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明黃色的窄袖九龍戲珠袍,已經(jīng)年近六十的大周皇帝周扶遠雖然滿頭銀發(fā),但是他的身姿依舊挺拔,鐵血帝王的威儀絲毫未減。
他倚在御花園的一處廊橋上,隨侍的人遠遠的站在遠處。他將一個盛著滿滿魚食的剔透的碧玉盤放在扶手上,時不時的便會用左手拈一點,然后扔下去,看著魚群爭食,臉上滿是淡漠。
伺候了這位雄才大略的開國君主一輩子了的御前總管周溏,看著自家主子落寞的背影,心里自是無限唏噓。作為陪了周扶遠一輩子的人,他算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周扶遠的人了,同時也是最心疼周扶遠的人,周扶遠對太子的期望有多大,現(xiàn)在的傷痛就有多大。
暮年喪子,想來還會有許多次,他的孩子都是人中龍鳳,沒有庸碌之輩,愈是如此,未來便會愈是慘烈。
正當(dāng)周溏心疼的望著自己侍奉了一輩子的君主時,一個小太監(jiān)快步走了過來,附耳在周溏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周溏聽完,便朝著御花園的入口處望了一眼,一身絳紫色朝服的晏平江靜靜的站在那里。
周溏見狀便幾步走到了周扶遠的身邊,周扶遠沒回頭,敢在這個時候來打擾自己,除了周溏也不會有別人了。
周扶遠漫不經(jīng)心的淡淡的問道
“何事?”
“回陛下,是晏相來了?!?p> 周扶遠點點頭,手一伸,周溏立即就遞上了白色的娟帕,細(xì)細(xì)的幫他將手上的魚食擦了干凈。而周扶遠的右手始終緊緊的貼在身側(cè),周溏看了一眼,關(guān)切的問道
“陛下,是否,再找太醫(yī)看看?”
周扶遠瞥了一眼,自己僵硬的右手,淡淡的說道“不必,老毛病了?!?p> 太子周定容過世,對周扶遠的打擊不可謂不大,他失去的不僅是帝國的繼承人,他還失去了唯一親自教導(dǎo)養(yǎng)大的兒子。他的右手自那日起便一直處于中風(fēng)的狀態(tài),與廢了無異。
這個孩子對于周扶遠來說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周溏看著自太子死后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的周扶遠,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
周扶遠看著這個伺候了自己一輩子的老人,感慨的笑了笑
“現(xiàn)在,恐怕只有你會希望我活的長一點了?!?p> “怎么會啊,陛下!”
“好了。”周扶遠渾不在意的擺擺手“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清楚,去讓平江過來吧?!?p> “是。”
周扶遠在周溏面前總是自稱“我”,從來不稱朕,這份殊榮周溏心里感激卻從不敢真的儀仗著它做些什么,對待周扶遠他總是端著十二萬分的恭敬,絲毫不敢怠慢。
周扶遠總是要他隨意一點,可是誰又知道是否這句話下一刻會不會成為自己的催命符呢。
晏平江得了回應(yīng),施施然的走了過來,對著周扶遠恭敬的行了一禮
“見過吾皇,吾皇萬歲金安?!?p> 周扶遠笑著做了一個平身的手勢
“好了,多年的老朋友了,梓文不必多禮?!?p> 梓文是晏平江的字,現(xiàn)在有資格喚他的字的恐怕就只有那么寥寥數(shù)人了,想到這兒,晏平江的眼中極快的劃過一絲悵然
“君臣之禮不可廢?!?p> “隨你?!?p> 周扶遠說完便徐徐的在御花園逛了起來,只有他們兩個人。
“聽說,接那個什么沈云朝的是你家的晏明德?!?p> 周扶遠嘴上說的是聽說,可是語氣分明是篤定,晏平江絲毫不感到意外,畢竟是天子腳下,又有著那樣無孔不入的監(jiān)察機構(gòu),何況他原本也就沒打算瞞著周扶遠。
晏平江不慌不忙的回道“是。”
周扶遠擺弄花草的手微微一頓,狀似隨意的問了一句
“哦,那此人,風(fēng)姿如何???”
“據(jù)我那不成器的孫子所言,此人狀似一介書生,實則城府極深。”
“書生啊,那,樣貌呢?”
以周扶遠皇上的身份,想知道沈云朝的樣貌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自會有人奉上畫像。可是,不知為何,周扶遠猶豫了,他竟然有些害怕知道沈云朝的長相,他一邊害怕,一邊期待,這個殺伐果斷的鐵血帝王在這件事上顯得十分優(yōu)柔寡斷,知道內(nèi)情的晏平江不禁唏噓不已。
“不像?!?p> 周扶遠回頭看了一眼神色平淡的晏平江,半晌,才長嘆一聲。
“不像,也好?!?p> 這樣,最起碼她還會一直是自己記憶中的那般美好。
不會出現(xiàn)一個與她相似的陌生人,去破壞她的音容。
“能獲得小裴的信任的人絕對不會是什么好像與的書生,叫你家的小子多注意著點?!?p> “好。”
“今天天氣好啊,陪我走走吧?!?p> “是?!?p> ……………………………………………………………………
“請問,老板在嗎?”
低頭對賬的掌柜聞言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年輕俊秀的陌生青年正看著自己。
對方長身玉立,身姿挺拔。半新不舊的青衣妥帖的穿在身上,披著雪白的大麾,烏黑的長發(fā)用玉色方巾束緊,立刻流露出一股文人學(xué)士的書卷氣,空氣中都仿佛流淌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墨香。儒雅中透著疏離,仿佛千山寂雪。
他的一雙眼睛很是漂亮,線條清晰而流暢,飄逸得好似東方水墨畫勾勒出來的,層層渲染,平滑如鏡,漆黑如玉
眼神更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此朴H和,卻用又不易親近。恰到好處的疏離。
“我就是,有事嗎?”
“哦,我是找你的東家,請?zhí)?。?p> 肖笑上前一步,將早上收到的拜帖遞給了掌柜,掌柜打開看了一眼。
隨即,殷勤笑道“原來如此,兩位,東家早已在后院恭候多時了?!?p> 沈云朝點點頭,便帶著肖笑去了后院。
一進去,肖笑恍然以為自己回了飲煙山莊的院子了,完全一模一樣的布局,些許花草,一棵兩人合抱的梧桐樹,樹下一張石桌。
肖笑嘴角狠狠的抽了兩下,到底是有多崇拜莊主啊,居然弄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院子。
“哼?!?p> 一聲清冷的哼聲,從樹上傳了出來,沈云朝和肖笑一起抬頭看去,隱約間可以看見樹冠處坐著一個白衣的少年。
“五郎,下來?!?p> 沈云朝輕輕的招呼道,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晏明修心里開心,嘴巴上卻還是不肯服軟
“怎么,沈大莊主終于肯回來了???怕要不是我主動下貼子,您還不肯來我這小廟吧!”
晏明修這話說得是怨氣滿滿,肖笑怎么聽著都不是味兒,臉上的表情扭曲不已。
真是怎么聽,怎么像莊主拋棄了他一樣。
“喂,不要說得像一個姑娘家,好不好,莊主這不是來了嗎!”
肖笑此話一出,是徹底把晏明修撩炸了毛。
肖笑話音一落,晏明修便從樹上跳了小來,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紅撲撲的,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肖笑!你敢說小爺像娘們!”
饒是肖笑老見到晏明修,早就知道他樣貌的不凡??墒侨瓴灰姡ば€是被晏明修愈加美麗的容貌給鎮(zhèn)住了。
心道“乖乖,怎么三年不見,這小子越長越不像人了。這分明就是仙子了!”
晏明修一身白衣,烏發(fā)用一根銀絲帶隨意綁著,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有幾縷發(fā)絲被風(fēng)吹散,和那銀絲帶交織在一起飛舞著,精致完美的五官,是筆墨難以形容的美,超越了性別的心動。
清澈的丹鳳眼中,每一絲情緒都是那么的真實,嬉笑怒罵,皆可入畫。
所謂傾城國色,也不過如此了吧。
一顧傾城的晏家五郎,晏明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