近奚午承,似要密謀什么大事。
她有意壓低嗓音,說:“不瞞你說,午承哥哥,我看咱們家蔓蔓天生麗質(zhì),年輕有為,要啥有啥,除了一樣?!?p> “哪樣?”奚午承問。
“對象?!比~莫莫看著把蛋片擺來擺去的奚午蔓,悄聲對奚午承說,“昨天晚上,我給她物色了一個好對象。”
“哦?”奚午承表露出好奇。
“包你滿意。”葉莫莫拿餐叉的手拍拍胸脯,神秘感十足,一字一頓地揭曉答案,“來,纘,燁。”
沒得到回應(yīng),葉莫莫又補(bǔ)充了句:“你認(rèn)識的,就是Z集團(tuán)那個來纘燁?!?p> “不錯吧”三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奚午承已將她的手從他肩上移開。
在葉莫莫疑惑的目光中,奚午承站起身,彎腰隔了餐桌抬手,輕輕捏住奚午蔓的下頦。
出于本能,她順從地抬頭,迎上他的視線。
“吃飯怎么還戴著眼鏡?”奚午承語氣溫柔,指尖輕輕碰到她的鏡框。
奚午蔓突然很擔(dān)心。
不知道是擔(dān)心他會像扯下她的耳夾一樣取下她的眼鏡,還是擔(dān)心他看見她紅腫的眼睛。
但他沒有。
他不需要取下她的眼鏡,就注意到她的異常。
“眼睛怎么腫了?”他問,卻沒等到她的回答。
旁邊有人在叫他。
他松開她的臉,轉(zhuǎn)身跟著叫他的人一起離開了。
葉莫莫的臉上就是從這時候開始流露出失落的,她不再那樣健談了,像是突然患上害怕與人交流的病,直到傍晚。
斜暉昏黃,奚午蔓坐在奶茶店的卡座,咬著吸管,抬頭看玻璃窗外的高樓大廈。
對座的葉莫莫低頭在平板上畫設(shè)計圖,畫了又擦,已經(jīng)折騰了兩個多小時,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畫出滿意的圖稿。
奚午蔓沒想過催她。反正不餓,也沒什么急事。
在奶茶店有暖氣有插座,還可以看來來往往的行人,倒也不賴。
天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街上滿是車與人。下班的、拍照打卡的、cosplay的、軋馬路的、發(fā)傳單的,還有遛狗的。
最遠(yuǎn)的和最近的,最美的和最丑的。
最胖的和最瘦的,最高的和最矮的。
最黑的和最白的,還有任何世俗意義上最不相搭的。
在這傍晚全都完美地融到一起。
再華美的妝造都不顯夸張,再樸素的衣著也毫無粗陋。
一切平等,一切都只是這繁華畫卷之中平平無奇又不可或缺的一筆。
奚午蔓覷眼看,這幅都市之畫里沒有主體物,定睛的每一處,卻又都能是主體物。
天色越來越暗,燈光越顯明亮,行人的步履或匆忙或悠然,各人各懷揣著心事,或干脆撥響算盤。
“有啥這么好看?”
突然的耳語嚇得奚午蔓的心臟驟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