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袁珠（八）
袁老夫人經(jīng)過短暫的停頓過后又再開口。這一次，她終于把她心里的憂慮統(tǒng)統(tǒng)說了出來。
“袁家就剩她這么一點(diǎn)骨血，我不守著她，她還能依靠誰？她從小就很善良，我們家人少，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三年前，她爹娘去了，我更是恨不得時刻都將她護(hù)在羽翼下。這些年，我?guī)еh(yuǎn)離故土，只想她安安樂樂地長大成人，誰知……如果她有那個決斷，知道馬家不懷好意后會警醒些，那也還好，我擔(dān)心的是，即便她知道這些，馬家的人略施小計(jì)就能繼續(xù)騙到她?！?p> 王妧聽她說完，便問：“那么，老夫人準(zhǔn)備怎么做？”
袁老夫人看著王妧，手扶著座椅慢慢站起身。
“珠兒她不算愚笨，對我又孝順，可直到今天，我才意識到，我必須把她教導(dǎo)成能獨(dú)當(dāng)一面的人?！彼f到這里，緊緊閉上雙眼，雙唇也抿成薄薄的一條線，一個呼吸過后，才又開口，“時不我待，王姑娘，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王妧靜待她的下文。袁老夫人面上過意不去，卻仍說：“馬家的人對珠兒別有用心，在珠兒明白之前，能否請姑娘替珠兒抵擋一二，別讓她受到無法挽回的傷害？”
王妧聽到她一心一意為袁珠打算，心有所感。
所有的事情中，有一件是王妧最為在意的，那就是袁珠的重生指數(shù)從十降為八的時機(jī)。馬有才顯然是準(zhǔn)備在袁珠面前大顯身手，博取袁珠的青睞，可是這件事為什么會讓袁珠遇到生死危機(jī)？
沉思中的王妧讓袁老夫人看得心中忐忑，她也知道自己的請求不近情理。如果珠兒一切安然無恙，自然皆大歡喜，但萬一珠兒出了什么事，她即便知道那不是王妧的錯，可也絕對做不到完全的諒解。袁老夫人為她的這份私心而不安。
“老夫人，馬家和馬有才賃居的地方都在哪里？”王妧抬眼看向老夫人，她做事一向懂得要知己知彼。
袁老夫人像是沒想到王妧會有此一問，愣了半晌，當(dāng)王妧第二次出聲詢問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回答了王妧的問題。
“你是想去馬家探探情況？這個我已經(jīng)派人去打聽過了?！痹戏蛉诵睦镫m然很高興，但腦子依然清醒地想到這一點(diǎn)。
王妧搖搖頭，說道：“老夫人有沒有想過，馬家的人為什么不在老夫人面前表現(xiàn)，而只對珠兒下手？珠兒雖然少不更事，但有老夫人為她費(fèi)心勞神?？伤麄儾⒉粨?dān)心馬有才的所作所為會被發(fā)現(xiàn)，也不擔(dān)心老夫人會阻止這樁婚事。如果不是馬家的人太蠢，那就是他們自認(rèn)為有了足夠的倚仗。這是第一點(diǎn)。第二，為什么他們那么篤定珠兒一定會青睞馬有才？如果這幾年兩家只有書信往來的話，他們對珠兒的性情未免太過了解，似乎連老夫人的為難之處都算到了。”
她說到這里，停頓了一會，見到袁老夫人露出肅然沉思的神情，才放下心來，又說了一句：“有些事是打聽不出來的，他們都找上門來了，我們難道還要避讓不成？”
一番話，讓袁老夫人幡然醒悟。她被馬家人的丑態(tài)迷惑了雙眼，以為事情的癥結(jié)只在于袁珠能否明辨是非。袁珠不懂事，她可以慢慢教，但是，馬家想謀取的何止是一門親事！
“姑娘有什么想法請盡管說出，我袁家上下絕對傾力去做?！痹戏蛉肃嵵卦S下承諾。她此刻只想到，在穎江上救了王妧是她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有了袁老夫人的支持，王妧頓時覺得任務(wù)的難度下降不少。她說道：“今天晚上，我準(zhǔn)備去見馬有才。”
“今天晚上？”袁老夫人似乎有些吃驚。
“他們費(fèi)了心機(jī)，想讓珠兒明天去聯(lián)詩會，馬有才一定會有動作。今天晚上不去，就失去先機(jī)了?！蓖鯅€順口解釋了。
袁老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王妧說的也有道理?！叭绱?，我讓李大帶幾個家丁，隨你同去?！?p> 王妧表示不用：“馬有才不會因?yàn)槲叶鄮讉€人就就范，無須如此?！边€好袁老夫人沒再問她為何是去見馬有才，而不是去見馬夫人，不然她真的會懷疑當(dāng)初在游船上智退鎮(zhèn)察司人馬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的袁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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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家宅子在城南，前后三進(jìn)，住著馬老爺夫婦，小兒子馬有德，仆從五六人。馬家在云州城雖然不算闊綽，倒也還體面。因?yàn)橛袀€嫁給知州的姐姐，馬老爺在鄰里之間很有幾分臉面。
天色已晚，馬有才正從家里出來，笑呵呵地和街上偶遇的熟人打招呼。等他走到街頭轉(zhuǎn)角處，忽然被一顆石子絆了一跤。瞅準(zhǔn)石子，他面色不悅地一腳踢去，石子滾了幾滾，留在了路中間。
他先繞路去一個至交家中，與一群同好子弟喝了一巡酒，方才醉醺醺地拐回他在釣魚巷租住的一處小院。這里名義上是供他清靜讀書的地方，最近，卻有一個年輕的婦人常在此出入，鄰人見了都心照不宣。
門口點(diǎn)著燈，馬有才醉眼看去，竟有個女子站在燈下。他不由得伸出手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他認(rèn)出了那是昨日在港口被他誤當(dāng)成袁珠的女子。他嘴角一翹。
略整了整鬢角，馬有才走近前去，道了一聲好。他試著請對方進(jìn)門稍坐，聽見對方一口答應(yīng)，又忙推門入內(nèi)。
院中情形被王妧收在眼底，右手邊一個小小的灶臺，一旁堆著些柴火，正面兩間屋子并連著，其中一間門扉洞開，還透出燭光來。將近一人高的院墻把灶臺、兩間屋子以及他們站著的這塊空地圍了起來。
馬有才看見燭光，被夜風(fēng)一吹，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他偷偷看了王妧一眼，佯裝鎮(zhèn)定地領(lǐng)著王妧進(jìn)了沒有光亮的那間。
“寒舍簡陋，讓姑娘見笑了。”馬有才說得讓人聽不出是謙辭。屋中一床一桌四條凳，顯然不是見客的地方。
小白貓方才從院墻上竄下來，此時又幾步跳上方桌，繞著燭臺踱步。
“敢問姑娘怎么稱呼？怎知我住在這里？”馬有才笑著問道。
“我姓王?！蓖鯅€慢慢走到方桌一側(cè)，卻不理會馬有才殷勤招呼她坐下的話，“我知道的事還多著。”
袁老夫人告訴了她馬有才住在釣魚巷，還派了馬車將她送到巷子口。王妧見燈籠亮著，便上前敲門。她正奇怪為何無人應(yīng)門時，就看到馬有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