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笠清風(fēng)靜候天光破云。
我用手輕輕地握住一尾紅魚,將它小心地放入沂河之中,如魚得水,它很快地游走。
我直到看著那點紅色消失這才擦了擦頭頂?shù)暮?,起身提起木桶舀了一桶水往回庵中去?p> 回到山上,還未進庵門,便見得一個小沙彌蹦蹦跳跳地跑來:“清靜師姐,你回來了,魚兒跑了么?”
我摸摸她可愛的小光頭,笑道:“放啦放啦,放心吧?!?p> 她將手一拍,眼里閃光:“清靜師姐你真好!就是師父壞不準我出去?!?p> 我將她領(lǐng)進庵里,關(guān)了門,這才道:“師叔那是為你好,你一個小丫頭出去盡惹事,像從人家手里搶魚兒這種事情再也不要發(fā)生了知道嗎?多危險?!?p> 她嘟嘟嘴:“師姐,我看那人都是兇神惡煞的,魚兒落到他手里真可憐?!?p> “還頂嘴,我們出家人心性修到哪里去了?”
“師姐,我錯了?!彼ё∥夷氐皖^,“清毅不敢了?!?p> 對于十來歲的孩子我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慢慢拍拍她的背:“好了,過來幫師姐洗菜。”
可偏在此時,門咚咚咚地被敲響了,一個渾厚的男聲穿透而入:“這里有人沒?”空毅被嚇得躲在我身后:“師姐,是那人!”
我放下水桶去開門,她不讓:“師姐,是那個拿魚兒的!他們來抓我勒。”
“出家人背了因就要背果,怎么能躲?”我繞過她徑直地朝門走去:“施主稍候?!?p> 拔下插銷打開門,迎面是一個長相粗狂的男子,那人原本還待敲門,看到門這么快開了也抬著手愕然了一陣,然后立即雙手合十低頭:“阿彌陀佛,女菩薩好。”
我看他穿著青州軍隊的戎裝,心里也放心了許多:“施主好,施主可是青州將士?不知來…”
他性子也急,立刻按捺不住抬起頭:“女菩薩,灑家就是青州璟家軍的,今天早上……呃……”他說到一半突然愣了,直直地看著我。
“施主?”
他這才不好意思地又雙手合十拜了拜:“灑家是見著女菩薩面善的很,像是在哪里見過?”
我亦低頭:“施主大致是認錯了?!?p> 他笑笑:“嘿嘿,也是,女菩薩就長了一副菩薩模樣,想必實在廟里頭見過,嘿嘿?!彼Φ暮芎浪?,邊偏頭朝里看了看清毅,指著她道:“這小菩薩,可找到她了。女菩薩,你不知道,早上這小菩薩硬是搶了我的魚兒,你說這。灑家月俸銀錢也不多,一條魚說便宜他也不便宜你看……”
我回頭,清毅正在朝他做鬼臉,還呼道:“你們壞,魚兒多可愛也要殺它,活該。”
連忙賠禮,我從袖子中掏出一串錢幣:“施主,師妹年少不懂事,那魚兒已經(jīng)放生了,你拿著錢再去買一條如何?”
他尷尬地接過錢,連連點頭:“那好,好,其實女菩薩,這庵里都是善錢本也灑家不該要只是……”他還絮絮叨叨好一陣。
“施主慢走?!蔽宜涂完P(guān)門,又訓(xùn)了一句清毅這才繼續(xù)舀水洗菜。
到這長生庵已經(jīng)快半年了,地處蒙青交接,一直相安無事。而我,當(dāng)我離開朝都,我想只能在長長的佛卷中我才能長生吧?
又一日晴光空好,我站在水邊看了下水面上金鱗跳動伴著周圍的蟬鳴,還從未有這么愜意過,不禁舒了口氣舍不得走。
“師姐,”突聞清毅喊我,我回頭但見她蹦蹦跳跳地沿著臺階跑來,“師姐,我?guī)煾负澳憧煨┗厝?。?p> 我連忙提了木桶迎上去:“出了什么事?”
“不曉得呢,來了好些人,大概是師父忙不過來?!彼ξ乜粗?,“來了神仙呢!”
我情不自禁摸摸她的小光頭:“那我們快走?!?p> 回到庵里,但見門口站了兩個灰衣小廝。
“師姐,你看他們多可笑都不敢動呢。”清毅指著他倆咯咯直笑。
我推著她快些進去:“待會師叔忙極了,快些進去。”
她一聽,這才乖乖進門,剛進門就跑著去找她師父去了。
我先到后院把水裝到缸子里。方才走的有些急了,這下累的不行提了好幾次桶硬是沒舉起來,不得不歇會,心想這下子要挨會才能去幫師叔了,也不知道那邊到底來了多少人要師叔都忙不過來了。
身后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我立即起身試著去舉那桶水,邊應(yīng)付:“師叔,就來,就來別催?!笨善周浀呐e不起,而就在此時,一只手出現(xiàn)輕易奪過我手中的水桶。
我一愣抬頭,看清來人后一瞬呆住,仿佛世界就此靜止。
這個人,就算我再輪回一次也絕不會忘掉。
“王爺,宋大人就是這個女菩薩,當(dāng)日就是她與你一起到山寨里的,我沒記錯吧?!鼻皫兹漳莻€青州軍在不遠處指著我,我恍然,原來他真的見過我,烏墜國繡鞋山山寨?
陸城璟低頭看著我,順手將桶扔掉,木桶碎了濺了他一披風(fēng)的水,渾然不顧,他喊我:“洛嬋?!?p> 我無言,頭部如同被重擊有些眩暈。
“洛嬋,為何不來找我?”他問。
洛嬋,為什么不來找你?呵呵,我感覺有水滴劃過臉頰,對啊,我也想知道呢?城璟,為什么呢?為什么你還要來找我呢?
他將我擁入懷,熟悉的冷香撲面而來,而我滿心的厭惡以及生理上忍不住想吐讓我使勁推開他:“施主自重?!彼咱労笸藥撞?,復(fù)又迎上來。
“洛嬋,你……你的頭發(fā)…?!彼话炎サ粑业拿弊?,寸草不生的頭頂就這樣暴露在陽光下。
那一剎,他眼里竟然滿滿震驚與悲哀。
悲哀,真的是悲哀。
我微微一笑從愣愣的他手中奪回帽子戴上,背過身不去看他,強裝鎮(zhèn)靜道:“施主,貧尼是出家人,莫要糾纏?!?p> “洛嬋,跟我回去。”他頑固地繞到我面前來,我看到他咬著腮幫子,渾身都有些顫抖。
“施主,丟了的東西何必尋回來?反正也沒用不是么?”說著說著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真是笑話,天大的笑話!
“我自問沒有丟過你?!?p> 我笑了,搖頭:“我不會再相信你,也不會跟你走。放過我吧,睿親王!”
“洛嬋……”卻是另一個聲音,我回頭便看到宋遠戈焦慮的神情,“洛嬋,你誤會王爺了?!?p> “哦?”
“那日朝都議政殿上我所言全是假的……”他說著眼里悲痛,“是我的錯,你怪我吧?!?p> 這些話我已然不想再聽到。都沒有意義了!那些在我身上的恥辱和疤痕將我的心踐踏得像被雨打濕的死灰再無可能活起來。我無法面對這樣一個不干不凈的自己,也同樣無法面對全心付出卻是得到他這樣回應(yīng)的睿親王。
這就是報應(yīng)!我為容安時候做了太多壞事所得到的報應(yīng)。算計到頭皆是空,欺人最后是欺心。洛嬋啊洛嬋,你何其蠢也。
我對此無話可說。
知道一切無法挽回,便由不得我松了心。沉默一會,我便對他笑笑:“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施主不妨放眼現(xiàn)在——您把我的桶弄壞了請到前殿負些香火錢好么?”
“洛嬋……”宋遠戈走過來,“我是認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王爺他有苦衷!”
苦衷?無疑是天底下最好用的借口呢。真是個好笑的笑話,笑得我心疼。
“好吧?!边^了一會我抬頭輕松地笑出來,“施主所言我都已經(jīng)記下,那么現(xiàn)在可以去交香火錢了么?”
得知我如此反應(yīng),陸城璟近乎悲痛地閉眼。
他仰頭望天良久,突然將腰間那芙皇后給與他從不離身的璟字玉佩取下遞與宋遠戈:“拿去捐給前殿。”
然后低頭對我一句:“叨擾了?!?p> “施主請便。”
我閉目不語心中所向皆是一片溫暖的佛光。[伴君側(cè)完]
四邊靜
這個故事就此完結(jié),第二卷平天下開始構(gòu)思,慢慢更。謝謝大家支持,有人看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四敬上。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