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他放下茶壺，打個飽嗝，嘴角兀自有兩行水珠流淌。
籠中的兩只雀撲棱棱飛來飛去，攪擾得竹月心下十分不寧。
“喂，小姑娘，你看我這兩只雀好看嗎？”
竹月不敢答言，又不敢不答言，只得勉強點點頭。
“它們雖然好看，可是還是沒有你好看。小姑娘，你娘可真會生你，老子走南闖北，見過不少美人，她們都沒你生得好看，就是黃家老爺子的七姨太也被你比下去了?！?p> 竹月如坐針氈，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我說小姑娘，看你這身打扮像是某個府里的使喚丫頭吧？”
沒想到被她猜中身份，竹月心下更加不安起來。
“看來被我說中了，哪個府里的？”他仔細打量竹月，見她一身素衣干干凈凈，唯有腕上的一個翡翠鐲子晶瑩剔透，越發(fā)把肌膚襯托得潔白無暇。
“你不說我也猜的到，能養(yǎng)得起你這種丫頭的，無非是那幾家門閥勢力?！?p> 他突然眼珠子咕嚕一轉，一個歪歪道道便冒了出來，手指著雀籠說到：
“小姑娘，我這對雀不僅長得漂亮，還會一手絕活呢，你不信是不是，我讓它們給你展示展示。”
說罷，他沖鳥籠啾啾鳴叫兩聲，那兩只雀便左右舞蹈起來。
“我跟你說，我這對雀在北平可有名氣了，綠帽紅頂?shù)哪莻€叫‘大蓋紅’，紅帽綠頂?shù)哪莻€叫‘蔥頭綠’，它們一個公一個母，正好配成一對”，說到這他禁不住嘿嘿冷笑兩聲，猥瑣之態(tài)暴漏無疑。
竹月別過頭去，心中默默祈禱容一少爺早點回來。
“小姑娘，你別不稀罕，我這對雀除了會跳舞，還有更厲害的看家本事呢，你可要仔細聽好了?！?p> 他又沖鳥籠啾啾兩聲，這對雀立刻停止了跳舞，雙雙飛上食架并排站好，煞是整齊，一對鳥能訓練如此有素，竹月倒是頭一回見著。
接著他啪啪打了兩個節(jié)拍，這兩只雀便一起乖巧地鳴叫起來。有時像家中的燕子喃喃細語，有時像枝頭的喜鵲嘰嘰喳喳，有時又像母雞下蛋嘎達嘎達，奇妙的是這些叫聲好像事先排練好的一樣，主次分明，形成一套完整的樂章，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怎么樣，小姑娘？我這對雀好不好，你要不要拿在手里把玩把玩？”
“不用了，不用了”，竹月趕忙推辭。
竹月根本阻攔不下，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jīng)打開了鳥籠，兩只雀一下子飛到了竹月的肩膀上，一邊站立一只，她一緊張，便伸出手要去捉，沒想到兩只雀又乖乖地飛到她手心中，歡快地蹦來蹦去。
“小姑娘，我說的沒錯吧，你長得好看，我的兩只雀也很喜歡你呢?！?p> 他這話剛說完，那兩只雀唰地一下雙雙飛走了，竹月慌忙站起身來，眼看著兩只雀從窗戶中飛出去了，消失在藍天白云之間，只余下清脆的叫聲若隱若現(xiàn)。
這一變故來得太過突然，竹月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個人追出幾步，像是丟了魂兒似的，然后便大聲叫嚷起來，“我的雀，飛走了，我的雀，不見了。小妮子，都愿你，是你把我的雀弄飛了，你賠我，你賠我?！?p> “我……我不是故意的”，竹月說到。
那人又說：“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我問你，它們是在你手上飛走的不是？”
竹月語塞，“這，這……”
“它們既然是在你手上飛走的，你就要賠我的雀，你賠，你賠?！边@個人顯然耍起無賴來。
“要賠你多少錢？”竹月膽怯地問。
這個人眼見竹月已招架不住，心下便想大大地敲她一個竹杠。
“我也不多要，你把買雀的本錢還給我就行，一共是五千塊銀元?！?p> “啊，五千塊銀元？”竹月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要這么多，這在她可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她在聞人府當使喚丫頭這幾個月以來，統(tǒng)共攢下二三十塊銀元，本打算都拿出來賠他的雀也就罷了，哪里想到他會如此獅子大開口。
“兩只雀哪里值……”
“什么？你說我的雀不值這么多錢，告訴你，小丫頭，你到北平打聽打聽，就怕你給這么多錢還買不到呢。少廢話，快拿錢來?！?p> “我沒有這么多銀元……”
“什么？沒有錢，說了半天你在耍老子是不是？沒錢也容易，咱們就到法庭打官司去，讓法官給評評理?！?p> 他果真動起手來拉著竹月往外走。
這時，茶房先生跑過來打圓場，“這位爺，這位小姑娘哪里會有這些錢，您高抬貴手放過這位姑娘吧。這包銀元您拿著，是本店孝敬您的?！闭f罷，茶房往他手里塞了一包銀元。
這個人拿在手里掂了掂，“媽的，你在這打發(fā)叫花子呢，誰稀罕你這幾個臭錢，少在老子面前管閑事，惹毛老子，把你這店都砸了。”他揮過一只手重重地把茶房推向一邊。
這一下，再也沒有人敢過來說勸。那個人依舊對竹月不依不饒。
“小姑娘，我看你可憐得很，既然你拿不出錢賠我，又不想跟我去見官府，不如跟了我去，那五千銀元我就不讓你賠了。而且我還有帶你到北平去，好吃好喝把你當祖奶奶供著，一輩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你看可好？”
“要是你給人家當丫頭，早晚得淪落成別人的小老婆，我無妻無妾，你若跟了我，便是正房，我向你保證，絕不討小老婆的，小妞兒，你就從了大爺吧。”
竹月聽他胡說八道，心下厭惡之極，“我和你非親非故，我不會跟你走，你還是快走吧，我家主人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就怕你……你會……”
“我會怎樣？哈哈，老子在上海灘也是響當當?shù)囊惶柸宋?，我會怕了誰不成？我倒要會會你家主人。不過老子可沒功夫在這等他，他有種的就過來找老子。別啰嗦，現(xiàn)在就跟大爺走吧，大爺想入洞房可等不及呢?！彼皇肿プ≈裨卤阃庾?，竹月拼命掙扎，急的兩行熱淚滾滾流淌。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只大手搭在那人的腕上，那人抓住竹月的手便輕輕松松挪開了。同時耳邊清清楚楚地傳來一句話，“要想帶走這位姑娘，你得先過我這一關?！?p> 竹月被這聲音驚到了，待到循聲看去，不由得“啊”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