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袁珠（七）

　　袁珠當先走入廳中，她好奇地看了馬夫人一眼，然后走到袁老夫人身側(cè)，低著頭喚了一聲“祖母”。

　　袁老夫人點點頭，看到王妧泰然自若地站在廳中，便開口道：“這位是馬夫人?！?p>　　王妧略欠了欠身。馬夫人心中嗤鄙王妧不懂禮數(shù)，不作理會。袁老夫人對王妧的介紹她也當做沒聽到。

　　“這個就是我那不懂事的孫女了?！?p>　　袁珠上前給馬夫人見禮，馬夫人忙起身來，拉著袁珠的手道：“好孩子，快起來讓我瞧瞧。嗯，果然生得標致。”

　　袁老夫人聽見對方把自己的孫女當成物件一樣審視，心里不快，臉色也沉了一點。馬夫人沒有發(fā)覺，反倒說得更高興：“我家才兒在家里念叨好幾次，昨日去港口接你們，沒見上你的面，叫他遺憾得很。要是他知道珠兒出落得跟仙女似的，肯定會茶不思，飯不想，只顧著要來見你了?！?p>　　袁老夫人見她越說越不像樣，氣得心頭的一口氣順不下去。

　　“珠兒，和你姐姐先下去?！边@是怒氣要發(fā)作的前兆了。

　　袁珠發(fā)現(xiàn)祖母不高興了，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么。她一句話也不敢說地帶著王妧離開，馬夫人見了，又產(chǎn)生一種袁珠十分恭順的印象。

　　一路往袁珠的居所走去，王妧聽她不停地重復著“完了”兩個字，于是開口說道：“你在擔心什么？”

　　袁珠皺著一張臉：“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在馬夫人面前丟人了，祖母才會那么生氣，還把我趕走了?！?p>　　王妧搖了搖頭，袁珠太在意馬夫人的感受了。

　　“老夫人應(yīng)該不是在生你的氣，不如等馬夫人走了，你再好好問問?！?p>　　兩人穿過一道垂花門，迎頭撞見了桃枝。桃枝看見袁珠也是滿臉笑意地走近前來。

　　“姑娘，奴婢正要去找你呢?！闭f著，桃枝便把她聽來的消息說了出來。原來明日城中的文曲館要辦一個聯(lián)詩會，參加的人都是云州城的青年男女，肯定又熱鬧又好玩，桃枝一聽就知道袁珠會喜歡。

　　“好是好，可是我文采不佳，去湊個熱鬧也罷了，要是叫人問住了，丟了人可怎么辦？”袁珠轉(zhuǎn)眼也忘了方才的煩心事，把注意力集中到桃枝說的事情上來。

　　桃枝笑嘻嘻地說：“姑娘別擔心，這參加聯(lián)詩會的人那么多，哪里個個都有好文采？要我說，姑娘比其中好些人厲害多了?！?p>　　袁珠已被說動，便問王妧去不去。

　　“我們剛從街上回來，沒聽見有人議論，你是從哪里聽來的？”王妧沒有先回答，而是向桃枝問道。

　　桃枝以為王妧不相信，忙說：“是馬夫人帶來的婆子說的，她是云州城的人，說的肯定是真的呀?！?p>　　看到王妧點點頭，桃枝方才放心。

　　“王姑娘也一起去嘛，他們都說這是云州城的盛事，還有人專門從外地趕來參加呢?！?p>　　聽到這里，王妧便說：“如此，便一起去見識一下。只是，要先去稟過老夫人。”

　　袁珠心喜，一口應(yīng)下。

　　晚間，袁珠果然對袁老夫人和盤托出此事。說完她才想起，馬夫人走后，祖母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她這會子說她明天要出去玩樂，祖母會不會不讓她去？

　　她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袁老夫人聽完她的話后沉默了許久，久得她都想放棄出門了。

　　“珠兒，”袁老夫人終于開口，袁珠的心也重新提了起來，“那馬家和我們家終究不是一路的，你這幾天還是安安心心地待在家中吧。”

　　袁珠的臉唰地紅了，低聲囁嚅道：“可是……我也不是為了誰才出門的?！?p>　　袁老夫人眉頭深擰，正想向?qū)O女解釋，卻先和王妧的目光相接到一起。袁老夫人微微點頭，王妧才說道：“一回不成，還有第二回。不如讓珠兒去看看，他們到底是什么樣的人?！?p>　　“你是為了此事，才……”袁老夫人驚道。她的話沒有說完，王妧也沒有回答，但是兩人卻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白天派人去打聽了馬家的情形，也見過了馬夫人，袁老夫人便知道馬家大公子不是珠兒的良配?，F(xiàn)在馬家緊追不舍，明顯是心存險詐，她怎能送孫女入了虎口？王妧維護珠兒的行為讓袁老夫人心生感激，而王妧所說的迎頭應(yīng)對馬家的話更是動搖了她拘著珠兒在家的決心。她內(nèi)心深處最擔憂的事被慢慢放大，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她承受不住的地步。

　　“珠兒，你先回去，我有話要和王姑娘說?！痹戏蛉藰O力維持著面色不變，然而還是被朝夕相處的孫女看出了不對來。她不得不說了一句重話，袁珠才惴惴地聽從。臨走時，袁珠朝王妧使了個眼色，既擔心祖母氣壞了身子，又擔心王妧受委屈的心情全都包含在這一眼里了。

　　直到袁珠的身影消失在屋前的樹叢后，袁老夫人才正色說道：“馬有才，在城南釣魚巷賃了間屋子，和一伙浪蕩子弟廝混，正經(jīng)事一點也不做。馬夫人想給他求個名門淑女做妻子，可這云州城哪個有名望的人家愿意把女兒嫁給他？”

　　今天馬夫人上門的情形她看在眼里，只怕珠兒已經(jīng)被他們視為囊中之物了。

　　“老夫人為什么不把這些告訴珠兒？”

　　袁珠的重生指數(shù)一直處在八，王妧猜測是因為袁珠有意于馬有才，她想和馬有才成就這天賜良緣。只有滿足了袁珠的心愿，這個任務(wù)才能算成功。王妧一方面不想看到袁珠被馬有才蒙蔽，另一方面，她在經(jīng)歷了齊王的任務(wù)后曾自己做了反省，情之一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沒有資格去對別人指手劃腳。故而，她才遲遲沒有行動。

　　但是，袁老夫人是袁珠最親近、最信任的人，為什么她會坐視馬有才設(shè)計賺取袁珠的芳心？

　　只聽見袁老夫人嘆氣一聲，面上頗為無奈。

　　“一切錯都在我。”燈燭光照下，袁老夫人目光暗淡下來，眼角的皺紋也像突然長出來一樣，看上去老態(tài)畢現(xiàn)。她緩緩說起背后的緣故，王妧也靜靜地聽著。

　　“我們袁家的人，都是癡情人。我的丈夫，我的兒子，都守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珠兒的母親，也是因為受不了我兒離世的打擊，才撒手去的。你應(yīng)該可以想到，珠兒會是什么樣的性子。只要她認定了對方，那是死也無法改變的。”

　　可這些又怎么會是袁老夫人的錯？王妧暗自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