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二郎婚事(一)
一晃月余,正值八月金桂綴枝頭,滿院甜香醉人時。
院中陽光正好,王三娘正執(zhí)筆練字,孟氏閑坐一旁手不釋卷,卻有些心不在焉。
“阿嫂,你看我這幾筆飛白如何?”
自七夕夜之后,王三娘與鄭瑞的關(guān)系越發(fā)密切,可謂是蜜里調(diào)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可惜母親崔氏管得嚴(yán),難得有出門的機會,兩人在多數(shù)時候只能以書信往來。有一日,鄭瑞在信中提了一嘴,大意是王三娘的字不如她的畫好,這可讓王三娘又羞又氣,并發(fā)誓要努力練字,于是便纏著受過名師教導(dǎo)的孟氏來指點。
那孟氏正想著如何與王三娘說婚嫁之事,不曾想她卻自己撞了來,于是順口就把崔氏的意思又交代了一遍,她見王三娘并無驚訝或抵觸之態(tài),只道她心里也是愿意的,卻不知她鐘意的是哪一個,便問了一句,哪知王三娘卻說她既不喜歡婁四郎也不愿嫁予徐三郎,并拉拉雜雜的道了好一番道理。
孟氏心知這小娘子定是心有所屬了才會這般堅決,便問她心上人是誰。
王三娘倒也不矯情,如實說了,卻又讓孟氏為難了一遭。這前頭一個王二郎戀上了一個女伶還不知如何,這一頭王三娘卻非那出身商賈之家的鄭瑞不嫁,孟氏立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連番與王三娘說教卻無甚用處,反倒讓她越發(fā)避著自己。孟氏無法,回稟了崔氏。
崔氏亦是早知道鄭瑞此人的,私下里也曾調(diào)查過,知道這鄭瑞因著一場馬球賽入了武皇陛下的眼,如今又入了國子監(jiān)讀書,且在國子監(jiān)內(nèi)頗具才名,為人處世很有一套,頗得人心,況且他的父親鄭云當(dāng)年也是救過王三娘的;再加之王三娘與王二郎曾對她說過鄭瑞曾潛入宮城救王二郎的事情,故而心里也就沒那么反感,只是那鄭瑞到底是出身商賈之家,門第上未免低微了一些。
這于理,她不好直言反對,畢竟那鄭家父子皆是有恩于王家的;這于情,她心里卻實在不愿將女兒嫁與這等門戶的人家。于是便讓孟氏先小意哄著王三娘,打算潛移默化的灌輸些門戶道理利害關(guān)系,希望王三娘能夠回心轉(zhuǎn)意;而崔氏則唱起了黑臉,堅決不讓王三娘出門,若是非要出門也是仆婢環(huán)繞,容不得王三娘與那鄭瑞單獨相處。
另一方面,崔氏本欲先私下里拿了王三娘的生辰八字予媒人帶去婁家。
這王家夫婦最終還是選了婁家四郎做女婿,一則這婁四郎容止端方、品性純良,是個一表人才頗具上進(jìn)心的少年俊才;二則據(jù)可靠消息,武皇甚為看重婁家家主婁師德婁都督,明年估計就會調(diào)回京城,到時候入內(nèi)閣聽用定是跑不了的;三則那徐恕雖然也是個佳婿人選,可惜他父親徐有功性格耿介,與那班酷吏屢有齟齬,因此還屢遭罷官,雖則其品行值得敬佩贊揚,但作為兒女親家,終歸不太穩(wěn)妥。
只是王二郎的婚事如今還未辦妥,若先談?wù)撔∨畠旱幕槭驴倸w落人閑話,所以王寔勸阻了崔氏,這才將合八字一事暫且閣下,先緊著王二郎的婚事。
王三娘雖聰慧,但她是個大咧咧的性子,自然不知道王氏夫婦的這番打算,更不知道自己差一點就成了婁家的媳婦兒,她仍舊開開心心的享受著與鄭瑞的“鴻雁傳書”,只是近來鄭瑞要準(zhǔn)備今年的秋闈,故而兩人之間的書信也就少了。
王三娘性子嬌憨,卻也分得清輕重緩急,自然不計較這些,反而樂樂呵呵的為鄭瑞及其家人準(zhǔn)備起了中秋禮物。自她知曉鄭瑞身世后,越發(fā)欽佩起了鄭家家主鄭云的為人,覺得他不愧是烙印在自己心目中解人危難、扶貧濟困的大俠式人物。
原本,孟氏幫著崔氏來游說,王三娘頗有些反感,只是孟氏卻是個會看人眼色,點到為止的,見王三娘不喜,又得了崔氏囑咐,于是便盡心竭力的教導(dǎo)起王三娘的書法,以此消了她的芥蒂。王三娘也不是個小氣的,很快兩人又如以前一般融洽了。
“阿嫂,你發(fā)什么呆呢?”王三娘將自己的一副字帖晾在孟氏眼前半晌也不見她有所反應(yīng),忍不住催問了一句。
孟氏醒過神來,忙接過王三娘寫的字帖看了,卻仍有些神魂不定。
王三娘不免覺得奇怪,隧關(guān)心問道:“阿嫂怎么了,可是小侄兒不乖,讓阿嫂累著了?”
見王三娘一臉懵懂的瞄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孟氏噗嗤一笑,“你的小侄兒可比你乖些,阿嫂說得話,他都聽!”
“阿嫂又想說教了?”王三娘臉兒一垮,便想收拾了筆貼離開。
“好好好,阿嫂不說了就是!”孟氏忙好言勸說,攔下了王三娘,“聽說你這幾日在畫中秋團(tuán)圓圖?”
說到作圖,王三娘便來了興致,張口便道:“明日上了色就完成了呢!我畫了兩幅,一幅是給阿耶阿娘作的,另一幅打算送給鄭伯伯做中秋節(jié)禮物!”
“你這妮子,怕不是要送鄭伯伯,而是鄭郎君吧?”孟氏輕笑,眼底卻劃過一絲憂慮。
王三娘臉兒一紅,“就是送鄭伯伯一家的,當(dāng)年若不是鄭伯伯,我現(xiàn)如今還不知是死是活呢!”
孟氏也聽說過王三娘小時候被拐賣的事情,見她提起這事,安慰道:“咱們?nèi)锸莻€福大命大的,閻王爺見了咱們?nèi)镞@如花似玉的,哪里肯收,還不得乖乖的送回來!”
聽孟氏說得有趣,王三娘又重開了笑顏。兩人正說笑著,卻見鈴鐺慌里慌張的從院門外跑了進(jìn)來,連連喚道:“不好了,不好了,阿郎要趕二郎君出門呢!”
王三娘與孟氏聞言均是詫異,忙問出了什么事。鈴鐺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我……我方才經(jīng)過后院正堂,就聽見屋里好大的動靜,院里的婢子們都守在屋外不讓任何人進(jìn)去,我就悄悄向相熟的姐姐打聽了,說是二郎抗婚,正與阿郎夫人爭執(zhí)呢!”
孟氏一聽這話,臉色登時就變了。王三娘未曾注意她,只心里替王二郎焦急,忙忙的帶著鈴鐺出了院門,急匆匆的朝著后院正堂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