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先生全名是叫錢世強的,老家便在嘉定縣。今年也就20歲左右,這樣的年紀正是考功名的時候。但他偏偏不愿參加科考,倒是愿意整一些匠戶人做的事情。家里的人都氣他不上進,他的恩師也斥責他,說什么那些東西盡是奇技淫巧,讀書人做那些東西是自降身份。他也算是所有的同齡人中的另類了,在陳政前世的那個時代,這樣的人比比皆是,沒有人會對他們說什么。但這個時代,這樣的另類便要被所有人所詬病了。這錢世強也是神經(jīng)太粗,壓根就不把世人的輕視嘲笑放在眼里,仍舊我行我素。也是仗著家里有幾分產(chǎn)業(yè),而且他以前也考上了秀才,算是有了功名了。
有明一朝,從太祖皇帝開始就規(guī)定了讀書有了功名后可以不用納糧。這樣的規(guī)則一直沿用至今,也讓天下的讀書人都更加的熱衷于功名。原因很簡單,不用交稅啦。
陳政他老爹之所以想讓陳政考個功名,就是為了這不納糧。不像現(xiàn)在即使買下再多的田地也要掛在朝堂上那些官老爺們身下,雖說不用交朝廷的稅了,但還是要給那有所謂有功名的官老爺一份孝敬。算起來一點也不比給朝廷上稅少。
這錢世強有了功名,算是歸到了士子的行列,他家里的那些田地也不用交稅。也因此為了躲避家里人的訓斥、嘮叨,又正好趕上這陳祿來到這嘉定縣找教書的先生,他便藉此離開了嘉定。不過他可沒打算正兒八經(jīng)的當這什么教書先生,學都覺得煩的慌,又何況讓他去教。這也就是一時的權宜之計。
但當他聽說教什么東西還得聽人家的安排的時候就起了好奇心。這時代哪有學生規(guī)定先生教什么的啊,都是先生教給學生,教的東西也都是固定的四書五經(jīng)。這樣有了好奇心后他便決定要在這里待上一段時間了,看看這學生到底是什么樣。而剛見面的一席談話更讓他覺得這學生有趣。但接下來正式的上課就更讓他覺得有趣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先生還可以這樣教書。
首先是時間,用那學生的話說是45分鐘一節(jié)課,中間休息10分鐘,有利于學生放松,然后再接著上下一節(jié)課。其次是讓他教的所謂的語文也是很少講什么四書五經(jīng)的,只是帶著學生認字,然后盡量會用白話說話,用上那些教的字。他在所謂的黑板上用毛筆寫,而那些孩子則用一種尖尖的“筆”在草紙上寫。他過去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筆用起來果然比毛筆省事的多。
不過最讓他感興趣的還是那學生親自給其他孩子上課。內(nèi)容就是所謂的什么數(shù)學、物理、化學,甚至下午還上了一堂外語,是了,是叫做外語的課。自忖為博學的他竟沒聽懂這外語到底是哪一國的語言。在他印象里所謂的外語應是那佛朗機語,這個他可是會的。但聽那學生說是什么比那佛朗機更遠的更西邊的英吉利語,他聽到這樣的回答時已是十分的震驚了,原來這夷人還分這樣的多,而這孩子也就十一二歲左右的樣子,竟然會這夷人的言語。
這樣驚奇的發(fā)現(xiàn)讓他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是那么的正確,結(jié)果就是陳政上課的時候他也跟著旁聽了,而且還用心的記了許多東西。諸如數(shù)學這方面的雖然教的簡單,但那數(shù)字的表示方法和大明的傳統(tǒng)表示方法是不一樣的,相對來講更容易進行計算。而那物理、化學所講的內(nèi)容讓他想起了萬歷朝的徐尚書,以及與那佛朗機人所合著的格物一類的書??磥磉@陳政還真是一個有趣的人,于是這錢先生便做下了長期在這里住下的打算。
陳政自然知道那錢先生在那里旁聽的事情,他從先前的對話以及他的了解中就知道這錢先生不同于那些傳統(tǒng)的書生,是一個愿意接觸自然科學的人。別看這錢先生比他大,但陳政的靈魂可是比這錢先生還要大的,也因此一直沒把這錢先生當大人看。但凡那錢先生有什么不懂的問他的時候,他都是詳細的給做解釋,甚至連緣由都做了說明。這讓那錢世強一時間甚至想要倒過來拜這陳政為師,若不是礙于面子,這事還真有可能。
下午那些學童自己在做作業(yè),而陳政則和這錢世強開始討論起數(shù)學物理學乃至化學方面的知識。
陳政先是跟這錢先生詳細的說了數(shù)學方面的公式用符號以及數(shù)字如何表示,代表什么意思,然后給他接著講了正負數(shù)、方程、三角函數(shù)、開平方等等初級數(shù)學知識。這些都是后世初中、高中才能學的數(shù)學知識。還別說這錢先生接受的竟非常的快,一問才知道原來這大明朝對于數(shù)學方面的知識也是有專門的書籍做介紹的,還有很多比較專業(yè)的書。只不過表述方式和陳政說的不一樣罷了,一旦明白了表達方法,這些內(nèi)在的定律還是很容易理解的。但這錢先生在了解完之后還是不住的夸陳政的這種表述方式簡易,容易掌握。
一高興陳政甚至和這錢先生講起了微積分、矩陣等高數(shù)方面的知識,這讓錢世強頓覺新鮮,不住的問這問那,根本就沒有考慮到他面前的只是一個孩子。陳政看到這錢先生如此的感興趣,索性把自己整理的數(shù)學教材跟他看,哪知這錢先生只看了一眼后便如獲至寶,很快便沉迷在書中,反而不再理會陳政。
不經(jīng)意間太陽便向西沉去,一天很快就要結(jié)束,但陳政覺得這一日過的甚是充實。同時他也不斷的感慨,這古代的人一點也不比現(xiàn)代人差,這錢先生若是放到后世,那肯定就是一個理科的高才生。同時他又知道了原來這大明朝的科技知識并沒有落后于世界,可為什么到了后來中國人就變得那樣愚昧呢?這中間的歷史他是不知道的,不過他已然決定既然自己能來到這個時代,那么就要盡力改變一些事情,目前的辦學便是這種種改變中的一種。
晚上吃飯的時候,陳政正一邊吃一邊想事情的時候,他那便宜老爹卻突然問起了白天在學堂教夷文的事情。好在陳政已經(jīng)想到了這件事可能帶來的問題,早已想好了如何應對,便對他老爹說:“爹爹,你還記得那日我從樹下摔到地上的事情嗎?那日我昏了半天,我當時就覺得自己被一個白胡子老頭帶到了一個地方,像是一座霧氣縈繞的山里,他教給了我好多本事,這夷文便是其中的一種,他說這夷文乃是海西一個島國的夷人所用之文,而這些夷人不久之后便會雄踞泰西諸國,他們的匠人會造出比我們大明還高還大的船、比跑的最快的馬還快的車子,還有等等等等諸多事務,都是我大明未曾見過的。說是為了不讓我大明落后于這泰西小國,特把這些本事傳于我,讓我傳于世人。”
“哦,真的?竟有如此神奇的事情,也是,你那日可是昏迷了半日,若不是那巫婆說什么把玉皇大帝招來了,還真不知到你最后到底能不能醒來。難道是上界的神仙?你可記得那山里還有什么?可有什么瑞獸,比如麒麟或是鳳凰什么的?”
“這個倒未曾注意,我當時可是全力的去學這老頭教給我的東西了,其他的到未注意,只是記得這山里面霧氣太大,四周看的都不甚清楚。”陳政知道他這老爹已經(jīng)被他騙住,索性繼續(xù)順著他老爹的話編下去,這樣這謊才能圓了不是。
老陳雖說在生意場上很是精明,但畢竟沒有超脫出古人的局限。一說什么鬼神的他便信了起來,特別是這又涉及到他的兒子,看著陳政這些日子的變化,這樣的解釋開始讓老陳覺得還是說的通的。既然說的通,那么自己這兒子吧便是有了鬼神的照應了,不然也不會有了這么大的變化了。原來還想斥責陳政不務正業(yè),和那錢先生一起瞎整,現(xiàn)在一聽到這事,那斥責的想法便不再有了。既然這老天都讓自己的兒子傳授這些東西,那邊順著老天的意思辦吧,反正也不差那幾個錢,而且從他聽那下人匯報的消息來看,兒子教的那些東西,應該是對謀生有用的,那些匠戶子弟必然感恩戴德,這便是收買人心的開始,也是為了兒子將來長大了好有自己的人馬做準備。所以老陳便也不想再干擾這孩子的事情了,反正對他也是個歷練。
陳政看著自己老爹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的這番說辭算是過了老爹這一關。只要忽悠住老爹,那么自己下一步所作的打算便有了著落,自己可以放手做自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