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式程還身在驃騎營中時,就以作戰(zhàn)勇猛、屢立戰(zhàn)功為李元疾所賞識,北方防線安定之后,他便被調(diào)入禁衛(wèi)軍中,宿衛(wèi)宮城。不過像丁式程這樣的將領(lǐng)在李元疾手下有很多,他之所以能夠從前線被選調(diào)入中畿,也有賴于其姐夫家族的因素。
“丁太尉的姐姐嫁給了晉原郡一戶普通的農(nóng)家,不過你可不要小看這戶農(nóng)家,要知道當今的劉氏宗族便是崛起于晉原郡,隨隨便便一戶農(nóng)家都有可能是皇親國戚?!睆埣砂料蚯伢J解說起丁式程的另一重身份,“這戶農(nóng)家姓張,正是高祖皇帝原配、孝慈張皇后的娘家!丁太尉姐姐嫁予的,就是孝慈張皇后的親侄子。雖然同樣出自晉原、同樣姓張,他們張家和我們張家卻沒有什么關(guān)系!”
秦驤張大了雙眼盯著張忌傲,脫口說道:“看不出來,丁太尉背后居然和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照你這么說,丁太尉的外甥女就是孝慈張皇后的侄孫女了?”
張忌傲點點頭,一臉嬉笑地說道:“晉原郡乃是龍興之地,像張家這樣的‘皇親國戚’一抓一大把!不過說來也怪,孝慈張皇后的家族倒不像其他家族一樣,削尖了腦袋往朝堂上擠!他們子弟人數(shù)不多,但都堅持著‘耕讀’的傳統(tǒng),一支禿筆、一把鋤頭傳世,比起同郡的望族崔氏不知強了多少!”
“話也不能這么說!”秦驤笑著搖搖頭,“每個家族都要自己的生存之道,同樣身為皇室外戚,張氏一族淡泊名利,崔氏一族追逐名利,其背后,都不是他們自己能夠選擇的?!?p> “哦,秦老弟你又有何高見,說來聽聽?”張忌傲環(huán)抱著雙臂,饒有興致地看著秦驤。
“先說張氏一族吧,孝慈張皇后在高祖稱帝前就已經(jīng)去世,‘皇后’的尊號還是她身后追贈的;而高祖眾皇子中,前太子和燕王都是張皇后所出,但這二人一人謀反被殺,一人分封燕國,遠離朝堂中心。如此形勢下,身為備受新皇帝、百官猜忌的舊外戚,張氏一族只能隱忍自保!”
“崔氏就不一樣了!”秦驤繼續(xù)說道,“他們原本就是高祖起兵時一道入京的功臣,甚得倚重;如今更是扶保新帝登基的實權(quán)家族,如果他們不能穩(wěn)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勢力,前霄時那些被鏟除得一干二凈的弄權(quán)外戚就是他們的下場!”
“道理也是如此!”張忌傲摸著下巴說道,“聽你這么說,崔氏要自保,也只能走向‘權(quán)臣’這條路了?這樣豈不是又會釀成前霄之時的劇烈黨政?”
秦驤饒有深意看了張忌傲一眼,說道:“這就是現(xiàn)如今的局面,崔氏一族騎虎難下,權(quán)力和生存已經(jīng)綁在了一起,將來必會與皇帝發(fā)生激烈的權(quán)力之爭??v然有前霄的殷鑒在,但很多時候形勢逼得你沒有選擇,只能重復以前的老路!即便崔氏今后可以全身而退,誰也不敢保證不會冒出第二個崔氏!”
“嗨!原來以高祖皇帝的深謀遠慮,居然也會給當即皇上留下如此的隱患!”張忌傲長嘆一聲,搖著頭說道。
“誰又知道高祖皇帝有沒有留好后手呢!”秦驤笑道,“好了,這不是你我能夠臆測的事情,我們還是繼續(xù)來聊聊這位張大小姐吧!”
“切,你不是已經(jīng)有了兩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了么?還惦念這位張大小姐做什么?”張忌傲似笑非笑地說道。
“張兄,這不是你挑起的話題嗎?怎么這會兒又不繼續(xù)了呢?”秦驤也笑著說道。
“二位貴客,壽宴馬上開始了,請入客廳就座吧!”二人說話間,丁府的仆人向他們招呼道。
二人來到丁府的客廳中,一眾賓客們正在仆人們的的指引下紛紛就座,令秦驤意外的是,他的位次居然就在張忌傲旁邊,區(qū)區(qū)一個“京兆尉”居然被安排在“九卿”的身旁落座,不知主人家如此安排,有什么深意。
丁式程換了一身光鮮亮麗的袍服從偏廳走到客廳,一改素日里玄衣鐵甲、不拘言笑的古板形象,給人耳目一新之感。丁式程滿臉笑意地朝客廳中的二十多名貴客抱拳,朗聲道謝:
“丁某今日舉辦五十壽宴,承蒙各位親朋好友、同僚同袍抬愛,在此歡聚一堂,定要不醉不歸!”
“那是自然!早就聽說丁大人海量,我等今日定是要一睹大人的風采!”客廳中幾個嗓門粗大的武官附和著說道。
“哎,酒一定要喝,不過丁某請諸位來,可不僅僅是與我喝酒祝壽這么簡單!”丁式程爽朗笑道,朝客廳的偏門大喊一聲,“來!筱君,入廳內(nèi)與諸君見上一見!”
話音剛落,從偏門里走出一名裝扮素雅的女子,其面如皎月、膚若凝脂,明眸皓齒、發(fā)如流瀑,一對柳葉細眉間直入云鬢,身材略顯消瘦、但又無半分病態(tài),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然而眉宇間透露一股只有將門子弟才有的英武之氣,又在向世人說明,這位張家大小姐又是一位能文能武的女中豪杰。
“小女子張筱君見過諸位貴客!”張家小姐屈身朝客廳眾人道了個“萬?!?,微笑著站在丁式程的身側(cè)。廳中頓時沸騰起來,一些沒正經(jīng)讀過幾本書的大老粗憋紅了臉,爭先恐后地擠出諸如“美若天仙”“沉魚落雁”這樣的贊美之詞來討好眼前這位佳人,惹得張筱君一陣歡笑。
秦驤第一眼看到張筱君,也被對方這種出塵的氣質(zhì)吸引到了;他開始不自覺地將眼前人與周家姐妹、乃至東郭菱蕓進行對比,赫然發(fā)現(xiàn)張筱君仿佛是集合了周蕙荃的英武、周蕙茞的聰穎以及東郭菱蕓的氣質(zhì),這樣一位絕世罕見的佳人。
“諸位諸位!”丁式程示意眾人安靜,清了清嗓子,“筱君是丁某的外甥女,今年芳齡一十八,尚未婚配!今日請諸位貴客來府上作客,席中也有幾位沒有娶妻的青年俊杰,丁某今日也請筱君入席,看看能不能覓得有緣之人!”
“哇!”席間又是一陣哄鬧,那些還沒有娶妻的年輕才俊喜上眉梢,竟也顧不得禮儀,頻頻呼喚朝張家小姐,希望能得到佳人的垂青。
張忌傲卻湊到秦驤的耳畔,低聲說道:“這位張家大小姐父母去世得早,自小就是在丁太尉這位舅舅的身邊長大,所以稱她是丁家的女兒也不為過!怎么樣,這樣的才貌,可還入得你的法眼?”
“張兄,你可就別打趣我了!”秦驤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佳釀,微笑著說,“佳人雖難得,但我已有未婚妻,斷然是不敢有此奢望!”
“話可不要說得這么滿!”張忌傲低聲說道,“你這兩位還是‘未婚’之妻,既然是‘未婚’,就算不得是‘妻’,更何況秦、周兩家尚未‘納彩’,說實話,這禮數(shù)不到位,可是連‘未婚妻’都不能算的!你想想,現(xiàn)在周綽不肯承認你這個‘女婿’,你和周家姐妹的婚事隨時都可能生變!”
秦驤把玩著酒杯陷入了沉默,周蕙茞曾說過,只要將蕭鱟順利押送到武狩郡,周綽就承認了他們的婚事,這好像是在激勵他盡快完成承諾,但又限定了前提條件,而如果蕭鱟在送到武狩郡之前發(fā)生什么意外,周綽還會不會認可這門親事?
他想了一會兒,對張忌傲說道:“無論周將軍如何看待我,我卻不能負了蕙荃。張兄,今日我并不是來相親的,這一點也請你記住!”
“好好好好,秦驤你死腦筋!”張忌傲嘆了一口氣,“不過若是張家小姐看上了你,那你可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秦驤微微一笑,“如實相告唄!”
這時,只見張筱君在丁式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就起身離開了。她離開后,丁式程開口道:“諸位,筱君說準備了一個小游戲要與在座的各位貴客玩!不過在此之前,咱們先行暢飲!”
“對對對,今日是給丁太尉祝壽的,小姐擇婿的事情暫且放一邊!”一名已經(jīng)黑臉微紅的軍官舉著酒杯說道,“諸位,放開了喝,今日不醉不歸!”
“不錯,祝丁太尉壽比南山不老松!”眾人起身朝丁式程舉杯道賀,頓時客廳內(nèi)觥籌交錯、歡聲一片。不過那些未婚的客人卻心里惦記著稍候的“小游戲”,不敢多喝;秦驤雖然也是放開了肚子喝,但好在那些喜歡豪飲的軍官看他是個書生模樣,沒有去招惹他,否則以他的酒量,怕是喝不上幾杯就要睡著了。
張忌傲就不同了,他本身喜歡喝酒,偏偏他是代表父親來赴宴,那些酒量好的豪爽漢子基本上是提著酒壇子來找他痛飲,可偏偏張忌傲的酒量又小,十來杯下肚,就渾渾噩噩地躺倒在酒桌上了。
丁式程看著客廳里東倒西歪的賓客,心中那叫一個痛快!這些年他在京城當這個“外太尉”,本來沒什么事不說,偏偏還要遵守什么宮廷禮儀、官場規(guī)矩,正如叫一個習慣了舞刀弄槍的粗獷漢子去學繡花一般,別提有多別扭了。今日借著自己的五十大壽,正大光明地邀上一眾酒友豪飲,將這些年的憋悶一掃而光,心里別提有多痛快了!
“來來來,秦公子,老夫敬你三杯!”已經(jīng)喝得微醉的丁式程提著酒壺坐到了張忌傲的位子上,自顧自地斟上了三大碗美酒,“咕咚咕咚”喝了個干凈。
“丁太尉,晚生不甚酒力!”秦驤見狀是哭笑不得,就怕對方將自己灌醉。
“你不喝也無妨!”丁式程瞇著眼說道,“你可知我為何三番五次地請你到府上一敘?這其中的緣由,或許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必須要告訴你——當年你的父親曾救過筱君的父親、也就是丁某的姐夫一命!”
秦驤聽到后,心中頓時疑惑不解:“丁大人何出此言?”
“事情還得從‘太子逆案’說起!”丁式程的思緒回到了數(shù)年前,“丁某的姐夫張啟德曾是太子府的‘散文常侍’,由于是孝慈張皇后的侄子,太子對他也是禮敬有加,他也算是太子身邊少有的文人心腹!案發(fā)之后,太子府被查抄,姐夫身為太子身邊的‘散文常侍’也受到了牽連,被投入了廷尉府的大獄。”
“幸好得你父親、御史大夫秦大人的力勸,姐夫和太子府一干無辜之人等才得以保全,只是免官處置了!”說起這段往事,丁式程又狠狠地灌了自己一碗酒,“可惜的是,秦大人保全了太子府一干無辜之人,自己卻身陷囹圄,最后為保一生清名自殺身亡!可悲、可嘆!”
秦驤看他說得情真意切,想起當年父親的忠直剛正和寧折不彎,內(nèi)心也生出一番感慨來:“這件事情,父親從未與我們兄弟說過,想來他自己也不會記得!”
“這點丁某也相信!”丁式程說道,“所以我請你入府,就是想撮合你和筱君,望你們二人能結(jié)成連理,以報你父親保全她父親之恩德!”
秦驤將自己的就被斟滿,敬道:“多謝丁太尉美意!不過秦某已經(jīng)有未婚妻了,今日想必是要讓大人失望了!”
“哈哈哈!”丁式程爽朗一笑,“只要你還沒成親,一切就都有轉(zhuǎn)機!筱君自小就是個有自己主意的孩子,她若是認準了你,就是讓她做妾也會跟著你,這一點你就無需擔憂了!不過丁某好奇的是,你入京才兩個月,怎么這么快就把親事給定下來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這么好命?”
秦驤猶豫了一會兒,回道:“是安西將軍周綽的兩位千金!”
“周綽!”丁式程臉上閃過一絲笑意,“這老匹夫動作倒是快!不過你可知他這兩個女兒的來歷?”
秦驤一驚,他曾聽說周蕙茞、周蕙荃都是周綽從戰(zhàn)場上撿回來的,但聽丁式程的口氣,這二女的身世,似乎另有隱情。
魚子浚
明日《花》就要上架了,按照要求雙更,這樣的話《鐵》就沒時間寫了~~~下一回,(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