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毒藥,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那便是一個“情”字。
……
燭光黯淡,卻另有一番靜謐。
段允劍坐起來的時候,只看到四周的野草野花。
野生的草,野生的花,卻比他在王孫貴族花園中所見到的花草好看多了。
他意識到自己坐著的正是一張石床,石床上鋪著好幾層九里香的葉子。九里香是一種特別的植物,它還有許多其他的名字,諸如:九秋香、九樹香、七里香、千里香、過山香、千只眼等,然而它并不出名。正如他夢中的那個女子一樣,特別,卻不出名。雖不出名,卻令他難忘。
他從石床上下來,發(fā)現(xiàn)近處有一塊石頭,上面放著青鬼劍。于是,他走過去拿起他的劍。
此時,一陣涼風(fēng)不知從何處吹來。
這陣涼風(fēng)像挾帶著清涼的水汽,讓人覺得十分愜意。
段允劍向前方走去,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所在的地方,已經(jīng)是在地下深處,地形極為特殊。頂上有一個直徑兩三尺的圓洞,月光從上面投射進(jìn)來,涼風(fēng)也是從那里吹進(jìn)來的。前方不遠(yuǎn)處則有一條涓涓小河橫過,水最終全匯入一個潭子里。水潭多深無從知曉,但看起來干凈至極,有如一面鏡子。
他走到水潭邊上,蹲下去舀起一掌水喝起來。
“小段……”那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比這一涪清水還要沁人內(nèi)心。
他猛然站起,已轉(zhuǎn)過身來看著眼前的女子。
杜寒嫣依舊一身白衣。但臉上已經(jīng)沒有面紗遮蓋。段允劍只覺得她依舊和五年前一樣秀美脫俗,但她的臉上已無半點稚嫩之氣,反而多了些冷靜的美。
她變了,她又沒有變。他分不清,他實在無法分清!
青鬼劍從他手里滑落,他顫抖著聲音說道:“你還敢出來見我!”
杜寒嫣道:“你還是那副樣子……”
她向他走過去,最后停在他面前。
他嗅到她身上更濃的香味。這已不止是梅花淡淡的香。他的激動、憤怒在這一刻全然消失,仿佛一團(tuán)火焰被一場大雨突然澆滅。
他從未如此冷靜。這世上,能讓段允劍冷靜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杜寒嫣,一個是慧靜師太。但這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溫柔。
“小段……”杜寒嫣舉起雙手,撫摸著他的臉龐。她的手如白雪般,溫柔又讓人舒服。
段允劍依舊說不出一句話。
“你沒事就好……”杜寒嫣又說道。她說這話的時候,把頭靠在他的胸口上。
“你為什么要那樣對我?!”段允劍終于說道。他說這話的時候,緊緊抱住了她。
杜寒嫣卻沒有回答他。她將他緊緊擁住,雙眼紅潤,卻強(qiáng)作冷靜。
段允劍把頭埋入她懷中。他無法抗拒這個女人。
金銀珠寶,或者美麗的衣服,這些東西被女人視為玩物;而女人,卻被男人視為玩物。別月樓主別孤群就有很多女人,鐵索幫幫主鐵真君也有很多女人,江湖飛俠柳一葉也有很多女人,他們擁有的女人越多,心中就越是得意,就越滿足。因為他們認(rèn)為自己征服了女人,和征服天下是一樣的。
但是,從某種程度來說,明明是女人征服男人,將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因為武功再好的男人,都有可能死在沒有武功的女人手下。
因為男人用武功殺人,女人卻可以用心殺人。她們的心狠毒起來,本身就是一種可怕的武功。
段允劍將杜寒嫣摟得緊緊,仿佛稍一松手,她就會從他雙臂里溜走。
她閉上那雙足以勾住所有男人魂魄的眼睛。
他把頭抬起,把嘴貼上她的唇。
沒有什么事情比它更快樂,更幸福!拔劍的快感,最好的酒,天下第一的武功,無上的江湖地位,數(shù)不盡的金銀珠寶……對段允劍來說,這些東西不及眼前這個女人的萬分之一。
杜寒嫣的喘息已經(jīng)亂了節(jié)奏,隨著段允劍的步步緊逼,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劇烈。
已不知兩人相吻了多久,段允劍慢慢解掉她白色的衣裳。這一刻,她仿若從云煙中嶄露的一朵雪蓮。
她冰肌玉骨,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一副窈窕生姿,一股暗香襲人。段允劍在她如凝脂般的溫柔中陶醉,在她幽幽的體香中忘我。一個為干柴,一個為烈火,將彼此思念化作深情濃濃,將多年闊別化作春宵一刻,將千言萬語化作云雨巫山……
數(shù)個時辰之后,兩人才平息了心中的烈火。四周燭火已滅,陽光從頂端射下,照亮了這片無名之地。
杜寒嫣偎在段允劍懷里,說道:“小段……你那么恨我嗎?”
段允劍只是將她抱緊了,道:“我不知道……”
杜寒嫣閉上眼睛,道:“我知道騙你是我不對……”
“你是個會撒謊的人……”
“可我卻有一件事從未騙你?!?p> 段允劍盯著她,他知道她要說什么,他卻要等她說出來。
杜寒嫣果真說道:“我想與你執(zhí)手到老,這件事卻是真的?!?p> 像段允劍這樣的人,是不會想信任何人的。偏偏這個女人除外。
段允劍只覺得心中又是蕩漾,竟有一股感動之情,他親吻她的額頭,溫柔地說道:“寒嫣,我要你答應(yīng)我,從今以后,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好么?”
“你不怕我再害你?不怕我再騙你?”杜寒嫣神色茫然。
“我心甘情愿?!?p> 杜寒嫣“噗嗤”一聲笑了。這一聲笑與她冷艷的外表不同,竟帶著幾分稚嫩少女的天真和幸福。她笑的,自是他的癡和傻。
杜寒嫣道:“現(xiàn)在天下人都說段允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我看你卻不是……”
段允劍道:“那我是什么?”
杜寒嫣又笑了,她答道:“我看你卻是個十足的呆子……傻子……”
兩人四目相對,心中皆是突突地跳動,段允劍更是把持不住,奮力將杜寒嫣抱將起來。他跨了幾個大步,已將她置在石床之上。
“呆子,你又要欺負(fù)我?”杜寒嫣故作嗔態(tài)。
段允劍不知她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一時措手無策,臉色一片茫然。
杜寒嫣伸出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角,把他整個人也都拉了下來。
她環(huán)手將他抱住,說道:“以前你可不是這樣子的。那時候的你雖然性格古怪,但人還很害羞?!?p> 段允劍道:“我怕你隨時會離開我……”
杜寒嫣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可我既要朝朝暮暮,也要天長地久!”段允劍把頭埋入她的懷里。
他像極了一個小男孩,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再可怕的男人,在心愛的女人面前都有可能變成這樣溫柔,這樣幼稚。
“你還沒有回答我?!倍卧蕜Φ吐暤?。
“回答你什么?”杜寒嫣道。
段允劍道:“答應(yīng)我,從今以后,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好么?”
杜寒嫣輕嘆了一口氣,將他從自己的懷里推開來。
段允劍似已知她要說什么,心中一陣刀割。
杜寒嫣柳眉微蹙,說道:“小段……現(xiàn)在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為什么?為什么你……”段允劍突然說不下去了,他不想逼她,他對她的事情一無所知,卻又無比了解她。他甚至不知道她來自哪里,她是否有父母,她的武功是跟誰學(xué)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杜寒嫣一臉愁苦終究掩蓋不住,她別過臉去,淡淡地說道:“小段,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再問了……我有我的苦衷,但是,我一定會親手解決這件事的!”
段允劍道:“你怕我殺不了那個人?”
杜寒嫣搖搖頭道:“你不是殺不了他……是根本無法靠近他……就算你可以靠近他,可以殺了他,我也不希望你去殺他!”
段允劍心里一陣劇痛,他的拳頭已攥得緊緊,說不出的憤怒和嫉妒。他始終是個男人,無論他是個怎樣的男人,他終究是個男人。一個男人,就不會允許自己的女人心里裝著別的男人。
段允劍道:“對你來說,他有那么重要?”
杜寒嫣突然變了臉色,冰冷的表情中掠過幾絲少女的嬌氣和埋怨:“小段……你以為我不告訴你那個人的身份,是為了維護(hù)他、保護(hù)他嗎?你以為我的心,除了你還能放得下第二個人嗎?”
聽到這里,段允劍突然心中猶如江海翻騰,說不出的感動和悲傷。他從未聽過如此甜蜜的情話,從未如此強(qiáng)烈地感覺自己活著。
這豈不也是愛情的力量嗎?讓一灘死水不再死氣沉沉,讓行尸走肉的人也能活潑雀躍。
杜寒嫣抓住他的手,說道:“我不希望你分心……你還有深仇大恨要報,你還要應(yīng)對很多殺手……聽我的,不要胡思亂想,待我們的事情都解決了,便在此處重逢,好嗎?”
段允劍說不出的痛苦,他已知她去意已決。
“你怎么知道我要應(yīng)對很多殺手?”段允劍突然問道。
杜寒嫣沒有回答。
然而段允劍卻已然明白了:“這些殺手,也是那個人派來的?”
杜寒嫣點點頭,突然撲到他懷里,哽咽著喊道:“答應(yīng)我……一定要保護(hù)好自己……我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
段允劍沒有回答。
杜寒嫣繼續(xù)說道:“你最好永遠(yuǎn)不要知道他是誰……他是個瘋子,一個徹底的瘋子?!?p> 這世上的確有許多瘋子,但是,有些瘋子比正常人可怕許多、殘忍許多。這種瘋子往往看起來像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