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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國明月

第109章 雨師

戰(zhàn)國明月 七月新番 2524 2017-05-28 01:23:03

    六月初的臨淄太陽很辣,僅有幾朵白云有氣無力地浮在空中,張目望去,方圓百里之內(nèi),沒有一點下雨的跡象。

  稷下辯壇上,長安君的隨從們忙碌地搬運著早已準(zhǔn)備好的試驗用具,熱得滿頭大汗,而壇下,瞧著這好天氣,老儒滕更則露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今日老天可不會幫長安君的忙,正巧下一場雨來,那豎子夸下???,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場,今日他就要睜大眼睛看看他出丑的模樣,以報營丘山之辱!

  “公孫先生,長安君到底要如何做?”

  對這件事心里沒底的田葭也顧不上暴露身份,小聲向公孫龍請教起來。

  公孫龍似乎早已知曉事情原委,瞧瞧周圍,自從稷下建成以來,還從未有這么多人不約而同地伸長脖子看向天空,或盼望或畏懼隨時可能從天而降的甘霖,由此可見長安君那句話,讓他們產(chǎn)生了多少期待……

  他笑了笑:”長安君這是兵行險道,只為讓更多人信服,至于具體如何做,君子稍后便知道了。“

  就在這時,萬事俱備,長安君又在臺上捏著鐵皮喇叭大聲宣告道:“事先告知二三子,我要降的雨,不在天上,僅在辯壇方寸之內(nèi)……”

  明月這一席話,讓從方才開始一直在抬頭看著晴空萬里,想知道何時落雨的稷下士們重新看向了辯壇。

  他們發(fā)現(xiàn),長安君的用具簡陋得不可思議:一個臨時的土灶被搭建起來,一個裝滿水的窄口銅鼎被放置在上面。隨著柴火越發(fā)旺盛,銅鼎熱氣騰騰,鼎的三面都被木板緊緊圍住,好讓蒸汽直沖頂部,上面有一銅盤,盤內(nèi)盛放著冰塊,故而盤底溫度極低……

  當(dāng)白茫茫的蒸汽接觸到銅盤后,反應(yīng)發(fā)生了,原本僅有一層水霧的銅盤底部,竟凝結(jié)起了一滴滴水珠,隨著后面的蒸汽不斷撲來,那些水珠前赴后繼地滴落下來,將下面的干燥空地弄得濕漉漉的,滴滴答答間,仿佛真下了場小雨般……

  “真下雨了?”

  有人試著去接那上面滴落的水,淋濕了手,大吃一驚。但更多的人卻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大聲鼓噪道:“長安君誆騙吾等,這哪里是雨啊,只是日常隨處可見的事罷了!”

  明月卻很自然的說道:“沒錯,降雨真就如此簡單,根本沒有什么神妙可言。我前些天拜讀了墨家的《墨經(jīng)》,里面說,力,重之謂也,下、與,重奮也。意思是萬物皆受重力影響,物下墜、上舉,都是基于重的作用,故而液重而氣輕,重者下落,輕者上浮。烈日之下,江河湖海里的水蒸發(fā)后,變成的水蒸氣漂浮到天上,形成了吾等所見的云,云層里的水蒸氣越聚越多,遇冷重新凝聚成水滴,便又落了下來。今日所做演示,便基于此猜想。”

  這下子,根本不待蘋果砸到牛頓頭頂,重力的概念便被提出來了……不過長安君搬出《墨經(jīng)》來作為依據(jù)的做法,頓時博得了墨家的好感,不過墨者的領(lǐng)袖陳丘還是搖頭道:“長安君之說雖有些道理,但從名實來看,雨者,水從云下也。所以這并不是雨,長安君休要將兩者并列!”

  明月攤手道:“二三子這就是為難我了,我只是一介凡人,汝等要我真的從天上云中降一場雨下來,這不是讓我挾泰山而超北海,強(qiáng)人所難么?我且問汝等,跟天地之大比起來,我算什么?”

  不等那些人回答,明月就指著自己的鼻尖道:“趙光與天地廣大相比,不論能力還是所做之事,皆滄海一粟也!”

  “既然如此,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天地自然造化的億萬分之一。今日的演示,已是人力能做到極限,雖不如真雨那樣范圍廣大,但也能一窺真相,明者自明!”

  一席話讓不少心存疑慮的人信服了,這少年已經(jīng)做到了他能做的極限,并且給出了看上去煞有其事的解釋,反正墨家見自家的理論也被套用進(jìn)去,心里已經(jīng)舒服了許多。

  但齊魯儒家在滕更帶領(lǐng)下依然不服,爭相說道:“長安君豈能因此小術(shù),而揣測天地奧妙?”

  明月卻有他自己的說法:“何怪之有?智者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故箕子見見象箸而怖,見一葉落而知天下秋?!?p>  滕更逮住他的語言漏洞跳了起來:“長安君,你以為自己是箕子那樣的圣賢么?”

  公孫龍卻對長安君施以援手,哈哈大笑起來:“長安君此言毫無問題,人皆可以為堯舜,這不就是孟子說的話么?只要努力學(xué)習(xí),連堯舜都可以成,何況箕子賢人?滕先生,你這是數(shù)典忘祖?。 ?p>  滕更說不過公孫龍,臉色漲得通紅,退了回去,明月則目視眾人,繼續(xù)說道:

  “當(dāng)年燧人氏鉆火,難道就馬上達(dá)到天雷地火的程度?他所得到的,只是一個小小火苗而已,但這小小火苗傳承千百年后,如今吾等已是萬物之靈,能隨便燃起漫天燎火。故而,今日我雖只能在方寸之間落一場算不上雨的降水,但只要吾輩潛心研究自然奧妙,也許有一天,吾等必能集眾人之力,降一場真正的甘霖大雨!”

  ……

  明月的這場試驗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做的,雖然沒能真來一場降雨讓人有些遺憾,但這種淺顯易懂的模擬和講述,已說服了不少人,連墨家也有些松動。僅有滕更和他的弟子們頑抗到底,打死不承認(rèn)長安君模擬的是降雨過程。

  至于陰陽家這邊,那天沒有親自到場的鄒衍聽弟子說了當(dāng)日情形后,喟然長嘆,知道大勢已去,厭煩地擺了擺手回室休憩,將一切交給侄兒來處理。

  眼見長安君的“三態(tài)變化說”和“降雨自然說”已被學(xué)宮大部分人承認(rèn),陰陽家知道事情已經(jīng)難以回轉(zhuǎn),也被迫做出了相應(yīng)的回應(yīng)。

  在鄒奭的建議下,陰陽家們承認(rèn),降雨過程大體上就是氣態(tài)水變?yōu)橐簯B(tài)水重新降下的過程,但他們又強(qiáng)調(diào),在哪里降,何時降,依然是有天意作用的!

  畢竟長安君能模擬大致過程,但天上云中的復(fù)雜狀況,他也不能一一做出解釋,依然留出了鬼神天意演繹的余地來。

  這種退讓,也是學(xué)宮詰難后常有的事情,只有這樣,陰陽家的五德始終說才不會從根本被動搖,而長安君只要別不識趣地步步緊逼,這場辯論便將以他的勝利而告終。

  至此,這場論戰(zhàn)告一段落,陰陽家受挫,儒家分裂為支持長安君的荀儒及滕更為首的保守派齊魯之儒,墨家內(nèi)部也議論紛紛,他們一方面要維護(hù)鬼神之說,一方面卻也在背誦《墨經(jīng)》里對各種自然現(xiàn)象的解釋,這個學(xué)派本身就是矛盾的結(jié)合體。

  而長安君本人,經(jīng)過此事,他已在學(xué)宮內(nèi)名聲大噪,每天都有不少人找上門來與他詰難,但同時也有許多稷下士在遇到他時,恭恭敬敬地向他施禮,認(rèn)同了他的這種新學(xué)問。

  不過讓明月哭笑不得的是,他在學(xué)宮里努力宣揚(yáng)自然科學(xué),宣揚(yáng)人本主義,想要讓后世知識擠進(jìn)九流十家里,從而對時代產(chǎn)生一些影響力的同時。在學(xué)宮之外的世界,依然被愚昧迷信統(tǒng)治的大多數(shù)人,在得知這件事后,傳來傳去,竟把事情說成是“趙國來的質(zhì)子真能降雨”。

  臨淄的農(nóng)夫商販言之鑿鑿地說,六月中旬連綿不斷的陰雨,就是長安君搞的鬼!

  他們還給長安君取了個名號:

  “趙雨師!”

七月新番

  PS:力,重之謂。下、與,重奮也——《墨子.經(jīng)說下》,墨家對力學(xué)的研究造詣之深,遠(yuǎn)超后人想象?!胺仓?,上弗挈,下弗收,旁弗卻,則直下?!彼麄冞€認(rèn)為自由落體的軌跡必堅直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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