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員外的家,是一座三進大院。
青瓦灰墻,木門窗欞,雖不似高門大戶那般奢華張揚,卻透著一股寧靜雅致的韻味。
門前街道,由平實的石板鋪就,歲月磨去了石板的棱角,使其顯得圓潤而溫厚,倒也寬敞整潔。
庭院大門位于東南一隅,朝向正南,木質(zhì)門板因年深日久,色澤暗沉,幾顆銅釘點綴其上,添了幾分莊重肅穆之感。
大門前,靜靜臥著一塊上馬石與一塊下馬石,它們宛如相伴多年的老友,默默在此守了無數(shù)春秋。
宅院里臨街一側(cè),單獨隔出了一間寬敞的鋪面,開設(shè)了一家雜貨店。店里生意由管家婆負責操持,店門口的幌子隨風輕擺,仿佛在招呼著往來路人。
前院狹長,幾間廂房住著幾個樸實憨厚的粗使男仆。有的負責灑掃庭院、喂馬照料牲口,有的則在臨街的雜貨店里幫忙。
西墻邊,有個馬圈,里頭的幾匹馬膘肥體壯。平日里,馬夫精心照料,就盼著主人出行時,這些馬能精神抖擻。
邁過二門,眼前豁然開朗。管家婆住在二門旁單獨的一間小屋里,幾個女仆則住在這院的其他廂房。
后院最為寬敞,正房五間,分為客廳和臥室。
西耳房用作書房,東耳房本是備用的客房,如今是洛塵住處。
西廂房是映綺的閨房,東廂房四間,兩間是廚娘和兩個女仆的住處,另兩間是廚房。
按宅院里的規(guī)矩,男仆不得擅入二院和后院,唯有洛塵是個例外。
洛塵所住的耳房,緊挨著一扇常年緊閉的角門。
角門外是略顯陡峭的河坡,河坡上長滿雜樹,河底水流潺潺。
宅院后面,有一塊開闊的空地,此處便是郝員外閑暇時騎馬習射的場所。
為了周全地護佑郝家小娘子,洛塵可謂是殫精竭慮,絲毫不敢懈怠。
映綺在家時,洛塵身著仆人裝扮,干一些雜活。映綺出門時,洛塵便悄然換上便裝,暗中護其周全。
此前映綺在書場怒打無賴,以及后來遭遇龐三滋事,皆是洛塵在暗中施展手段,才使得映綺能夠占得上風。
自從方丈為洛塵重塑身體,洛塵已然脫胎換骨。后來得到天師真?zhèn)骱?,他幾乎沒有了睡眠,所謂休息也不過是閉目養(yǎng)神、打坐而已。
且說這日深夜,萬籟俱寂,洛塵正在屋內(nèi)靜坐,陡然,聽聞街上傳來犬吠之聲。
他立刻凝聚精力,憑借身上功力提升聽力,這時百步之內(nèi),哪怕一根針掉落之聲他都能聽得清楚。
洛塵聽出墻外有一人,不知鬼鬼祟祟在做什么,感覺情形有異,便輕輕將房門開啟,閃出門來,飛身躍上了房頂,腳下悄然無聲地前去查看。
他發(fā)現(xiàn)夜色之中,一個黑影,正在擺弄繩索要翻墻。
洛塵本能地欲出手,卻驀地想起方丈的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暴露自己的本事!于是暗中施展奇招……
那個黑影,正是薛衙內(nèi)唆使來郝家使壞的那個叫“花邪君”的采花賊。
但見那廝果真身手敏捷,搭著撓鉤便要翻墻,他雙手抓住繩索,雙腳交替蹬墻,迅速向上攀爬。
眨眼間,他的手已悄然觸及墻檐。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指尖觸碰到一個物件,那觸感是涼涼的,恰似凝結(jié)的霜露,接著,一股柔軟之感從指尖傳來,似是觸碰到了某種活物的身軀。
花邪君心中“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涌上心頭。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側(cè)目望去,只見一條細長的蛇身蜿蜒盤繞在墻檐.
那蛇身泛著幽冷的光,鱗片在月色下閃爍著詭異的色澤。
蛇的三角腦袋微微揚起,一雙綠豆般的眼睛閃爍著冰冷的幽光,正死死地盯著他。
他“?。 钡囊宦曮@叫,摔了下去。
幸而地上有雜草,摔得并無大礙,可膽子卻被嚇破了!
他暗自思忖:為何偏偏就有條蛇在房檐之上?肯定是趕巧了。
過了許久,沒聽到院內(nèi)有動靜,這廝膽子又壯了起來,決定換個位置翻墻,心說這樣就不會有蛇了。
這次他不再莽撞,牽著撓繩緩緩上爬,剛靠近房檐,借著朦朧的月色,他陡然瞧見一條大蛇正盤踞在房檐之上,那蛇高昂著頭,鮮紅的信子一伸一縮,正對著他吐個不停。
他瞬間驚得臉色煞白,原本緊抓撓繩的雙手,下意識地一松,隨著“啊”的一聲驚叫,從半空中摔落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后。
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爬將起來,撒腿就跑,仿若身后有無數(shù)條怪蛇在追趕他一般,魂都被嚇沒了!
回到家中,他一頭栽倒在床上,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瑟瑟發(fā)抖。眼神空洞而驚恐,嘴里不停地嘟囔著含糊不清的話語,似是在向誰求饒。
經(jīng)此一嚇,他竟大病了一場。
那薛衙內(nèi)前去探望,聽了事情經(jīng)過,也被嚇到!自此再也不敢招惹郝家小娘子。
說來也怪,這薛衙內(nèi)整治不了映綺,反倒對映綺有了愛慕之情。
再見了映綺,從前的囂張跋扈再也沒有了,反倒變得靦腆起來。
薛衙內(nèi)知道,映綺喜歡去那家茶樓聽書,他便每日早早到書場,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等待映綺的出現(xiàn)。
他看著映綺與她丫鬟小玉說笑的樣子,只覺可愛至極。
可每當映綺的目光有可能掃向他時,他就像個受驚的小鹿,慌亂地低下頭,連正眼都不敢瞧上一瞧。
他既想引起映綺的注意,找機會與她搭訕,又害怕自己的唐突會讓映綺更加討厭自己。
這種糾結(jié)的心境讓他寢食難安。
他甚至每天都盼著能見到映綺,一日不見映綺,便覺心中空落落的,好似丟了魂兒一般。
每日清晨睜眼,滿心期許的,就是今日能見到映綺。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求而不得的情愫,如同沉重的枷鎖,將他困得愈發(fā)深沉。
他漸漸變得心事重重,眉頭總是緊鎖著。
飯食擺在面前,卻味同嚼蠟。
夜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久而久之,身子骨竟也扛不住,真就得了相思病,整個人愈發(fā)憔悴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