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第五十二滴眼淚

　　雖然徐老爺子時常給古風父子倆送些錢來，但是每次徐老爺子來古風家的時候，都會發(fā)現(xiàn)古風又瘦了一圈了。徐老爺子曾經向古風的爹爹提議，要把古風接到幸福村內部去住，在那里他和老伴可以輪流照顧他，幸福村內部的小孩子比較多，古風也可以找同齡的孩子一起玩耍。家里有個小孩子之后，徐老爺子和老伴也就不用那么孤寂了。

　　古風的爹爹聽了徐老爺子的提議，只是沉默不語，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從古風的娘親死了以后，古風的爹爹就不在開口說話了。他只是怔怔地看著依靠在茅草屋的門前，瘦的幾乎皮包骨頭，同樣看著自己的古風。古風的爹爹是在讓古風做決定，古風是在等古風的爹爹做決定。兩人僵持不下，最后徐老爺子替他們爺倆做了決定“兄弟，以后，類似我要把小男孩從你身邊接走這種話，我不會再提了。”徐老爺子雖然已經老眼昏花了，但是并沒有瞎，他能看出來古風父子倆對彼此的依依不舍。這種依依不舍之情，雖然被壓抑著，但是徐老爺子還是察覺到了。

　　從此以后，徐老爺子果真沒再提起過要把小男孩從古風爹爹的身邊接走這種話。古風位于小山坡的家，是幸福村內部通往外界市鎮(zhèn)的必經之路。徐老爺子腿腳還利索的時候，經常去市鎮(zhèn)上逛一圈?；貋砺愤^古風家的茅草屋的時候，總會給古風帶回來一些好吃的好玩的東西。

　　徐老爺子去集市上路過古風家的茅草屋的時候，總是能看到古風的爹爹一動不動地站在一彎清水旁，看著已經長得枝繁葉茂的一棵樹發(fā)呆。徐老爺子留下一些錢財，叮囑小男孩收好以后，就會去市鎮(zhèn)里。他從市鎮(zhèn)里回來的時候，古風的爹爹通常是不在的。

　　徐老爺子年輕的時候，著實被賭博和喝酒害得不輕。當他上了年紀，走起路來就像一片在大風中瑟瑟發(fā)抖的樹葉一樣搖晃不止的時候，徐老爺子就不再去市鎮(zhèn)上的酒館了，有時候不經意間逛到酒館的那條街上的時候，遠遠地看到“牽腸掛肚”的招牌，徐老爺子都要繞道而行。若果他再走進牽腸掛肚酒館的話，一定會看到一個皮膚黝黑，中等身高偏瘦一些的中年人，正在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灌醉。

　　古風來到這個世界上經歷的第三個春節(jié)，目睹了有生之年的第一場大雪。從天而降的雪花沸沸揚揚的，把茅草屋一層一層地完全覆蓋住了。古風感覺到格外的寒冷。幸福村已經很多年沒有下過雪了，古風從來沒有見過雪，他感覺到很新奇。

　　往年過春節(jié)的時候，古風都是和徐老爺子很爹爹一起度過的。對于自己的娘親，古風已經完全不復記憶了。古風對娘親的認識，僅僅停留在她是為了生自己，難產而死的層面上。

　　第一次看到雪花，古風并不知道這種潔白輕盈的東西叫雪，茅草屋前的一彎池水已經凍住了，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冰面上，堆積著厚厚的一層雪。每年的這個時候，清澈的池水都是要被凍住的。

　　一彎清水旁邊的那棵小樹苗，已經長成了一棵大樹。光禿禿的樹干上面，落滿了一樹白茫茫的雪花。好看極了。古風想快點找到爹爹，讓他看從天而降的白雪。在古風的眼里，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像雪花一樣潔白美麗的東西呢。

　　爹爹莫不是又到市鎮(zhèn)上去買酒喝了吧？應該不會啊，往年的這個時候，他都要呆在家里等徐老爺子，然后和他促膝長談三天三夜的。

　　一顆無心果從掛滿白雪的無心樹上掉落下來，掉到了無心樹背對著古風的一邊。古風小心翼翼地走進雪地里，然后輾轉到無心樹的另一邊。剛剛從無心樹上掉落下來的無心果，掉落到雪地上以后，在厚厚的雪地上砸出了一個很大的坑洞?？佣吹呐赃?，有一個更大的坑洞。古風的爹爹依靠著無心樹的另一邊，睜著眼睛坐在冰冷地雪地里，沒有了呼吸。他早已冰冷僵硬的手里面，緊緊地捧著一個空了的瓷碗，瓷碗的底朝下，瓷碗的蓋子胡亂地掉落在雪堆里，被覆蓋了，隱約可見。

　　古風家的茅草屋孤零零地佇立在幸福村的內部和市鎮(zhèn)的中間的位置，不絕于耳的鞭炮聲不斷地從冷冽的空氣中傳到古風的耳朵里。寒風裹挾著無窮無盡的鵝毛大雪，擦著古風單薄的身體呼嘯而來，轉眼間又呼嘯而過。古風無法辨認出剛剛傳進自己耳朵里的那聲鞭炮聲，是從幸福村人煙密集的地方傳過來的，還是從大山那一邊的市鎮(zhèn)上傳過來的。

　　大年三十的那一天，古風的爹爹不聲不響地死了，死在一彎凍結的池水邊，倚靠著一棵大樹，風雪飄搖。他睜著眼睛，看著幸福村內部的方向，死不瞑目，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一樣。古風不知道自己爹爹的死因，也許是凍死的，也許是自殺。沒有人知道古風爹爹的死因，幸福村的人們普遍認為古風的爹爹是被大雪凍死的，古風卻不以為然。那么漂亮的雪花，怎么可能置人于死地呢，據古風的猜測，自己的爹爹很有可能是死于自殺。

　　第二天，徐老爺子也死了，死在除夕夜的晚上，比古風的爹爹晚了一天。大年三十的那天，徐老爺子按照往常的習慣，在天還沒有完全亮的時候，早早地就起床了。根據徐老爺子幾十年的經驗，他觀察出天色有變，今年的春節(jié)很有可能會降下一場大暴雪。幸福村已經有好些年沒有下雪了，所以一旦下起雪來，肯定會很大的。

　　為了不耽誤來古風的茅草屋，和他們父子倆共度春節(jié)。徐老爺子特意起了個大早，但是在他奮力往山坡上爬的時候，天上突降大暴雪，猶如一場災難。眼看著古谷家的茅草屋近在眼前了，徐老爺子不愿半途而廢，于是奮力的在暴風雪中掙扎著。

　　雪越下越大，帶著一種無法挽救的悲涼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