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 第五十二滴眼淚
徐老爺子年老體衰,終不敵暴風雪的強勁來襲。他搖搖晃晃的身體從半山坡上滾了下去,夾帶著大團大團的雪,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若不是被一個早起的小孩子發(fā)現(xiàn)了,徐老爺子肯定會命喪當場。
滿天滿地的大雪已經阻隔了進入市鎮(zhèn)的道路,向外面尋求救援已經是不可能的了。然而,古風的爹爹作為十里八村醫(yī)術最好的人,如今也已死去。最后,徐老爺子在一個蹩腳的村民的努力救治之下,勉強度過了大年三十夜,苦苦掙扎到除夕夜,終于停止了呼吸。
古風漫無目的地走進自己家的小茅草屋里,發(fā)現(xiàn)床下面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兩年前,古風娘親在生古風之前,曾經一起商議過,要在更靠近那彎池水的地方再擴建一個茅草屋。三個人擠在一間茅草屋里,著實有些太擠了。孩子小的時候還好,當孩子長大的時候就不行了。古風的爹爹和古風的娘親甚至已經想好了要擴建的茅草屋的形狀、大小、朝向,以及茅草屋里面的擺設。
最后,在一切還都沒來的及實現(xiàn)的時候,古風的娘親就走了。沒有人知道古風的娘親去了哪里,沒有人知道古風的娘親生下一個小男嬰之后,就難產死去了。沒有人知道,古風的娘親,就葬在那彎清水的旁邊,那里微微隆起的土堆上面,沒有立下墓碑。那棵土堆旁邊的無心樹就是古風娘親的墓碑。
古風的爹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古風娘親的死,沒有對徐老爺子說過,也沒有對古風說過。所以徐老爺子不知道古風娘親的墳墓在哪里,古風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古風的爹爹知道古風娘親的墳墓在哪里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如今,古風的爹爹也走了,古風娘親的墳墓成了一個無處索解謎。
古風的娘親去了,古風爹爹的心也跟著她一起去了。從此以后,古風的爹爹就像一灣池水旁的那棵無心樹一樣,成了一個無心之人。日以繼日地,像一個行尸走肉一樣混跡于天地間??v使歲月在古風爹爹的臉上留下再多的皺紋,縱使他的頭發(fā)也過早的白了,粗糙黝黑的臉上全然沒有了年輕時的英俊和風雅,和大自己二十歲的徐老爺子走在一起,常常被誤認為比徐老爺子的年齡還要大,縱使如此,古風的爹爹早已不再在乎這些了。
自己心愛的女子已不在,海枯也好,石爛也好,天荒也罷,地老也罷,又與自己有何干系呢?
古風像一個失去魂魄的人一樣,一會兒在茅草屋子的東邊走走,一會兒在茅草屋子的西邊走走。從此以后,古谷就要一個人獨自生活在茅草屋里面了。他感覺茅草屋的空蕩蕩的,很大很大,大的自己不知道該在哪里停下來,該在哪里睡覺,該在哪里吃飯了。
好像沒有什么事要做的,但是風之子也不愿意就這么一直閑著。他再次鼓起勇氣,走出茅草屋,徑直走到爹爹的尸體旁邊。古風爹爹生前,最喜歡做的事情除了拿著徐老爺子留下來,讓他給古風買些吃的的錢去市鎮(zhèn)上買酒喝,第二件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站在無心樹下,長時間出神地凝望茅草屋前的這棵大樹了。古風暗自思量著,自己的爹爹一定會很喜歡這棵無心樹。
于是,古風挽起袖子,在無心樹的旁邊用雙手挖掘著。他想把爹爹葬在這棵大樹下,這樣,爹爹就可以永遠和無心樹在一起了??紤]到如果挖的太淺的話,在這樣的大雪天氣里,爹爹一定會感覺到很冷的。所以,古風埋著頭,一直一直往大樹的根部更深的地方挖掘著。他的手被凍得紅通通的,五指的指尖部分不斷地有鮮活的血液流出來來,古風卻渾不在意。從大年三十一早就開始的挖掘工作,一直持續(xù)到除夕夜的晚上。
古風把自己的爹爹下葬到泥土的深處,無心樹更深的的根部的時候,他用雙手捧著一剖剖泥土和一剖剖白雪,把天地間的那個坑洞填滿了。精疲力竭地古風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突然放松下來的他,一下子癱在爹爹的墳墓上,四腳朝天仰望著頭頂上的這棵大樹。
無心樹的樹枝光禿禿的,筆直地直指著白茫茫一片的天空。無心樹上的樹葉已經掉光了,樹杈間堆積著許多蒼白的雪花。零星的幾顆無心果高高的掛在無心樹的樹梢上面,風輕輕地一吹,搖搖欲墜的,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古風已經很努力地把無心樹上的無心果盡可能地全摘了下來,長在無心樹的樹梢的無心果,因為太高的緣故,古風只好放棄。他曾經試圖用搖晃的方式把無心樹上的無心果搖晃下來,結果飛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搖晃掉一顆無心果不說,無心果掉在地面上以后,它薄而脆的外殼在和地面接觸的時候,會被撞擊的四分五裂,幾乎完全不能吃了。古風還要靠著這些儲存起來的無心果過冬呢。
古風躺在爹爹的墳墓上,表情嚴肅地凝視著頭頂上的無心樹光禿禿的枝丫,枝丫上堆積的白雪,樹梢上殘留的無心果。它們在風雪里搖搖欲墜,但是古風很清楚,無心果長得可結實了,它們不會那么容易從無心樹上掉下來,然后把自己砸個頭破血流的。
無心樹究竟有何魅力,何以自己的爹爹如此鐘情于它。古風聚精會神地凝視著無心樹,幾乎要看癡了過去。不知不覺,夜色籠罩了下來。天黑了,古風突然感覺到很大很多的困意向自己襲來。于是,古風就在爹爹的墳墓上睡著了。
一片深沉的夜色中,大雪肆虐,狂風不止。古風仰面朝天,緊緊地閉著雙眼。然后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境中,一個美麗出塵的女子面帶微笑地走到古風的面前,緩緩的蹲下身子,無限溫柔的撫摸著古風的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