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華寺規(guī)模并不大,比不上皇家寺院那么恢宏氣派。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也深受附近老百姓的推崇,是以香客也絡(luò)繹不絕,香火鼎盛。僧人們每天都要做早課,因昨夜的刺客事件,耽誤了僧人們的修行,安歡顏深感內(nèi)疚,因此用過早飯后,便帶著凌煙青蘭,拿上祭祀的用的東西,留下一些香油錢便想告辭離去。走到山門處,看見一明大師帶著幾名武僧正在山門外等著她們。
“大師,這是何意?”安歡顏上前雙手合十行禮,問道。
“阿彌陀佛,女施主既然來到敝寺,便是有緣。山上路難行,幾名女施主下山多有不便之處,不如讓他們護(hù)送女施主上山,于他們而言也算一件功德”
“多謝大師好意,既如此,小女便卻之不恭”
安歡顏提步要走,一明大師伸手擋住了她的去路,說道:“女施主,容老衲多說一句,前世因今世果,前世追不得,今世也無需執(zhí)著”
“小女不明白大師的意思?”
一明大師只是笑著,卻沒有回答她的意思,轉(zhuǎn)身便離去。
“出家人說話總是藏一半露一半,故作高深,主子無須理會,走吧”青蘭出言提醒。安歡顏一時想不通,也只好先去辦正事。
或許是有武僧的保護(hù),刺客沒法下手,路上并沒有出現(xiàn)意外,一行人平安到達(dá)山腳下。在山腳下有一處閉塞的湖泊,湖畔處有一涼亭,謝氏的墳塋就在離涼亭一里處,故而安歡顏一一謝過,便讓幾位武僧回了嚴(yán)華寺。
到達(dá)涼亭時,已是巳時初分。許久未來,墓地長了許多雜草,因此凌煙、青蘭拿著準(zhǔn)備好的鋤具開始清除雜草。安歡顏拿著巾帕輕輕地擦拭著石碑上的塵土。清掃完畢,又將備好的貢品一一擺放在墓碑前,擺好香爐,點上三炷香,安歡顏這才跪下祭拜。凌煙青蘭也跪在墳前,燒冥紙錢。
安歡顏心里默默說道:“女兒祭拜了您兩世,您都未曾顯過靈,即便在陰間地府也未曾見您一面,或許您早已經(jīng)投胎轉(zhuǎn)世。今世千萬不要再遇到女兒這樣的災(zāi)星,希望您過得幸福,兒孫滿堂,承歡膝下”
祭拜過后,安歡顏帶著她二人一路走回了府。這幾日她們一直待在安府,沒有出門的機(jī)會,今日又要回宮,好不容易借著回府的機(jī)會,在路上走走停停,逛逛城中的街市,自然是要逛個夠本才行。
安歡顏沒有那個心思,可見她們玩的高興,也就跟著她們一起。一會兒逛逛胭脂店,一會兒又進(jìn)裁縫鋪,總之就是不得閑。一路下來,手中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她們二人的戰(zhàn)利品,待回到安府,已經(jīng)是酉初時分。安府大門口,兩隊大內(nèi)侍衛(wèi)正在守著,她便知道皇上已經(jīng)來接她了。
凌煙見狀,也止了笑,出言問道:“主子,您是悄悄離宮,皇上大張旗鼓的派人來,不就露餡了嗎?”
“看來在嚴(yán)華寺發(fā)生的事情,皇上已經(jīng)知道了”青蘭替安歡顏回答著。
“張石的事情,你們只當(dāng)沒看見?;噬蠁柶?,就說是住在寺內(nèi)的俠客出手相救”二人點頭,跟著她一起進(jìn)入府內(nèi),三人直奔薔薇苑,見福貴正在她閨門外站著,回頭對凌煙二人說道:“你們?nèi)ナ帐皷|西,準(zhǔn)備回宮”
二人點頭退下,福貴笑盈盈的走到她面前行禮,小聲說道:“娘娘,皇上正在里面等您,您在嚴(yán)華寺遇刺,皇上已經(jīng)知道了”
“多謝福總管”安歡顏提步走進(jìn)屋內(nèi),福貴識趣地的站在門外守著。
元辰熙正坐在榻上,一手托著茶托,一手拿著杯蓋細(xì)細(xì)端詳。百合、夢玲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安歡顏嫣然一笑,走到元辰熙身邊,行禮過后,便坐到他的身邊。元辰熙始終盯著杯蓋,一言不發(fā)。
“皇上,您這是怎么了?莫不是這杯蓋上的青松成了精,一直盯著就能跳出個老神仙來?還是您覺得她比臣妾要好看的多啊”安歡顏莞爾一笑,拿過他手里的杯蓋,像他一樣盯著杯蓋,嘴里卻開著玩笑,希望能打破此時的詭異氣氛。
元辰熙這才動了動,白了她一眼,冷聲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百合、夢玲早被嚇得腿直哆嗦,又跪了變天,愣是半天沒有站起身子。當(dāng)著元辰熙的面,她也不好去扶,只能轉(zhuǎn)移元辰熙的注意力,希望他不要怪罪她們。
“皇上,不是說好了臣妾是偷偷出宮的嘛,您帶著這么多人來,那宮里的人豈不是都知道了?看來,臣妾又要招人罵了”安歡顏佯裝怒道,憋屈著小嘴,聲音里也帶著哭腔。
元辰熙臉色立即變得柔和,放下茶杯,攬過她,溫聲說道:“擔(dān)心那些做什么,倒是你出門也不帶些護(hù)衛(wèi),安府的家奴都是擺設(shè)不成?”指著她脖子上纏著紗布的地方問道:“脖子那里痛不痛?”
傷口并不嚴(yán)重,只是她實在不想聽他說教,安歡顏苦著小臉,點頭說道:“痛!”
“沒好兩天又傷了,這樣下去你就成藥罐子了。你說你是不是得罪天上的掃把星君了?”
安歡顏輕輕拍了他的胸口處,喝道:“您就不能盼我點好?還得罪掃把星,我自己都快成掃把星了”
“別胡說!”元辰熙堵住她的嘴。
拉開他的手,靠在他肩上,緩緩說道:“我沒事,一點小傷,回宮后讓曹太醫(yī)給我寫神藥就好了。如今我是您的妃嬪,不再是安家女,就算是為生母祭奠,帶著安府的家奴去也不合適,不然定會傳出閑話。宮里關(guān)于我的傳言,我都知道,宮外對于父親的傳言,我也聽過。而且我也沒想到,會有人刺殺我啊”
“丞相可有什么閑話讓人四處傳的?”元辰熙疑問道。
“您別瞞我了,這幾日我都聽他們說過不止一次了。父親如今身居丞相之位,可誰都知道,父親是皇上您提拔的,不然依著父親的能力,不足以勝任。而您是為了姐姐才特意提拔父親的。如今我又進(jìn)了宮,更有了寵妃的名號,二哥安志杰是新科狀元,又被封為將軍,安家自然是水漲船高,父親也沾了我們做子女的光”
“我竟不知會傳出此等謠言,你別放在心上,你父親的能力,我還是相信的”元辰熙出言安慰。
安歡顏掙脫他的懷抱,起身走到桌子旁邊坐下,倒了杯茶,接著說道:“我自是不信的,可世人會相信,所謂三人成虎,父親又是個讀書人,怎么好意思拉下臉面去跟他們當(dāng)面爭吵,孰是孰非”
“那你總不能讓我撤了你爹的官吧?”元辰熙無奈,隨即也起身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
“這怎么可以!”安歡顏驚呼道。元辰熙被她忽然驚叫嚇了一跳,嗔怒的看了她一眼。想了片刻后,“既然謠言是針對我們?nèi)硕?,不如就如從我們?nèi)酥痔幚?。眼下姐姐是身子還未好,雖然是做給外人看的,畢竟會傷害到姐姐,還是算了。那接下來便是我和志杰哥哥。我呢,您就說我這次出宮誤了歸期,罰我閉門思過。我問過父親,哥哥在江陵帶兵呢,只是哥哥不是在武昌嘛,什么時候跑到江陵去了?”
“朝廷的事情,說了你也不懂,別亂問”
安歡顏不服,仰起頭,聲調(diào)也不由得提高了幾分,“我知道!您不放心江陵的那些兵是不是?怕他們還會造反”
元辰熙面露不悅之色,眉頭也微微皺起,低聲說道:“安盛跟你說的?”
“不是,是我自己猜的。那日我問父親,二哥打贏了仗為什么還不回來?父親就是不肯告訴我,被我纏不過,父親就解釋了幾句,我順著父親的話猜的。父親只說無論什么緣由造反,那便不值得再重用,因為終究是個隱患”
“這會子又聰明了”元辰熙失笑說道,“那為什么笨的一個人去祭拜,也不知道多帶幾個護(hù)院”
“那您是說我猜對了?”安歡顏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雙手抵著下顎看著他。
元辰熙用手點了點她的眉心,說道:“是”
安歡顏面色沉重,直嘆可惜,道:“我不知道朝政是怎么回事,只是替那些將士們感到惋惜。哥哥說過,好男兒就要像雄鷹一般展翅高飛,投軍就要保家衛(wèi)國,做官就要為民謀福。想必那些將士也是如此。如果您不打算重用他們,千萬不要殺了他們。如果不能為官為將,就做個普通老百姓養(yǎng)家育兒也是好的”
她的話雖有些幼稚,可元辰熙卻覺得有幾分道理,當(dāng)初文王也是極力保薦,他也心存猶豫,不然不會拖到現(xiàn)在還沒有任何處置。
見元辰熙若有所思的模樣,她便知道她的話,他聽進(jìn)去了,接著說道:“那您是想讓哥哥就待在江陵,不回來了嗎?”
這幾日安盛明里暗里都表露出要安志杰回京的意向,只是他一直都未想通,故而也沒有理會過他?!盀槭裁催@么問?”
“您不是不放心他們嘛,那既然你讓哥哥去,肯定是信任哥哥,這是好事??墒沁@樣的話,那哥哥一輩子都得待在那兒,不然哥哥一走,他們造反該怎么辦?”
安歡顏憨聲憨氣的說著,元辰熙覺得有些可愛,可又覺得哪里不對。心中的思緒一閃而過,來不及抓住。轉(zhuǎn)念一想,她說的話也有理,他總不能讓安志杰一輩子都待在江陵。
面帶微笑說道:“不會,此事我會好好考慮的。我們回宮吧”
元辰熙陪著安歡顏回到明德宮后,便回了御書房。青蘭則去傳曹太醫(yī)為安歡顏治傷,凌煙收拾衣物。杜鵑還在景瀾宮陪著雅婷公主,故而只有丁香、小月在前伺候著。
“我出宮這幾日,明德宮可有事發(fā)生?”
丁香剛要開口,小月?lián)屜然卮鸬溃骸皼]什么事發(fā)生,倒是夫人聽說主子身體不適,來看望過幾次,都被奴婢擋了回去。安貴妃也來探望過一次,雖然發(fā)了脾氣,可也沒說別的。容妃娘娘聽說主子不見客,就讓明卉姑姑送了些養(yǎng)身子的藥材過來”
安歡顏看到丁香憤恨的表情,便知道小月說的十分中有八分是對的??尚≡碌纳袂橹饾u變得沉重,“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
小月點頭,“也就是這兩日,宮里突然傳出,主子私自出宮,宮里的娘娘們紛紛前來,一探虛實,奴婢一個沒攔住,就被她們闖了進(jìn)來,然后各位娘娘紛紛去向皇上告您的罪。可是不知怎么的,各位娘娘進(jìn)了清秋閣不到半日,宮里的傳言便沒了,緊接著便是皇上陪您回宮了”
原來如此,她就說嘛,元辰熙無緣無故會帶著大內(nèi)侍衛(wèi)去接她??磥聿槌鰝餮缘脑搭^,便知道是誰派去的刺客。
“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去景瀾宮叫杜鵑回來,就說我要問問她雅婷公主的事情”
兩人點頭稱是,退下。凌煙走到外間,倒了杯茶水遞到她的手里,問道:“主子,您覺得是誰將謠言傳出去的?”
安歡顏搖頭,說道:“據(jù)小月所言,來明德宮里探望的只有安歡馨以及董氏,還有那個送藥的明卉。我也相信小月沒有說謊,但這只是明面上,暗地里來明德宮打探的人,我們可不知道,所以很難查出具體是誰”
“那該怎么辦?”
正如她所言,安歡馨是面上的,嫌疑不小,但沒有確切證據(jù),不好指認(rèn)。“不急,一次不成,背后人總會再尋機(jī)會出手。外面不比宮里,畢竟有眾多的大內(nèi)高手日夜巡邏,所以也不必?fù)?dān)心。但面上的,對我不利的是該清一清了”
“主子,您是什么意思?”凌煙不解。
安歡顏正要解釋,青蘭帶著曹太醫(yī)呼哧帶喘的跑進(jìn)來。凌煙又替曹太醫(yī)倒了杯茶,他接過喝下,長舒了一口氣,呼吸才漸漸平穩(wěn)下來。
安歡顏不禁發(fā)笑,說道:“后面又沒有人追著你們,本宮又跑不了,你們著什么急”
青蘭哪里不急,那傷藥也不知效果如何,她們也不是專業(yè)的大夫,回府后忙著收拾東西,又急著回宮,根本顧不上看醫(yī)換藥,因此就急了些。
“你們將娘娘脖子上的紗布拆下來,我要看看傷口如何?”曹天佑對凌煙青蘭說道。
凌煙立即動手,曹天佑細(xì)細(xì)查看過后,從藥箱拿出一個紫色的瓶子,說道:“還好,傷的不重,又全憑那傷藥,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無大礙了,繼續(xù)用便可,記住傷處不可沾水。這瓶藥待傷口愈合后涂抹,一日三次,就不會留下疤痕了”
“又麻煩曹太醫(yī)了”安歡顏歉疚的一笑。
“娘娘說哪里話,這是下官的本分。倒是娘娘應(yīng)該保重身體”低下身子,假裝收拾藥箱,低聲說道:“岳正風(fēng)一事,內(nèi)弟正在處理,只是遇到了麻煩,故而需要娘娘手里的方子”
安歡顏斂起笑容,果然,那人是個不好對付的。
“這藥本宮也覺得不錯,只是快要用完了,又不好向出家人張口。明日本宮將這個瓶子送到曹太醫(yī)的手里,您若是能研究出來,不止本宮,只怕宮里的其他主子,也要感激你的”安歡顏突然大聲對著門外說道。
曹天佑一時未能反應(yīng)過來,看安歡顏向她打眼色,他頓悟,笑著回應(yīng),道:“如此甚好,那下官就先告辭了,明日下官在太醫(yī)署等候娘娘將藥瓶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