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一石三鳥2

　　陳進峰走進樓道，賀蘭站在拐角處等他，兩人并肩走進村長的病房。

　　村長見到他們忙問道：“怎么樣？來了多少人？”

　　賀蘭撒謊張口就來：“五個，還算通情達理，不吵不鬧，說完事情還想進來探病，叫我攆走了?！?p>　　“我就說么，村里人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叫你一句瞎編給糊弄過去，大家伙兒心里都有譜?！痹捓飵е鴿M足和自信，村長轉(zhuǎn)頭叮囑賀蘭：“明天回村好好跟人說話，別總夾槍帶棒的，我不在你這樣容易挨打?！?p>　　天高皇帝遠，賀蘭得聽他老人家的才算。第二天上午十點賀蘭才回村，村長叮囑陳進峰陪她一起。

　　處在停工狀態(tài)的食品廠大院里擠滿了人，賀蘭一出現(xiàn)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樣給她讓出一條路來。郭德寶拿來一把椅子放在車間門口的三級臺階上，賀蘭半點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去，雙手往口袋里一插，說道：“我來了，想說什么就說吧，想問什么快點問，天兒怪冷的?！?p>　　人們大多都是想從她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回復(fù)，沒料到先等來的卻是她不耐煩的態(tài)度。

　　人群里立刻就有人高聲質(zhì)問：“聽說縣里同意你去新廠當(dāng)廠長，有沒有這回事？”

　　賀蘭：“有。”

　　大概沒料到賀蘭會這么痛快就承認(rèn)，所以人群不約而同瞬間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同時望向她。

　　賀蘭若無其事與他們對望片刻，眉毛一皺：“沒別的要問了？”

　　不耐煩的態(tài)度瞬間讓人群炸開了鍋，有人喊道：“你就沒什么要對大家伙說的？”

　　賀蘭：“你們想聽我說什么？”

　　“你那廠長位置怎么來的？是不是拿投反對票的人要挾縣里才拿到的？因為你縣里停發(fā)補償款了你知不知道？”

　　賀蘭：“不知道，不是，不知道?！?p>　　一句解釋沒有，直接給出結(jié)果的回答方式很快便激起了人群的怒火，大院里沸反盈天，賀蘭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里抄著手，就那么冷眼旁觀。

　　片刻后高遠達越眾而出，擺出一副老好人的姿態(tài)對人群說道：“大家伙都靜一靜，先聽我說，咱們的消息來源五花八門，不一定準(zhǔn)，既然小賀確定自己將來能當(dāng)廠長，那么我想她的消息一定是準(zhǔn)確的，不如就讓小賀解釋一下，她這個廠長是怎么來的。”

　　人們紛紛附和，義憤填膺地看向賀蘭。

　　賀蘭望一眼高遠達掩飾不住的得意神色，冷冷一笑道：“我的廠長怎么來的，你瞎還是你們都瞎？”眼皮一掀柳眉倒豎，賀蘭張嘴就開始朝人群嗖嗖放冷箭。

　　“我沒記錯的話四年前這里是個只有三間房的豆腐廠，沒錯吧？陳莊村豆腐廠是因為什么變成光明食品廠的，你們一個個在這兒跟我揣著明白裝糊涂吶？”

　　“沒有村長和我，誰給你們年年發(fā)分紅？！誰給你們免費修路、通自來水？！怎么著？現(xiàn)在村長病了，你們都覺得他挺不過去了是吧？一個個都來我面前耀武揚威，打量我是吃素的？！”

　　廠子雖然停工了，但賀蘭的積威尚在，人群氣勢立刻矮了半截，許多人撇過臉去不敢跟賀蘭對視。

　　高遠達見情況不對再次跳出來喊道：“你別裝蒜，以前食品廠啥樣我們都知道，算你有功，我們問的是你以后還要接著當(dāng)廠長，這個廠長你是怎么來的？你憑什么還能當(dāng)廠長？”

　　賀蘭懶散一笑，向后靠進椅子里，“憑什么？你說我憑什么？就憑我用四年時間把光明食品廠干到年產(chǎn)值七百萬，你要是有這個本事你也能當(dāng)廠長?！?p>　　高遠達：“誰信？就算你有本事，可人家外企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你算哪顆蔥哪頭蒜吶？憑啥人家就非得請你當(dāng)廠長？你比人家強在哪兒了？”

　　賀蘭：“比人家強在哪兒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猜縣里和外企應(yīng)該心里有數(shù)吧，否則就應(yīng)該是你這個靠爹才能當(dāng)上車間主任的人當(dāng)廠長了，哪能輪得到我？”

　　陳進峰側(cè)過身去，趁人不注意狠瞪了賀蘭一眼，無聲叮囑她別太囂張，當(dāng)心挨揍。

　　賀蘭全當(dāng)看不見，對氣急敗壞的高遠達窮追猛打：“哎呦呦生氣啦？你靠爹難道不是事實嗎？哦，事實也不能提是吧？嘖，早說啊，早知道我來的路上就買個錄音機了，錄下來我循環(huán)播放?！?p>　　高遠達被她氣得臉紅得像猴屁股一樣。但為了維持人設(shè)，同時不讓自己爹日后被人抓小辮子，他只能忍氣吞聲：“隨便你怎么說，我不跟你一個女的計較，你不就是想激怒我然后轉(zhuǎn)移話題嗎？”

　　“明白，我雖然是個廠長卻是個女的，你雖然是個車間主任但是個男的，按照大清朝男尊女卑的規(guī)矩來講你的身份比我高人一等?！爆F(xiàn)場有人憋不住笑出聲來，賀蘭一個眼神都欠奉，只問高遠達：“不知道除了這個以外你還有什么地方比我強？”

　　高遠達也是個狠人，忍到眼珠子都充血了愣是沒對賀蘭出口成臟，緊咬牙關(guān)道：“不管怎么說，你就是不想告訴大家伙你是怎么當(dāng)上廠長的，是吧？”

　　賀蘭把雙手一攤，無奈道：“剛才我就說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你讓我怎么回答？誰做的決定你去問誰好了，干嘛非得抓著我不放呢？”

　　“騙誰呢？你當(dāng)新廠長和縣里停發(fā)補償款的消息前后腳傳出來的，你敢說跟你沒關(guān)系？”人群中傳出一聲質(zhì)問。

　　“我想問一下，”賀蘭從椅子里站起來，背著手走了兩步，“我當(dāng)新廠長的事是從省里相關(guān)單位那里聽來的，不知道縣里停發(fā)補償款這個事你們是從哪兒聽說的？”

　　村民們面面相覷，一番討論后終于得出了結(jié)論：從村支書那里聽說的。

　　高遠達當(dāng)即把脖子一梗，鄭重聲明：“別胡說，我爸可沒說過任何跟停發(fā)補償款有關(guān)的話。”

　　人群里立刻有人發(fā)出不同意見：“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你們爺倆拉屎還帶往回吃的？！”

　　高遠達裝聽不見，盡力將跑偏的話題又拉了回來：“我爸說沒說過這事先放下不提，咱們現(xiàn)在先說小賀的事。小賀，我現(xiàn)在問你一句話，如果因為你當(dāng)廠長這回事，縣里把該給咱們老百姓的補償款停了，你就說怎么辦吧?！?p>　　他將兩件不相干甚至子虛烏有的事情強行聯(lián)系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謬論。且經(jīng)過兩天時間的發(fā)酵，這個謬論已經(jīng)在村民們心中發(fā)展出了牢固的因果關(guān)系。

　　賀蘭看得一清二楚卻故意不去點破，袖手重新坐回椅子里，無所謂道：“剛才不是說了么，不是我能決定的事跟我說沒用，該找誰找誰去?！?p>　　高遠達萬萬沒想到賀蘭會給他遞出這步臺階，他面上表現(xiàn)得憤憤然，其實心中喜不自勝，振臂一呼道：“大家伙都聽見了吧？這可是她自己說的，走，咱們?nèi)フ亦l(xiāng)里，鄉(xiāng)里不行就去縣里、省里，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要拿咱們老百姓的血汗錢給某個人鋪路?！?p>　　一千來號人在高遠達的帶領(lǐng)下浩浩蕩蕩離開食品廠，第二天上午陳進峰通知賀蘭事情的進展：上次寫《討賀蘭檄》的那位高人再次出山寫了一封請愿信，由村民代表拿著直接去了縣里告御狀。

　　信上共計兩點訴求：一是請縣里如實發(fā)放村民應(yīng)得的補償款，二是賀蘭為人不堪大用，全體村民一致要求禁止她當(dāng)新廠的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