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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試天下

第十三章 西流城外的馬車

刀試天下 葉知笑 3224 2017-04-18 08:38:44

  西流深秋的青霜,總是比別的地方來得更清寒一些,更明澈一些。

  清晨白色的霜降,攀附著枯黃的草木,遙之萬里,銀裝素裹,讓本有些蕭瑟枯燥的山河多了幾分清亮,在溫暖的陽光下,透著絲絲縷縷的斑斕夢幻。

  西流城外通往中原腹地的官道上,一輛黑灰的馬車,緩緩從官道深處行來,在銀妝的山河里,暈染了一抹深重。馬車車身寬大,有兩丈長,丈尺寬,黑灰的顏色,有些沉寂內(nèi)斂,顯得頗為老舊,但車轅、車轍、車廂上,無論是做工還是花紋,卻又十分精致和考究,馬車行走在坎坷不平的土道之上,也沒有任何顛簸之感和雜亂的音色。拉車的是四頭毛色黑亮的駿馬,寬大的馬車,本應很沉重,但四匹駿馬卻顯得輕松自若,喘出清白霧氣,打著響鼻,十六只如碗口般大小的蹄子歡快地踩踏著地面上,追逐著地面上未盡的青霜,有細微的回音往返于天地之間。

  奇怪的是,馬車上并不見趕車的車夫,車廂口的位置,也早已被一層青霜遮掩,好似那里,從來就沒有人坐過一般。車內(nèi)車外,被一條繡著山川日月的錦緞車簾掩住,一里一外,兩個世界。

  沒有人影,沒有鞭聲,好似一座空車,在道路上孤獨的行走著,從遙遠的盡頭,一路行來,永遠沒有終點。

  忽然,有馬蹄聲聲如春雷,從遠處的闊野中傳出,一陣陣煙塵,如是叫囂著騰空而起,有秋風席卷,恍惚間掩了清晨的陽光,整個天地間,仿似又回到了那將亮未明的夜晚。

  煙塵中,有數(shù)十匹駿馬沖出,快速逼近官道上那輛孤獨行駛的馬車。

  然而,官道上那輛漆黑的馬車,依舊不疾不徐地前行著,就連那四匹拉車的馬兒,也僅是瞥了一眼奔騰著靠近的數(shù)十匹駑馬和馬上的人,不屑的打了打響鼻,歡快地跳著步子,踩著道路上永遠也踩不盡的青霜。

  數(shù)十匹馬,數(shù)十個人,人人手持刀劍弓弩,頭戴兜帽,叫囂著沖向官道上孤零零的馬車,就像是一群狼,沖向一只還沒有意識到危險的羊一般,獠牙呲露。

  西流城北邊靠近西流關,是抵擋北莽鐵騎的要塞。西流城的南邊,則通向大唐腹地。不過,向南數(shù)百里的范圍內(nèi),僅僅分散著幾座小城和驛館,余下的大片地方則是荒蕪人煙之地,像是一條空曠的隔離帶,隔離著安寧祥和的中原腹地和西流這座兵燹戰(zhàn)火之城。

  西流城是北方苦寒之地,并不十分適宜于百姓居住,從西流城向南,也因氣候條件限制,很難發(fā)展得起來,雖然每任皇帝都會定期移民實邊,但蚊蟲猛獸,疫病天災,都是阻礙這一帶開發(fā)的重要原因。再加上一些盜匪、罪犯盤踞此間,以深山密林為掩,劫掠往來商旅,騷擾移民百姓,久而久之,西流城向南百里的地方便成了荒蕪地帶。雖不敢說是絕地,但除了一些膽大的商旅和軍隊外,西流城通往中原腹地的這條路,倒是很少有人敢走。

  不過,這片地帶,也算是大唐與北莽之間的一條緩沖帶,即使西流關破,西流城亡,大唐也可組織軍隊在這一片地帶抵抗北莽鐵騎,并不會對中原腹地造成太大的損害。但是想歸想,從西流關向南,多是一片平坦之地,西流關破,西流城亡,那么大唐軍隊能否抵擋住北莽百萬滾滾鐵騎洪流,也著實是個未知數(shù)?

  西流關和西流城,就像是一根扎在北莽咽喉的刺,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所以這根刺,令北莽很痛,很難受,卻也無可奈何。

  西流城向南的地方是大唐境內(nèi)盤踞盜匪最多的地方,也是最混亂的地方,每年都有上百商人喪命于盜匪之手,有時候,那些盜匪甚至會南下進入村鎮(zhèn)之中劫掠糧食和人口,十分囂張。

  大唐不是沒有派兵圍剿過,事實上,每年州府縣衙都會組織人手對盤踞在西流城南地區(qū)的盜匪進行圍剿,但往往都以失敗告終。不過有一點,盤踞在那片荒蕪地帶的盜匪,從不敢到西流城及周邊的幾個村鎮(zhèn)放肆,因為那里,有西流邊軍的家屬和親眷。西流邊軍,愿來這苦寒之地戍守、搏命,為的就是守護身后的小家和大家,無論是誰,想要毀滅他們的家,傷害他們的親人,都先要從他們的尸體上踏過去。這是西流全體邊軍的誓言和諾言。

  曾經(jīng)就有一小股流匪,襲擊了西流城外的一個小鎮(zhèn),屠殺了鎮(zhèn)上數(shù)十人,其中好多些都是邊軍將士的家屬親眷。西流關守將聞知此事后大怒,不顧軍令,調(diào)集五萬邊軍,對西流城外的盜匪進行了長達一年的圍剿,無論小孩老人,凡是盜匪者,一律格殺,絕不姑息。一年間,死在邊軍手下的盜匪達上萬之巨,所有盜匪的尸體皆被邊軍懸陳于西流城墻之上,以儆效尤。

  那一年,血染西流城,凜凜不可犯;

  那一年,尸陳蒼茫山,遙遙祭皇天;

  那一年,西流關的守將,負手仰天:吾為英雄郎,鐵血沙場志。犯我家國者,雖遠定然誅!

  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一個盜匪敢劫掠西流城的百姓。入山當劫匪之人,第一條戒令就是永遠不要去招惹西流邊軍那群瘋子,永遠不要。

  雖然盤踞在西流城外的盜匪不敢劫掠西流城及周邊村鎮(zhèn)的百姓,但對于外來的商旅,卻絕不會手軟,因為他們干的就是不應手軟的事情,就像狼和羊一樣,對于嘴邊的食物,他們只有貪婪,而沒有同情。

  馬蹄聲聲,草木間的青霜,在震顫的大地中簌簌落下,如是天空,正下著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雪。好似那陣陣冬雷般的響聲,終于引起了官道上馬車的注意,四匹歡快踩踏著霜痕的駿馬,不情愿的停下腳步,嘶鳴了一聲。但馬車中,依舊沒有任何人出現(xiàn),依舊如先前那般孤寂。

  越靠近官道上的馬車,那群盜匪的速度越慢,分成了四股,從前后左右,將馬車重重包圍起來,然后緩緩地向前壓近。他們很小心,雖然他們是一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但并不代表著他們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或者說,見慣了死亡,他們才更害怕死亡。所以,從發(fā)現(xiàn)這輛馬車開始,他們便悄悄跟蹤,從昨天晚上一直到現(xiàn)在,一路跟蹤,一路觀察,直到靠近西流城數(shù)十里時,他們才決定動手。

  即便有過觀察,確定車內(nèi)沒有多少人,但他們依舊很小心,這份小心與謹慎,曾讓他們很多次死里逃生。

  “交出身上的錢財,我們兄弟只求財,不傷……!”

  領頭的一個盜匪緊了緊手中的長刀,盯著官道中央那輛馬車,心中有些發(fā)毛,不過已經(jīng)上來了,怎么著也要開口說個過場話,不能被手下的嘍啰小覷了不是?畢竟這年頭,盜匪,也不是那么好當?shù)摹?p>  話音未完,馬車的簾子忽然動了一下,一個繡著海棠幽蘭的錢袋從馬車內(nèi)拋了出來,落在領頭盜匪面前的地上,錢袋散開,一錠錠黃白之物翻滾出來,在清晨的陽光下散發(fā)著明亮的光芒,好似這世間最美、最迷人的景色一般。

  “咕?!?p>  盜匪一陣騷亂,一些人的喉頭禁不住上下涌動,發(fā)出輕微的口水吞咽之音,目光直愣愣的望著地上散落的黃白之物。

  領頭男子暗罵了一聲,本來那個錢袋是拋給他的,他因為害怕有什么危險,在錢袋飛出時下意識側(cè)了一下身子,結(jié)果出現(xiàn)了現(xiàn)在這種情況。若是他接住的話,說不得還能私藏上幾錠,然而現(xiàn)在,看著那些貪婪的眼神,領頭男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什么也晚了。

  抬首,領頭男子又看向那輛馬車,馬車一直是安靜的,從那個錢袋飛出之后,那四匹駿馬也不再發(fā)出聲響,而是低著頭嗅著地上的銀白。好像如果沒有他們的打擾,這個世界本就該是這么安靜的。

  “大頭,錢撿起來,我們走了!”領頭男子瞇著眼睛,落在馬車探究的目光緩緩收回,轉(zhuǎn)身吩咐了一聲,隨后抱拳:“多謝!”

  他謝的自然是車里的人,雖然干他們這一行的人,從來都沒有心,也從來不會去真心感謝什么,但一句謝謝,真的只是一口廉價的唾沫而已。他當然也不是什么信守承諾的人,不會真的去相信自己方才說的那句“只是求財”,如果能求得其他,他也不介意將那句信誓旦旦的話語當成一句玩笑。

  他之所以信守承諾,只是因為他想快點離開,那安靜的馬車始終給他一種壓抑的感覺,讓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怕死的人從來都很相信感覺,所以那些和他同時出道而不怕死的同伴都死了,只有他還活著。

  因為他從來都是個怕死的人。

  然而,在吩咐完這句話后,領頭男子并沒有等到身后的應承之音,他心中那抹不妙的感覺更加強烈,他右手摸向腰畔的長刀,流光清亮如虹,這是他有生以來拔刀最快的一次,他有這樣的感覺,只要拔出刀,斬下去,或許就有活下去的希望,然而,當他的刀離鞘只有一半時,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握刀的右手離開了身體,隨后,便是自己的身體離開了原來的身體,他這樣想著,也這樣看著。

  眼簾中,到處是飛舞的紅色絲線,絲線切開了他們所有人的身體,天空的嫣紅,地上的斑斕,不知是他們的血,還是那天邊的陽光,瑰麗而又壯觀。

葉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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