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袁珠(十一)
“孟池在京中曾受到二姑娘不少幫助?!敝祉斀忉尩?,“鎮(zhèn)察司放出你重傷落水的消息,國公爺吩咐我暗中行事,所以我到云州后才會找上他們?!?p> 王妧想說她受傷是真,卻又無法向朱頂解釋她怎么治好了傷口,于是只能沉默著。
“國公爺原本希望,如果能夠確認你安然無恙,我就不必現(xiàn)身。但是……”朱頂說著,看了屋子的方向一眼,“那個人,應(yīng)該比我們還先找到你,卻直到你遇險才出現(xiàn),會不會是別有用心?”
王妧看了一眼從剛才就一直被她拿在手上的利刃,神色如常地說道:“你別多心了,也別和我爹提起。”她并不懷疑六安對她的忠心,只是……
就像長公主那件事,她到現(xiàn)在依然沒有釋懷。
朱頂卻仍是一副擔心的樣子,他雖然是朱賢的義子,卻不學朱賢恪盡職守那一套。
“我可以不告訴國公爺,可是,我卻不能不告訴你我的看法。他不是個簡單人物,一旦他有異心,你千萬不能心軟?!?p> “你以前可沒這么啰嗦?!蓖鯅€看了他一眼。
朱頂和她們姐妹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后來他雖然被燕國公安排到王姍身邊,但三人的情誼卻是不變的。
他也常被王妧這樣揶揄,只是這一次,王妧信任一個外人比信任他更甚,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停下六安的話題,說回了正事:“馬有才方才說的那些,絕對是異想天開。朝廷布下天羅地網(wǎng),不會到了收網(wǎng)的時候才退讓。”
然而,王妧沒那么多時間等馬有才的計劃被挫敗。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幫他們一把?”
王妧的意思,朱頂心下了然,只是他有個疑惑:“你是為了袁家?”他心里從來不認為王妧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
“我受傷落水,是袁家祖孫救了我?!币沁@個人情落在鎮(zhèn)察司頭上,她非得慪氣死不可。
朱頂驚嘆一聲,點頭說道:“我知道該怎么做了。依照國公爺?shù)姆愿?,我和我?guī)淼娜硕疾荒芡齽?,所以,得由孟家出面,才能沒有后患?!?p> 王妧皺了皺眉:“府里真的需要如此小心嗎?”她的祖父當年為了擺脫鎮(zhèn)察司這個枷鎖,不惜自廢雙足,先皇卻仍認為王家手中保留著超出他掌控的力量。她以為,皇上登基后,籠罩在王家頭上的陰云已經(jīng)散去,難道因為周充的歸來,鎮(zhèn)察司的重新崛起,王家又陷入和以往一樣的危機之中?
朱頂知道的并不比王妧多多少,他只說起一件王妧不知道的事:“自從你失去蹤跡,鎮(zhèn)察司沉寂了兩日才把你重傷落水的消息放出來,如果國公爺當時沒有意識到這可能是他們的試探,而傾盡國公府上下之力找來你,你說,皇上知道了會怎么想?”
他看見王妧聽了他的話后陷入沉思,便不再出言打斷。臨行前,義父朱賢的吩咐還在他耳邊回響,他說了這么多,希望姑娘不要讓國公爺和義父失望才好。
“而且,最好還是由你親自去找孟池。怎么說,你開了個玩笑,總得把事情揭過去?!?p> 離開京城之后,她心頭的烏云也悄悄裂開。以前她和阿姍聯(lián)手捉弄別人的記憶也曾突然闖入她的思緒里,要是能回到那個時候……
“好吧?!蓖鯅€悶悶不快地開口,“在這之前,你先找人手看著馬有才?!?p> 朱頂心中一喜,便應(yīng)下了。
二人重又回到屋中。六安面對屋門,背靠方桌,坐在條凳上。小白貓溫馴地躺在他腿上,一人一貓齊齊抬頭看向王妧。
“馬有才就交給你了?!蓖鯅€對朱頂說話時,眼睛卻盯著六安。六安站起身,小白貓也從他腿上跳了下來。王妧將匕首遞給朱頂,朱頂不解地接過去。她不再多言,轉(zhuǎn)身離開,沒看到六安笑瞇瞇地把匕首從朱頂手中拿走的情形。
此時已將到宵禁,城南到城東還有不小的一段距離,王妧心中有事,走得也急,她今天已經(jīng)沒有精神再去處理六安的問題。
“藍綾還活著。”誰知六安的一句話便成功令她止步。
王妧閉上眼,把其余諸事全都拋到腦后,才轉(zhuǎn)過身來說:“那天晚上,你也在穎江?”
六安點頭。
“他落在鎮(zhèn)察司手上了?”她又問。
六安繼續(xù)點頭。
“藍綾那天帶來的幫手是誰,你知道嗎?”王妧見六安又想只用點頭或搖頭來打發(fā)她,她來了氣,喝道,“不許點頭,你回答我?!?p> 六安點頭的動作凝滯了一下,訕訕道:“你是說,你們開始動手后,駕小舟趕去游船的那個人?”
王妧點頭時卻看到六安臉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這時,他們所在街道的前方忽然傳來幾聲粗魯?shù)暮艉?,仔細辯聽之下,似乎是巡城衛(wèi)隊抓住了一個夜行的人。鄒山賊匪逃竄到云州城的傳言看來也已傳到云州知州耳中,夜里的巡查也被加嚴了。正在王妧晃神之際,六安一把將她拉進小巷拐角的陰影里。再晚一分,巡城隊伍便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
王妧心中撲通直跳,她在此時意識到自己在離家千百里遠的地方,違反宵禁不僅僅只會給她帶來一點小麻煩。而這時,巡城衛(wèi)隊也已全數(shù)經(jīng)過他們所在的地方,王妧甩開六安的手,把注意力集中到六安古怪的變化上來。
“你說不想再見到我的那天夜里,我其實不是去盯梢你?!绷灿迷捯_王妧的注意,“我截獲了藍綾的通信,知道他要有動作了,可你又……”
王妧臉上燒得更厲害了。原來搞砸了整件事的人,是她自己。
“他找的是誰?”她幾乎無顏再追問下去。
“那信寫在一張紅葉上,沒有稱謂,也沒有落款,只讓收信的人那天晚上到穎江聽他唱曲?!绷舶涯抗庖葡蚩諢o一人的街道,他不看也知道王妧此時神色緊張,“信沒有送出去,那天去穎江的人是我?!?p> 他終于忍不住看了王妧一眼,只看見王妧瞠目結(jié)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把鎮(zhèn)察司的人怎么了?”過了好一會兒,王妧才想起這件事。當時她以為來人是藍綾的后援,還讓黑衣人前去攔截。如果那人是六安,她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養(yǎng)一兩個月應(yīng)該能好。”他旨在強調(diào)沒有重傷對方。
誰知王妧面色依然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該被痛打一頓的人是周充!”
六安沒有接話,他從袖中取出方才被王妧用過的那把匕首,在她面前晃了晃?!斑@把匕首用得還稱手嗎?”
鞘上黑色的水波紋樣深沉而平和,王妧看著,也將心情平復(fù)下來。她想起她在穎江上失去的那把麒麟紋匕首。那匕首原有一對,王姍帶著其中一把沉眠于穎江,而她也將拋卻二人間的這點牽系,越走越遠了嗎?
“將就吧?!蓖鯅€從六安手中拿過匕首。她變得越來越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