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想躲避的不是難堪,而是碰見我難堪后的你
“唐曉,你打算出去嗎?”唐曉拿著包下樓,不巧被唐玉芬看到。
“嗯,有些事要出去。”
“整天就往外跑,你可是馬上要做人家媳婦的人了,不要整天見什么朋友,特別是男的,要是被你婆家知道,會嫌棄你的?!鄙洗嗡兔傻铣鋈?,莫清回來自然會告訴全家,加上
唐玉華一向看不慣唐曉,借題發(fā)揮。
“知道了,今天的確是有事才要外出的?!?p> “改天不行嗎?今天杜家來我們這做客,你身為唐家的一份子理應在家才對?!?p> “對啊,姐姐,今天就留在家嘛?!蹦逍那楹芎茫y得叫她姐。
“真的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杜家要來做客?
應該是商量訂婚的事吧,他們進展得真快。唐曉有些不是滋味,可也只能埋藏在心里。
既然是莫清的好日子,唐曉不想說她外出的真正原因,免得掃大家的興。
“什么事,非得出去?!碧浦移綋沃照瘸鰜恚耙钦f不出來,你就給我好好待在家?!?p> “算了,曉曉今天就別出去了,文嫂買了好多好菜,今晚會做許多好吃的?!碧浦移疥幹?,馬上就要動氣了,葉白勸唐曉幫她找臺階。
“還不趕快過來坐下,別惹外公生氣,快!”唐玉芬使眼色,唐曉卻無動于衷,她猶豫要不要說,今天是她爸爸的忌日,可是說了他們又會怪罪她是在觸霉頭,這么好的日子居然提到死人,騎虎難下,說,不說?
正當唐曉內心糾結要不要如實講的時候,她的原地不動不肯服從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唐忠平,他隨手拿起一個杯子就砸過去,在大家的驚呼聲中,杯子擊中唐曉后,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我的話也敢不聽,幾年沒見翅膀硬了是吧,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碧浦移绞⑴睾穑瑩P著拐杖要打她,被其他人攔下。
“爸,你要注意身體啊,為了她不值。”
“就是,外公,身體要緊。”
“姐,快過來道歉??!”
血緩緩流下,漸漸模糊了唐曉的右眼,順著她的臉流到下巴,滴到她的衣服上。
“啊,曉曉,你流血了,文嫂,文嫂快拿醫(yī)藥箱來?!比~白捂著嘴,唐曉的有臉全是血,那樣子可怕極了。
“文嫂,不準拿。”唐曉受傷也抵消不了唐忠平的怒氣,她就是有把他氣瘋的本事,流這點血算不了什么。
“老,老爺,杜先生他們到了。”文嫂小聲地通報,她剛領著他們進來就目睹了老爺砸少小姐的場面,這下可怎么辦,讓客人看到了最不該看的。
唐家的人臉色紛紛變得死灰地白,他們要怎么收場?這回臉可丟大了,集體定在原地,半晌,大家一句話都講不出。
還是唐忠平見多識廣,最先反應過來,轉為笑臉“快,士亨你們別站著,到這邊坐。不好意思,家門不幸有個不孝的孫女,讓你們見笑了,文嫂,愣著干嘛,快去泡茶。”
杜士亨夫婦尷尬不已,順著唐忠平的意思坐下,唯獨杜喧彬走到唐曉旁邊時,停住,看著唐曉。
“杜哥哥,快過來坐啊,別站著?!蹦逭酒饋斫邢蚨判蛘惺?,杜喧彬像沒聽到似的,旁若無人地看著唐曉。
“唐曉,還站在那干嘛,還不快出去。”唐玉華巴不得唐曉快消失,她真是會惹事,唐家因為她簡直顏面掃地,她傻站那干嘛,快走開才對。
“文嫂,帶少小姐去包扎”始終是自己的女兒,唐玉芬吩咐文嫂。
唐曉其實比在場的任何人都不喜歡被外人看到此時的她,尤其是杜喧彬,他就不會聰明地當作沒看到么,盯著她干什么??此υ挘瑧z憫她嗎?
她寧愿頭被砸一百次也不要他對她的憐憫,不要他可憐,更不要他同情。
她還是趕快消失,免得丟人。
頂著半張血臉,唐曉一步一步往外走,胳膊卻被人死死抓住,“等下,我送你去醫(yī)院?!碧茣泽@愕地回頭,杜喧彬并不看她,向著唐忠平,語氣堅定得不容拒絕。
“哦,也好,唐曉看樣子傷不輕,送她去醫(yī)院比較好?!备啉P瑤早就動了惻隱之心,唐曉的傷似乎很嚴重,血一直流,阿喧送她去醫(yī)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可是,杜哥哥,今天,今天?????”莫清欲言又止,今天可是他們準備談他們的事啊,他怎么為了其他事而要走呢。
“不如換別人送她去吧,你今天過來是??????”唐玉英也出聲,唐曉還真能攪合,婚事可不能因為她而黃了。
“改天再談吧,我先送她去醫(yī)院?!倍判驈妱莸卮驍嗵朴裼?,眾目睽睽下拉著唐曉出了唐家大門。
直到他們走到杜喧彬的車旁,唐曉清醒過來,她不能,不能就這么把杜喧彬拐走,停住。
杜喧彬困惑轉頭地看不肯走的她,唐曉垂下眼簾,“你還是回去吧,不能因為我搞砸了你們見面。醫(yī)院,我自己去行了?!?p> 聽完她的話,杜喧彬置若罔聞把她強行推上車,將車駛出唐家。唐曉知道他在生氣,他一生氣呼吸就會變重變深,不再多說什么??伤麣馐裁茨?,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先用這個止住血吧?!倍判蜻f給她一塊手帕,唐曉乖乖地照他說的,用手帕按住額頭,“嘶?!贝藭r的唐曉才察覺到痛,忍不住叫出來。
“忍著點,馬上到醫(yī)院了。”杜喧彬望她一眼后,不再看她專心地開車,兩人相繼無言。
沉默,除了沉默他們還能如何呢,大家分開有四年之久,再見面又是這樣尷尬地身份,說什么都不合適。
如此不堪的重遇讓唐曉覺得很心煩,加上血液的流失,她感到有些疲憊,眼皮越來越重,最后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知覺。
當她再次醒來時,最先看到的是窗外的夕陽,她睡得出奇的沉,有多久她沒睡得那么好了,回國后她一直失眠,這幾日尤為嚴重。忽然記起今天是她爸爸的忌日,唐曉不再貪戀床,猛地坐起來掀開被子要下床。
“你急匆匆地要去干嘛?醫(yī)生讓你今天住院好好靜養(yǎng),不宜走動?!碧茣曰杷舜蟀胩煲膊恢缼讜r醒來,反正一大堆文件沒處理,杜喧彬就在對面的沙發(fā)看文件,聽到動靜抬頭就看到唐曉心急如燎地下床。
“我有要事一定要去辦,”唐曉背上自己的包,看了看時間,“今天謝謝你了,我先走了?!?p> “什么事比你的身體還重要?”杜喧彬追著唐曉到門口,她現(xiàn)在的臉色依舊蒼白,誰知道她會不會再次暈過去。
“真的很重要,總之,今天謝謝你。”唐曉再次表達感謝,真心地。眼看墓地開放的時間所剩無幾,她無暇顧及杜喧彬什么,匆匆地離去,留給杜喧彬一個離去的背影。
唐曉走后,杜喧彬氣憤地一拳砸在門上,氣唐曉但更多是氣自己,她要怎樣是她的事,與他何干,隨她去好了,瞎操心什么。話雖如此,幾秒后,杜喧彬認命地卻還是朝著唐曉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的士一輛接一輛呼嘯駛過,全載了客,唐曉脖子伸得老長期盼下一輛會是空的的士。
一輛越野停在她前面擋住她的視線,唐曉顧不得素質心里暗罵司機一句,可看著卻有些眼熟,再把目光轉向駕駛室,不是杜喧彬又是誰呢?
“上車吧,我送你?!?p> 唐曉遲疑了一秒,就坐了進去。
“去哪?”
“K園。”
杜喧彬掌著方向盤的手頓了頓,不再問什么,發(fā)動車。
殘陽下,唐曉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偌大墓園中,顯得單薄而無限悲涼。杜喧彬心抽動,移開視線,不忍再看。
她曾說過,他們是不同世界的兩人,他嗤笑不當回事,現(xiàn)在他怎么也笑不出來了。
在爸爸的忌日偷偷來祭奠,為此被她的外公砸得頭破血流暈倒住院,流血痛也不吭聲更沒有哭,還客氣地對他說謝謝,她堅強得不像話卻比眼淚更他心痛惱火,她面對他強勢的那股勁哪去了,怎么傻得讓自己流血被罵?
她只言片語未留便消失,目睹她被打得頭破血流,他本該拍手稱快,可卻狠不下心來,他該拿她怎么辦?
墓園的另一邊,唐曉一邊給她爸爸倒酒一邊和他說話。
“爸爸,你肯定在問我為什么受傷了,對不對?”
“這是昨晚回家不小心被樹枝刮到的,過兩天就好,不要擔心?!?p> “你一定又在問外公他們對我好不好?”
“好,他們對我很好,”唐曉哽咽,這個謊話真難編,她強忍心酸,嘴裂得更開,“對了,要告訴你一件喜事,我要嫁人了?!?p> “你又在問他是怎么樣的人對不對?”
“他是我在國外認識的,我們同一個大學,比我大三屆。人長得還過得去,勉強算得上學校的校草,性格沖動不成熟,但是對我很好,什么都遷就我,我說往東他絕不敢往西?!碧茣宰旖俏⑽⑾蛏蠐P,回憶總讓她心情變得好起來?!翱床坏梦沂芤稽c委屈,總是幫我出頭,有他的保護,您就放心吧。”
“你一定想見他吧?!?p> “他很忙,因為我太會花錢了,他忙著賺錢,哈,所以爸爸你要保佑他平安啊,多賺錢,這樣,這樣,我才會,才會過得衣食無憂。”最后唐曉再也編不下去,眼淚大顆大顆地流,裝實在太辛苦,在天堂爸爸當然知道她在騙他,他怎么會不清楚她在撒謊,她太沒用了,過得如此狼狽害得爸爸在天上替她擔憂難過,她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孝最失敗的女兒吧。她已經(jīng)很努力了,可生活還是一團遭,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爸爸,你說我該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將一切變好,成為令你驕傲的女兒?
您告訴我好不好?
女兒毫無主意,撐不住了。
您告訴我吧,哪怕,托夢也行啊!
只要一次就好,您就出現(xiàn)在我夢里吧!
唐曉全線崩潰,蹲坐在地上,將頭埋在膝蓋里,泣不成聲,可即便是哭,她也在壓抑著聲音,怕另一邊的他聽見。
其實,墓園那么靜,一點聲音即使離得遠,也是聽得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