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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向上

第四十章 要命的求生欲

藤蔓向上 咖啡和白蘭地 2060 2024-09-28 08:00:24

  看著從天而降的無數(shù)小精靈,奚午蔓記不起C市風的速度,她只想起某個雨夜,蘇慎淵往那一坐,視野所有就都成了畫作的一部分。

  睡不著。根本睡不著。

  翻來覆去都睡不著。越睡越新鮮。

  奚午蔓煩躁,翻身起床,趿著拖鞋輕手輕腳走到客廳。

  蘇慎淵睡在沙發(fā)上,很靜,蓋著一床不厚的被子。

  他身上的酒氣已經(jīng)很淡了,奚午蔓還是擔心他突然酒瘋子附體,跳起來給她一悶拳。

  他的手那樣大,拳頭那樣有力,一拳可以打死十八個奚午蔓。

  她慢慢坐到地毯上——那里的兔子們早就被毀掉了——借從窗外透進的燈光,靜靜看著他的睡顏。

  這個夜晚靜悄悄,天還沒亮,他就醒了過來。

  遙遠夜空一樣的深邃。他的眼睛。

  要有同樣美麗的被鑲嵌到戒指上的寶石,該被評為怎樣的稀有度,該以怎樣的工藝切割?

  不,技藝最精湛的大師恐怕都不敢動手。暴殄天物。

  奚午蔓在心里吻了他的眼瞼一萬遍,面上卻淡然,仿佛看著某樣頗無聊的物什。

  “餓了?”他的嗓音還帶著睡意。

  奚午蔓想入非非。

  啊。

  難受。

  奚午蔓又默念了一萬遍他未婚妻的姓名,終于壓下那罪惡的邪念。

  “您想吃什么?我請客。”奚午蔓禮禮貌貌。

  根本不需要她請客。

  蘇慎淵一個電話,二十四小時管家很快送來早餐。

  奚午蔓拿著筷子,不敢看蘇慎淵一眼,心頭燥得厲害。

  他剛洗了澡,頭發(fā)半干。奚午蔓聞到他發(fā)間半干的洗發(fā)水的氣味,指間的筷子就變成了半干的發(fā)絲。

  她一把抓住,像揉進那頭濃密的黑發(fā)。

  要命。

  她放下筷子,起身為自己接了杯溫水,好容易壓下心頭那股燥熱,轉(zhuǎn)眼看見蘇慎淵。該死的。

  她放下水杯,轉(zhuǎn)身大步朝蘇慎淵走去,在他稍有詫異的目光中,雙手揪住他的衣襟,彎腰將臉湊近他的臉。

  不行。水西月。

  “對不起。”奚午蔓松手,退到自己的座位,“我只是有點煩?!?p>  “生理期?”蘇慎淵問,“需要止痛藥之類的嗎?”

  奚午蔓搖頭:“不是,我只是睡眠不足,煩躁?!?p>  “你可以再睡會兒,我中午回來接你。”

  “不用了,我還是回家去?!?p>  蘇慎淵尊重她的選擇,飯后,開車送她回到虛煙院子。

  雪還在下,比夜里小了很多。窸窸窣窣,風吹葉動。

  明白過來清早的感受可被稱為欲火中燒,天再次黑下,奚午蔓的畫已經(jīng)完成了。

  畫布上的每一朵玫瑰都充斥著荒木經(jīng)惟那樣的調(diào)調(diào),奚午蔓長嘆出一口氣。

  完了。

  沒救了。

  她扔下畫筆,正打算毀掉這要命的情欲,腰身被一團酒氣從身后緊緊摟住。

  她整個人騰空了幾秒,被壓到靠墻的長桌。

  或枯萎或艷麗的山茶花冒到視野中,黃金捧花落到地面,聲響清脆。

  “哥哥!”奚午蔓被嚇哭了,仿佛被撕碎的不是她的衣服,而是她的身體。

  “痛。”撕裂的痛。

  她的哭聲無人聽見,至少,被選擇聽不見。

  “蘇慎淵沒弄痛你?”酒瘋子的癲言癲語。

  “沒有。他沒碰我?!?p>  她的哭聲再次被無視。

  “十三年了,蔓蔓?!本漂傋幼匝宰哉Z,“你怎么會屬于別的男人?你怎么敢?!”

  隨著酒瘋子的話音,重重一巴掌落到她臉邊。

  不堪入耳的辱罵,高高在上的指責,無可反抗的暴力。

  永遠的哥哥,永遠的絕對權(quán)利。

  她永遠要低頭,永遠要做一只溫順的羔羊。

  要聽話,聽長輩的話,聽長輩說,你該聽話。

  要這樣做而不該那樣做,這是上帝的教義。你為上帝的榮光而生,你必須遵守上帝的教義。

  沒完沒了的大家,沒完沒了的他們。即使壓根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但你得聽。

  不要問“為什么”,不要質(zhì)疑上帝,只用說“是”,只能說“是”。

  十三年了,蔓蔓。

  是。

  你怎么會屬于別的男人?

  是。

  你怎么敢?!

  是。

  但是,我屬于誰?我該屬于誰?我為什么屬于誰?

  為什么該?

  上帝的教義。該死的上帝。

  被撕碎的身體,又被拼到一起,完好如初,完美的布娃娃。無可挑剔。

  漆黑的屋子。漆黑的墨。

  冰涼的手腳,冰涼的腸胃。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還活著。這頑強的生命,要命的求生欲。不可思議。

  見他色美,起心私之。

  自找的。生不如死。自找的。

  壓良為賤,謾驀愚人。

  死掉就可以解脫。無聊。無聊。

  嗜酒悖亂,骨肉忿爭。

  去死。都去死。

  胡不勉而行之?

  行個屁。

  太上曰。

  曰個屁。

  沒完沒了的循環(huán),沒完沒了的輪回,沒完沒了。

  該。該。該。最該通通毀滅。

  地球照常轉(zhuǎn)動,太陽照常升起。這沒完沒了的冬季難得有太陽。

  今天沒有太陽。又是雪天。沒完沒了。該死的烏云,該死的雪。

  女傭推開門,把一碗熱湯放到奚午蔓面前,只說:“該吃飯了?!?p>  吃吃吃。吃個屁。餓死算了。

  奚午蔓慢慢放下筆,捧起湯碗。

  湯水分明冒著滾滾熱氣,奚午蔓卻感受不到任何暖。

  凍僵的手只習慣寫字,喝湯可太艱難了。被壓迫的雙手表示抗議。

  湯碗掉了,沿奚午蔓的褲腿往下滾滾滾滾滾。

  啪嗒,碎掉。

  很奇怪,沒有被燙傷,也沒被飛濺的碎片割傷。但奚午承急了。

  破天荒的,奚午承在中午回到虛煙院子,只為看看奚午蔓的傷勢。

  確定她沒受到湯和碎瓷片的傷害,奚午承松了口氣,輕撫著她耳邊的發(fā)絲,輕聲細語安慰她——他認為她受了驚。

  然后,奚午承轉(zhuǎn)身開掉那個送湯的女傭,像下令處理一袋垃圾,毫不留情。

  像是擔心奚午蔓的人身安全會再受到威脅,奚午承把她帶在身邊,一起出席下午的商業(yè)活動和天黑后的晚宴。

  奚午蔓始終一言不發(fā),面帶感激上帝賜予的生命的虔誠微笑,應(yīng)付每一位搭話的人。

  她不用說一個字。奚午承在身邊,她甚至不用微笑。

  習慣使然,她保持天荒地老的客氣。

  滴酒未沾,溫文儒雅的奚午承,在晚宴結(jié)束后,立馬帶著他疼愛的妹妹離開飯店。

  雪還在下,似乎永遠不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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