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德格類看不下去了,上前喝道:“你干什么?簡直不成體統(tǒng)。”接著劈面給了莽古爾泰一拳。
德格類是莽古爾泰的“親”弟弟,這個“親”是有特殊含義的,因為他是莽古爾泰的同母弟弟,因此比皇太極要“親”。他知道這個哥哥的脾性,犟驢脾氣一上來,什么都不管不顧的。趕緊上去一拳,想打醒他。
哪知莽古爾泰果然不愧為“莽漢”,他正是氣急之時,見親弟弟給自己一拳,怒罵道:“爹個鳥,你作甚打我?”
這話可把在場的皇子貝勒一股腦都罵進(jìn)去了,大家可是同一個爹。
這還沒完,莽古爾泰一面罵,一面把腰間的佩刀掣出來了。德格類一見形勢不妙,后面不知這個莽哥哥會干出什么,連忙張手把莽古爾泰抱住,奮力將他推搡出去。
一場風(fēng)波終于消弭,皇太極卻異常平靜,平靜的有些反常,他命令軍兵撤下酒席,竟然開始研究戰(zhàn)圖。
此時一個探報來報,潰敗的宋偉和吳襄在錦州城外收拾殘兵,集結(jié)了一部人馬,似乎欲往大凌河方向行動。
皇太極冷笑道:“這些敗將還膽敢回來?!背了及肷魏笙铝睿骸皞髻○B(yǎng)性?!?p> 不一刻,一個中年人疾步進(jìn)入大帳,跪下施禮:“奴才佟養(yǎng)性叩見大汗?!?p> 皇太極微笑道:“起來吧,你督造那幾門火炮,很有效果啊,前段時間在清除大凌河外圍堠臺時,立下大功?!?p> 佟養(yǎng)性道:“全賴大汗栽培,小的略盡綿力?!?p> 皇太極道:“今日明軍一支小股部隊又占據(jù)了一個堠臺,明日你派遣兩門火炮攻擊堠臺,誓要活捉明軍主帥。剩下的火炮悉數(shù)拉到錦州附近,配合阿濟(jì)格攻擊宋偉和吳襄的敗兵?!?p> 佟養(yǎng)性應(yīng)命而去。
待眾人散去?;侍珮O一人獨(dú)坐大帳,思前想后,終于無法抑制怒氣,把貼身侍衛(wèi)叫進(jìn)來一陣臭罵:“養(yǎng)你們這些奴才有什么用,剛才有人欲利刃加于吾身,你們竟然都在一旁觀看?難道都是死人嗎?”
侍衛(wèi)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皇太極怒罵片刻,慢慢平靜下來,將侍衛(wèi)趕出營帳,心中思量:這個莽古爾泰如此跋扈,不過仗著自己是四大貝勒之一。他現(xiàn)在漸漸有與代善、濟(jì)爾哈朗聯(lián)合之勢,在八旗之中勢力不小,我需善加利用多爾袞、多鐸兄弟,才能與之抗衡。如今先忍這一口氣,且徐圖之,終有一天,要將他狠狠修理,以治今日不敬犯上之罪。
在后金大營爆發(fā)一場嚴(yán)重沖突的同時,堠臺中的明軍將領(lǐng)卻在商議突圍之事。主帥張春由于日間過于疲累,此時斜靠墻上,已沉沉入睡,副將張弘漠正與席銘商議對策。
席銘跟隨張春出戰(zhàn)大凌河,對這老頭印象頗佳,此人雖統(tǒng)率能力一般,但為人坦誠,對待部署友愛,尤其是一片忠君愛國之心,令席銘非常佩服。至于張弘漠,席銘看得出,也是一個熱血將領(lǐng),在戰(zhàn)場上奮勇沖鋒、無所畏懼。在如今極端困難的情況下,張春和張弘漠從沒提過投降后金之語,足見忠貞之心。
卻聽張弘漠道:“席都司,如今我們困守堠臺,沒有飲水,士兵支撐不過三天。這可如何是好?!彼娤憺槿颂幨栏删毠麛啵瑢ζ浞浅R姓?。
席銘道:“這里不是久守之處,又無糧草接濟(jì),必須盡快突圍?!?p> 張弘漠皺眉道:“后金大軍圍困的如此嚴(yán)實(shí),根本無從脫困啊。”
席銘思索片刻道:“我倒有一計,不過并無成功把握?!?p> 張弘漠道:“你說說看,總比在這等死強(qiáng)?!?p> 席銘道:“明日凌晨,我率一半兵將,攜帶火銃、弗朗機(jī),向大凌河城方向沖擊。故意制造聲勢,形成欲突圍入大凌河城的假象。你們乘機(jī)悄悄往錦州方向撤離,如果能夠得到錦州守軍的支援,說不定還有突圍的可能?!?p> 張弘漠道:“雖是一招險棋,但值得一試。不過誘敵人選得換換,我率軍沖擊寧遠(yuǎn)方向,你與大帥去往錦州。”他知道席銘此計幾乎是將自己送入虎口,以保全張帥與他的性命,張弘漠也是性情中人,如何肯做。
席銘道:“萬萬不可,你跟隨張帥多年。還是由你保護(hù)張帥突圍為上。”
兩人爭執(zhí)不下,最后張弘漠出了個主意,抓鬮。這是最古老最公平的辦法。不一刻士兵已準(zhǔn)備好兩張紙鬮,一張白紙寫著大凌河,另一張寫著錦州。
這不是賭局,卻勝似賭局,是以性命為賭注的賭局。兩人都清楚這一點(diǎn),但都義無反顧的入局。在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世間既有搖尾乞憐的懦夫,就必然有慷慨赴死之勇士。
張弘漠微笑著指著桌上的紙鬮道:“席兄弟,你先請?!?p> 席銘也哈哈一笑:“兄弟就不客氣了?!闭f完率先拿起一個紙鬮,張弘漠隨后拿起一個。
兩人同時展開,只見席銘的白紙寫著“大凌河”,張弘漠的白紙寫著“錦州”。
張弘漠頓時熱淚盈眶,正想說些什么,席銘拍拍他的肩膀道:“天意如此,就這么定了?!苯又盅a(bǔ)充一句:“先不要告訴大帥,他若知曉必不同意。“
席銘轉(zhuǎn)頭看向堠臺中的士兵。這個堠臺雖然寬敞,但一千士兵與馬匹同時擠在里面,卻顯得非常逼仄。
席銘將從士兵中挑選五百人,明日隨他殺往大凌河城。眼前的士兵,很多軍衣幾乎被鮮血染紅,且大多身上帶傷。他們白天奮勇作戰(zhàn),如今都疲累不堪,很多士兵互相倚靠已沉沉睡去。
張弘漠用力拍了下掌,喝道:“眾位士兵先醒醒。”
大家睜開雙眼,見是將軍集合,便立即站直肅立,聆聽張弘漠講話。
張弘漠把席銘的計策說了一遍,又道:“現(xiàn)在要從你們中間挑選五百勇士,明日奔赴大凌河方向,不知道有誰志愿前往,可舉手示意?!?p> 眾軍兵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此次誘敵,可以說羊入虎口有去無回。沉默片刻,一個士兵緩緩的把手舉了起來,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最后所有的士兵都把手舉了起來。
這些親兵營士兵,每個都是張春從家鄉(xiāng)挑選的壯士,跟他有深厚感情。在這個危急時刻,沒有一個士兵退縮,全都挺身而出,愿意慷慨赴死。
席銘很是感動,心中突然明白擁有一支嫡系部隊的重要,從吳家親兵到張春的親兵營,這些富有領(lǐng)導(dǎo)魅力的將領(lǐng)手下都有一批愿意誓死追隨的勇士。
張弘漠眼含熱淚,從中挑選了五百精壯勇士,吩咐他們組成一隊,立即休息,預(yù)備明日凌晨行動。
席銘也背靠石墻,開始休息,可是腦海中不住翻騰,他不知這是否是在這亂世中的最后一晚,但對自己的選擇毫不后悔。既然事到臨頭,躲是躲不掉的,只有奮勇迎擊,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死的轟轟烈烈。
第二日三更天,晨星閃爍,明軍開始行動。席銘告別張弘漠,率領(lǐng)五百勇士,悄悄出了堠臺,徑直向大凌河城方向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