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袁珠(十)
王妧伸出手,將匕首拔出,面不改色地說道:“坐?!?p> 馬有才活動了一下發(fā)僵的手腕,一聲不吭地走到王妧對面坐下。小白貓?zhí)降孛?,繞著兩人打轉(zhuǎn)。
“我聽說,鄒山有一伙山賊逃竄到云州城來了,就是剛才那個刀疤臉?”王妧首先問道。她手握著匕首柄端,鋒刃透出的寒意連燭火的光芒也不能侵近,馬有才不由得一時看入了神。
他順服地點點頭:“你剛才看見的那個,是阮二當家,上頭還有一位于大當家?!?p> “勾結(jié)山賊,你的功名不要了?”
馬有才露出一個自嘲的笑,他覺得王妧或許有幾分實力,但她不懂他,誰都不懂他。
“功名?我能考中秀才已經(jīng)到極點了?!边@全都怪他那對愚蠢得無可救藥的父母!他祖父那一輩,生了女兒還能匹配劉家那樣的大族,而到了他這一代,身為馬家長子嫡孫的他只能娶個毫無家族底蘊可言的女子。馬家敗落至此,他們身為父母不做努力,卻只會叫他聽姑父的話,好好讀書!他們但凡替他考慮一絲半點,就不會成天做一些給他添堵的事了。
“大當家已經(jīng)和京城里的大人物聯(lián)系上了,很快就能獲得朝廷的招降,封侯拜將,指日可待?!?p> 說到這里,他站起來,雙手支撐在桌面上,冷酷地說:“袁家只是我向他們納的投名狀,我謀的是一個錦繡前程?!?p> “我以為,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這樣鋌而走險?!蓖鯅€話里似有感慨,“你布下這么大的局,拿你的人生、馬家、袁家,作為賭注,可是,你能左右的不過是袁珠的感情。大當家,二當家,還有其他的外來的阻力,你都左右不了?!?p> “想做大事,總要冒點險的,不是嗎?”他支開刀疤臉,可不是為了靠嘴皮子把王妧說動。馬有才的手往自己懷里探去,本來明天聯(lián)詩會上要用到袁珠身上的好東西,他沒想到今天晚上就有了試用的機會。
下一刻,馬有才將懷中之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揚舞出去。
王妧只來得及將手中匕首一揮,接著她猝不及防地聞到一股濃烈得讓她作嘔的氣味。腦子里響起的聲音提示她已中了毒,可是,要解這毒卻需要付出十天的壽命為代價。
她臉上的猶豫,讓馬有才露出一個譏笑。
“你說我左右不了阮二當家?他是惡人沒錯,但是你別忘了,我可是徹徹底底的小人。你已經(jīng)中了我的香散,你說,我現(xiàn)在能左右你嗎?”他說完,大笑出聲。冷不防被小白貓撲了一把,他的右手立時多出幾道血痕。
王妧立時感到腦袋發(fā)沉,她根本沒得選。
重新將匕首放到身前,她雖然解除了中毒狀態(tài),但手腳還有些發(fā)軟。馬有才偎身過來,一把將她的手抓住。
王妧大口喘氣,手上卻掙脫不得。她的樣子十足像是中了香散的反應。
“你不出來,”王妧咬牙說道,“還要躲到什么時候?”
她低下頭,雙肩起伏,像是在壓抑著極大的怒意。
屋頂上有道聲音傳來:“你不是說不想再看到我?”
“出來!”王妧抬頭輕喝。
一道人影應聲出現(xiàn)在屋子里,燭光冥冥,映得他的雙瞳晦暗幽深。
馬有才感應到對方身上發(fā)出的危險的訊息,反手將王妧圈入他臂間,她手上的匕首正好置于自己的脖頸處。他不信那人會不顧王妧的死活。
王妧死死盯著六安的眼睛,她不用說話,他也知道她心中所想。
六安唇角微動:“你要不閉上眼睛?”
王妧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卻不是因為聽從六安,而是因為六安再次提起她當時說過的氣話,她氣上心頭而已。誰知就在她的雙眼一閉一睜之間,馬有才已經(jīng)松開了對她的鉗制,抱著脫臼的右手臂蜷縮在地上。他臉上露出吃痛的表情,還帶著幾分驚詫,因為他根本沒看清六安的動作。他嘗試撐著身子坐起來,無奈卻做不到,只得放棄。
屋子里的空氣凝滯發(fā)濁,王妧只覺得胸口發(fā)悶。她走了幾步,打開門,看見院子里空無一人。走出門外,她的腦子才獲得了片刻清明。
“搜他的身。”
這話無疑是對六安說的。
不一會兒,王妧便從六安手中拿到了一個空紙包和一包藥粉,那便是馬有才口中的“香散”。
王妧重新回到屋中,她走到躺倒在地的馬有才面前,看見他臉上半是疑惑半是不甘。她不由得蹙了眉頭。
“只要你不再插手袁家的事,我就放過你。”
馬有才聽了,暗忖道,像王妧這樣靠騙人錢財為生的人肯定不想沾惹人命,她不中招一定也是因為走南闖北見識得多了。相較之下,阮二不僅惡行累累,而且還握著他馬有才不得不摧毀袁家的把柄。
“本來就是你先找上門來,我才會對付你。最多也就是各退一步,你我各憑本事,誰也別插手對方的事?!瘪R有才勉強地說。
王妧冷聲道:“你還不清楚你現(xiàn)在的處境吧?那兩個人現(xiàn)在依然是正在逃竄的山賊,而你勾結(jié)山賊也是無可爭辯的事實。這件事傳到你那個知州姑丈耳里,你認為,你可以安然無恙地等到他們所說的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嗎?”
馬有才這才發(fā)覺,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暗暗悔恨自己放過了唯一可以除掉王妧的機會,目光不由得陰沉下來。
王妧一看到他的眼神,便知曉雖然自己說中了馬有才的顧慮,但他心中還有別的更大的憂懼,那才是他的死穴。她正思索著該如何處置眼前的情形,沒想到六安在此時開口了。
“其實,還有一位兄弟也躲在屋頂上,你要不要讓他也下來打個招呼?”
王妧不解地抬頭看去,只聽到一聲微弱的瓦片碰撞的聲音,隨之,一個身形修長的人影從門口走了進來。
她看到對方唇上的兩撇八字胡,神情變得古怪起來:“朱頂?你怎么……”話沒說完,她忍不住破顏一笑。這么長時間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從心底涌出無法自禁的喜悅。
她在遐遠商行的猜測沒有錯,燕國公果然派人找到云州來了。
二人見此都愣住了。
“賢叔讓你打扮成這樣?”燕國公府總管朱賢也是修著兩撇八字胡,朱頂是朱賢收留的義子,眼前的他卻和朱賢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親生父子一般,王妧這樣一想,忍不住又笑了。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敝祉斂戳说厣系鸟R有才一眼,然后示意王妧隨他走出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