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一過,那錢先生便從他家里回來了。因為陳政辦的那學(xué)堂也開始上課了,此時陳政還沒打算搞什么寒暑假的。
不過讓陳政感到意外的是那錢先生居然不是自己回來的,竟又帶來了一個人。這個人和那錢世強年紀(jì)仿佛,容貌卻不是那般清秀,到有幾分北方人的粗悍。
“阿政,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同鄉(xiāng),姓沈名青,表字懷山。懷山,這便是我給你說起的阿政?!卞X世強這樣介紹著。
那叫沈青的沒想到這錢世強嘴里的阿政竟是這樣的小,他還沒有做好和一個半大孩子打招呼的心理準(zhǔn)備,聽到錢世強的介紹,連忙應(yīng)道:“阿…………政少爺,懷山有禮了。年前聽世強說起你這兒的事情,我和世強也算是同期,都喜歡這格物之學(xué),聽說你這還招那教書的先生,便想過來看看,恩,不知能不能行?”
從這沈青的言語中能看出來他對自己的歲數(shù)很吃驚,但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不懈,陳政覺得這個人心眼子還是挺實誠。“哈哈,那個沈大哥,小弟我就這樣稱呼了。既然是世強兄介紹來的,這里當(dāng)然要的,小弟我是求之不得啊。倒是希望沈大哥不要嫌棄我這里便是?!?p> “哦,不會不會。不過還真沒想到政少爺是這樣的歲數(shù),若真如世強說的那樣,那政少爺可真算的上是少年才俊了。說起來到要讓政少爺見笑了,像我和世強這樣的,擱到人堆里,那可算是沒出息的了。整日里擺弄那些工匠擺弄的東西,也不知遭了多少人的笑話,但我和世強都好此道,也因此才跑到你這來?!?p> “沈大哥還是見外,叫我阿政就行了,世強兄平日都是這樣叫的,少爺少爺?shù)?,沒來由的顯得生分。沈大哥不必介意,須知那些子曰詩云的,固然有一定道理,但這格物之術(shù)卻也是生民立命的手段,若是沒有那些工匠,沒有那些格物之術(shù),我們又上哪里去住?上哪里去找衣服穿,上哪里找糧食吃啊。都是那些酸腐的人自己弄出的東西,嘴上說的和實際做的往往脫節(jié),卻瞧不起這些做事的工匠,這世界可真真是不一樣?!?p> 陳政說這番話也是因為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所看所聽與自己前世的生活存在太大的差異才說出來的,不過聽在這沈青和那錢世強的耳朵里,卻如同遇到了知音。他二人偏偏和他們的同期同學(xué)不同,對那些四書五經(jīng)、八股文章是沒有多少興趣的,反倒是對這格物之術(shù)感興趣。就為這沒少讓自家人訓(xùn)斥,讓外人笑話。但這兩人偏偏性子倔,旁邊的人再怎么說在怎么諷刺也不當(dāng)回事,一頭扎到這一般讀書人都看不上的學(xué)問里?,F(xiàn)下頭一遭聽到了這樣的言論,自然是覺得舒心,仿佛久在黑暗中前行的人見到了光明一樣。
“阿政你說的太對了,那些腐儒們只知道那些八股文章,什么時候知道這衣服是怎樣做出來的,糧食是怎樣長出來的,各種用具又是怎樣得來的。朝廷也是,那科考的規(guī)矩竟都限制在這些八股文章內(nèi),像我和懷山這種人這輩子是別想了,不過我也不稀罕。”這次倒是站在一邊的錢世強發(fā)出了感慨。
“哎,說這些有什么用,只要你我還能學(xué)這些東西便好。恩,阿政,說正經(jīng)的,我聽世強說起你編的那些書,現(xiàn)下可否借來看看。”這沈青倒是個急性子,這一見面就想要看書,便是陳政編的那些關(guān)于數(shù)學(xué)、物理和化學(xué)的教科書。當(dāng)時過年回家的時候陳政沒讓錢世強帶回家,沒想到竟釣回來一個。
“哈哈,沈大哥,不急不急,等讓阿祥把你的住處安排了,再看這書也不晚.阿翔,給沈大哥安排好住處,以后他便是我們學(xué)校的先生了。”
“是,少爺,沈先生請跟我來?!?p> “哎,不急不急,也沒什么可安排的,阿政,還是把那書借給我看看吧。哦,這樣吧,我這里也有一本新出的書,不知道阿政想不想看?!?p> “哈哈,沈大哥一看就是個急性子,好,既然沈大哥想看,那便現(xiàn)在就看,其他的就讓阿翔幫你辦吧?!?p> *******************************************************
晌午,陳家書房。
“老爺,都查清了,那來的沈青卻是嘉定人,來歷清楚?!崩瞎芗谊惖搶详愓f道。
“嗯,沒問題就好。畢竟多和這些讀書人交往還是有好處的,將來指不定什么時候就用到了。那沈先生的住處都安排好了吧,可不要慢待了,既然真是嘉定沈家的,那也是大戶人家啊,禮數(shù)上別讓人挑什么。”
“老爺放心,這事情早就安排好了,少爺做這些事情還是很有一套的,早就讓阿祥安排了。不過老爺,那方大夫你就真放心?我怎么覺得他收阿政為徒這件事有些唐突。”陳祿已是陳家多年的老伙計了,所以對這陳政的事也頗是關(guān)心。
“哈,這事已經(jīng)弄清了,頭幾天我親自去了那方大夫家,他便和我說了這事。要說阿政這孩子心思現(xiàn)下也是縝密了,那方大夫想收他為徒,他雖然答應(yīng)了,但卻要那方大夫跟我說一下。那方大夫是什么脾氣,這松江城里面請他看病的人都得排隊,到時候還不知道能不能請到呢,而且還得他挑。這樣古怪自傲的脾氣,若非看上阿政那小子,你以為他會這樣。而且以后幾天阿泰也是跟過去看了,卻是如同他說的那樣。不過據(jù)阿泰說這方大夫的功夫仿佛不在他之下,阿政這孩子現(xiàn)在看來倒是命好了,書讀不了,練練武也行?!?p> “真沒看出來,這方大夫還是個練家子,這當(dāng)大夫的也能練武?”
“沒什么奇怪的,會些內(nèi)家功夫的又有幾個不習(xí)醫(yī)道。這方大夫?qū)@習(xí)醫(yī)看病到只是順手而為,具他說他那師兄便是四川青城山的青云子道長。這兩年他是下山云游才來到這松江府的,只是沒想到在這里碰到了有緣人罷了。行了,不說這些了,這過了年阿政那工廠便要開工了,你記得要先到南京那邊去探探底細(xì),看看這鐘表銷路怎么樣?!?p> “老爺放心,這事已經(jīng)讓阿利去辦了,應(yīng)該沒有問題,這樣緊俏精致的東西,那邊肯定賣的好。”
“對了,周家那瓷器鋪子和城外的瓷窯就先交給阿政打理吧,對那小子也算是個歷練。但要盯著吳通判,倒是不怕他再耍什么陰招,那些對付那些沒門沒路的人家倒是能用的上,對到我們這里,肯定是不行的。但買賣上的事情,便是正常的手段,也是能讓人吃虧的,還是小心為好?!?p> “知道了老爺,我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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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政,你這書可倒是奇怪,字怎么和平常我們看的不一樣,簡單許多,且還是橫著寫的,為何要這樣做?。俊?p> “這你就不明白了吧,這字呢照阿政說的,是簡化字,寫起來方便。而這排版呢,阿政說是符合人體工學(xué)的,哎呀說了這個一時半會你也不懂,其實意思就是我們這眼睛本就是橫著長的,看橫著的東西會更舒服一些,所以便橫著寫了,注意啊,是從左到右看的,和那佛朗機文的讀寫方式倒是一樣。”還沒等陳政解釋,那邊錢世強先解釋起來。
“哦,這中間還有這樣的道理,看來還真是事事皆學(xué)問啊。對了,正好我這也有一本書,阿政你看了一定喜歡,還是去年才印出來的,若是我去年沒去南京,可就看不到這本書了。怎么樣,你看看?”
“哦,什么書,沈大哥就不要再打啞謎了,還是拿出來看看吧?!?p> “哈哈,你看,世強,我說這小子和我們一樣嗎,吶,你看看,就是這本?!?p> 陳政拿過那本線裝的書一看,封面上豎下寫著四個字《天工開物》,下邊有三個小字---宋應(yīng)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