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紅與黑的錯亂 選擇

　　晴朗的天氣僅僅持續(xù)了半天。傍晚時分，突如其來的大風吹來一片烏云，再次遮住金燦燦的陽光?？磥碛质且粋€不太平的夜晚，城田永美想。她將視線從窗戶轉(zhuǎn)向俯臥在病床上呼呼大睡的由利，一陣難以抑制的悲傷涌上心頭。

　　下午接到宮野鈴的電話，城田永美第一時間趕到醫(yī)院，看到宮野勝一不知為何居然也在。見她趕到，勝一只說了一句“家里還有事”就離開了。她本想問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由利在醫(yī)院待得好好的卻突然跑出去還把自己弄得昏迷，但是沒有人回答。好在，醫(yī)生幫她寬了心，由利只是身體虛弱，好好休息就可以恢復。但是當其他人陸續(xù)離開，病房里只剩她和還在睡覺的由利，她心里數(shù)不清的疑慮開始逐漸升騰，讓她越發(fā)感到不安。

　　也許應該問問由利，為什么不殺死宮野季美?；蛘邌枂査?，為什么要騙自己，為什么要違抗命令?？墒?，她會如實回答嗎？突然，城田永美想起由利前不久跟她說過的一番話。

　　“如果真的有一天，琴酒用槍指著你的腦袋，讓你朝我開槍的話……

　　“你千萬不要猶豫。

　　“你一定要果斷地開槍?！?p>　　記得當時由利說她是突發(fā)奇想，當時自己就隱隱擔心由利會不會站到自己的對立面。如今看來，當初的擔心就要變成現(xiàn)實了。城田永美重重地嘆了口氣，煩躁地用手支著額頭。

　　“什么事讓我們的城田警官這么發(fā)愁?。俊贝差^的方向傳來一聲輕笑，城田永美抬頭一看，由利正瞇著眼睛看著她，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

　　“還不是因為你！”城田永美心里一陣波濤洶涌，但是一肚子的疑慮說出口卻只剩下一句，“好點了嗎？”

　　“承蒙關照，我很好?！庇衫藗€身坐起來，輕輕靠在枕頭上，“說吧，出什么事了？”

　　“沒……”

　　“你可不是那種閑著沒事喜歡哀嘆的人?！庇衫f，“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煩了？”

　　城田永美看著由利眼里的關切，突然鼻子一酸。她慌亂地站起來，急促說了句“我去洗手間”，轉(zhuǎn)身逃也似的跑出病房。

　　不妙啊……由利輕輕嘆了口氣。城田永美屬于那種沒什么城府的人，有什么心事幾乎都寫在臉上?？此臉幼?，八成是發(fā)現(xiàn)了問題。由利從枕頭邊拿起讓沖矢昴幫她搞來的手機，剛要撥柯南的號碼，就聽見房門吱呀一聲，扭頭一看，柯南正好推門進來，身后跟著拎著飯盒的明美。

　　“姑奶奶您可算睡醒了?！笨履想m然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松了口氣。

　　“我猜你又餓了。”明美放下飯盒，“燒茄子，清蒸鱸魚，還有香菇雞絲粥。按醫(yī)生說的，我做得盡量清淡些?！?p>　　由利卻只是看了看飯盒，然后一臉愁容地靠在枕頭上盯著天花板出神。

　　“出什么事了？”明美意識到不對勁，能讓這貨對美食失去興趣，肯定是出大事了。

　　“是為琴蕾的事發(fā)愁嗎？”柯南說，“茱蒂老師告訴我，琴蕾去過宮野家，指名道姓要找季美。她也許……”

　　“不是也許是肯定。”由利定了定神，“我猜她在糾結(jié)該不該報告琴酒。不管她如何選擇，都可能給季美帶來危險。”

　　“那得趕緊把她控制起來啊！”明美有些著急。

　　“恐怕不行?！笨履蠐u了搖頭，“我們得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平白無故地把琴蕾抓起來，琴酒一定會起疑。”

　　“理由還不好找？”明美覺得他想得太多，“讓他們以為琴蕾的身份暴露了不就行了？”

　　“沒那么簡單。”柯南還是搖頭，“琴酒老奸巨猾，如果說琴蕾的身份毫無征兆地暴露，他肯定不信?！?p>　　“說不定還會懷疑是我有問題?！庇衫a充。

　　“那正好，讓他們以為你們兩個一起暴露了，把你撤出來。”

　　“不到必要的時候，我是不會撤的。為了我的計劃，我們付出的代價很大，好不容易抓住阿拉克，有了些進展，如此關鍵的時候我不能撤?！笨粗髅酪荒樈辜?，由利安慰似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你自己不是也說過嘛，逃避是沒辦法回轉(zhuǎn)命運的。”

　　“我知道，可是……”

　　“這是我的選擇?！庇衫恼Z氣堅定起來，“其實當初我可以選擇借著馬丁尼消失的契機讓自己蟄伏起來，以我的能力想改頭換面讓組織找不到我并不難，但是我不想躲起來等著別人幫我解決麻煩。至于現(xiàn)在……”她捧起飯盒，“琴蕾的麻煩是我引起的，我會想辦法解決它?！?p>　　“你覺得琴蕾會不會報告琴酒？”柯南有些不放心。

　　“我認為她選擇隱瞞的可能性更大。”由利一邊往嘴里塞食物一邊說，“畢竟我回到組織后一直跟她一起活動，如果讓琴酒發(fā)現(xiàn)我有問題，她也會受牽連。就算她不顧及朋友的情分，只要她認真思考一下就會明白，選擇隱瞞對她更有利。”

　　“那她會獨自解決這件事對吧？”柯南思索，“她很可能會攻擊季美。”

　　“沒錯。”

　　“我這就通知茱蒂老師?！笨履夏贸鍪謾C，“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們得加強對季美的保護才行?！?p>　　“等等?！庇衫醋∷氖郑拔摇袀€想法。”

　　…………

　　傍晚七點四十三分。

　　宮野勝一將剛煮好的咖啡端上桌，坐在沙發(fā)上一臉愁容地看著對面的由利。

　　“季美還好嗎？”由利輕輕吹著杯口的熱氣。

　　“不太好?！眲僖粐@了口氣，“你知道的，她……很難過?！?p>　　由利的眼神瞬間有些迷離。

　　“不過你別擔心，我能照顧好她?！眲僖豢闯鏊榫w的波動，安慰道，“倒是你，遇到麻煩了是嗎？”

　　由利猶豫片刻，把琴蕾可能會來攻擊季美，以及她的計劃說了一遍。勝一皺著眉頭聽完，略帶憂慮地問：“你確定要這么做？聽起來很危險?！?p>　　“我知道這樣做有些冒險?！庇衫f，“但是我還是想試試。畢竟當年是我害了琴蕾，我想彌補我的過失。她不是十惡不赦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想拉她一把?！?p>　　“可是如果琴蕾不領情，你的處境會更危險。”勝一搖頭。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我沒有殺死季美，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背叛組織。只要我行動起來，相信情況不會變得更糟?！庇衫麑責岬目Х纫伙嫸M，“等琴蕾來的時候，得麻煩你照顧好季美?！?p>　　“我會的?！眲僖稽c點頭，“你當心?！?p>　　…………

　　晚上十一點十一分。

　　入夜，伴隨著晚風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城田永美將車停在距離宮野家不遠的小巷里，拉緊外套的拉鏈，將手槍塞進衣兜，戴上棒球帽和口罩，推開車門悄無聲息地跑向?qū)m野家隔壁鄰居的后門。幾個小時前她來踩過點，宮野家隔壁沒有人住，沒有麻煩的警報裝置，也沒有養(yǎng)著像大狗波洛那樣機警的寵物。她抓著鐵欄桿輕巧地翻進院子里，然后快步走到與宮野家相鄰的圍墻邊，退后幾步，一個助跑再縱身一躍攀上墻頭，腳一蹬就翻進宮野家的院子。

　　城田永美緊貼著房子的墻壁往前走，抬眼看到二樓一扇窗戶還透著亮光。之前由利受琴酒命令暗殺季美的時候，城田永美曾跟由利一起來踩過點，她知道那個房間是季美的房間。與季美的房間隔一扇窗戶有一根排水管，上次由利就是靠它爬上二樓的。城田永美做了個深呼吸，攀著排水管和墻壁上的縫隙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然后摳著墻縫和窗臺挪到亮著燈的窗外。

　　窗里拉著紗簾，只能隱約看到窗前不遠處有一張床，床上坐著一個人，房間里沒有其他人在。城田永美輕輕推了推玻璃，沒想到那窗戶竟沒鎖，經(jīng)她一推便慢慢打開了。床上的人影聽到異響把視線轉(zhuǎn)了過來，城田永美咬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用力把窗戶完全推開，一翻身跳進房間，撥開紗簾，正對上季美驚恐的目光。也許是太害怕，季美張大的嘴里完全沒有發(fā)出聲音。

　　“宮野季美？”城田永美壓低聲音問。

　　“你……你是什么人？”季美的聲音有點顫抖。

　　“你是宮野季美？”城田永美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

　　“我……是……不是……我……”季美支支吾吾。

　　“你不該活在世上?！背翘镉烂览淅涞卣f，從衣兜里掏出手槍，打開了保險。

　　“住手！”伴隨著一聲怒吼，砰的一聲，房門猛地彈開，茱蒂舉著左輪沖進來，“琴蕾！你無路可逃了，束手就擒吧！”

　　“陷阱！”城田永美目光一凜，身體本能地作出反應，猛地后退一步躲開茱蒂的槍口，倚著窗框向后一仰，雙腳用力一蹬，同時右手舉起槍朝著季美所在的方向連續(xù)扣動扳機。翻出窗口的一瞬間，她聽到一聲慘叫，還有茱蒂“快叫救護車”的呼喊聲。

　　看來是打中了，城田永美心里暗暗高興。落地的瞬間，她就勢一滾，飛快地朝著大門跑去。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走最短的路線離開才更安全，沒必要再通過隔壁的院子隱藏行蹤。她翻出大門，朝著停車的地方狂奔。

　　直到將車開出兩條街，城田永美砰砰亂跳的心才稍稍平靜了一點。從聲音來推斷，季美應該是中了槍。就算她沒死也沒關系，城田永美心想，茱蒂應該是叫了救護車，等一下只要跟著救護車就可以知道季美被送到哪家醫(yī)院。下一步就是摸清她住哪間病房，然后找機會干掉她。城田永美做了個深呼吸，在心里暗暗給自己打氣。

　　其實她糾結(jié)過要不要對季美下手，她對自己還是不太有信心，但是思前想后她還是覺得干掉季美才最安全。自己都可以輕易地發(fā)現(xiàn)季美還活著，那琴酒肯定也可能發(fā)現(xiàn)，如果被他發(fā)現(xiàn)，由利肯定完蛋了，自己肯定也受牽連。既然如此，趁著琴酒還沒發(fā)現(xiàn)之前把季美干掉無疑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五分鐘后，救護車飛快地經(jīng)過城田永美的車邊駛向?qū)m野家，過了五分鐘，又呼嘯著向相反方向駛?cè)?。城田永美發(fā)動車子，遠遠地跟了上去。

　　…………

　　“她跟上來了?！避锏偻翘镉烂赖能?，略帶驚訝地說，“我沒想到會這么順利?！?p>　　“那家伙，怎么說呢……有些天真?！眰?cè)躺在輪床上的季美挪開臉上的氧氣面罩，“只要我們賣個破綻，她很容易上鉤?！?p>　　“不過你還真是令人驚訝?！避锏俅蛄恐哪槪凹蛹{利，我沒想到你居然會提出把你自己化妝成季美作誘餌?！?p>　　“既然是我提出的計劃，最大的風險自然應該由我自己承擔?！庇衫贿呎f一邊摸摸自己的臉，“你還別說，有希子小姐緊急趕制的這張面具簡直完美！至于聲音……”她瞥了一眼身邊眉頭緊鎖的柯南，“多虧這小子用變聲器跟我演了一出雙簧?！?p>　　柯南聞聲白了她一眼。

　　茱蒂打斷她不合時宜的得意：“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琴蕾想拼個魚死網(wǎng)破，不顧一切朝你開槍怎么辦？萬一她剛剛胡亂開的那幾槍真打中你怎么辦？”

　　“她不會盲目拼命的。她做這一切是為了保全自己。琴酒還沒有發(fā)現(xiàn)季美還活著，她還有時間，沒必要一時沖動把自己搭進去?！庇衫f，“至于她開的那幾槍，純粹是蒙的，以她的心理素質(zhì)和接近稀爛的槍法，我沒什么好擔心的?！?p>　　“別得瑟了，當心樂極生悲！”茱蒂白了她一眼，小聲嘀咕，“我就不明白了，直接抓住她不好嗎？為什么非要搞這一出？”

　　“我是想試著拉攏她。我說過，她不是十惡不赦的惡魔，還有最基本的良知。”

　　“只怕她不會領情?！避锏倮淅涞卣f，“別怪我沒提醒你，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懷疑你了。她隨時可能以對付敵人的方式對付你。你怎么樣我管不著，但是你畢竟是我們那項計劃的核心。為了那項計劃我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不能因為你個人的原因影響到我們的計劃?！?p>　　“放心，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庇衫恼Z氣堅定起來，“如果我拉攏琴蕾的計劃失敗，我會果斷地制服她?！?p>　　…………

　　季美輕輕推開窗戶，望著院子里正在打哈欠的大狗波洛發(fā)呆。勝一倒了一杯熱牛奶遞給她。

　　“大哥，清水小姐不會有事吧？”季美小聲問。

　　“他們能應付?！眲僖惠p輕摟著她的肩膀。

　　“大哥……”

　　勝一聽出季美的欲言又止，低頭看著她。

　　“我……”季美支吾半天，小聲說，“我想知道，你們在游樂場說的都是真的嗎？姐姐……真的沒回來嗎？”

　　果然還是為了亞紀而難過啊……勝一抿著嘴，搖了搖頭。

　　“可是，上次我刺傷清水小姐的時候，迷迷糊糊好像聽到……”季美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慢慢低下頭，“現(xiàn)在想想，也許是錯覺吧……也許是我太想見到姐姐了吧……”

　　勝一看著季美臉上劃過的晶瑩，心如刀絞。

　　…………

　　凌晨一點零五分，米花綜合醫(yī)院。

　　雨停了，輕柔的月光透過薄薄的云層灑向大地。但是城田永美并沒有賞月的閑情逸致。剛剛送來一個急診病人，值班護士趕去幫忙了，她趁機溜進護士站，從墻上掛著的一大堆鑰匙中選出藥房的鑰匙揣進兜里。她壓低了帽子，低著頭快速走到藥房，看看周圍沒人，飛快地將鑰匙插進鎖孔一扭，將門打開一條縫，一閃身鉆了進去。沒兩分鐘，她捏著一個藥盒和一只注射器走了出來，飛快地將門重新鎖好，快步朝護士站走去。

　　值班護士已經(jīng)把急診病人交給同事，正坐在椅子上敲打酸痛的胳膊。城田永美摘掉口罩，湊上前裝出一副很焦急的樣子說：“請問不久之前是不是送來一個受槍傷的女生？”

　　“是有一個。”護士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哈欠。

　　“她住哪個病房？”城田永美急切地問，“我是她的好朋友，聽說她受傷很著急?！?p>　　“稍等?！弊o士噼里啪啦敲了一會兒鍵盤，告訴她一個號碼。

　　一切順利。城田永美暗暗松了口氣，道了謝，快步朝護士告知的病房走去。她的手揣在兜里，緊緊地捏著藥盒和注射器。藥盒里裝的是腎上腺素，她知道注射過量的腎上腺素可以致死，所以特意偷了一個10mL的注射器，用它裝滿腎上腺素一口氣注射進人體，那這個人百分百是沒救了。

　　病房門口的走廊空無一人，靜得出奇。城田永美縮在墻角，將藥盒里十支腎上腺素都抽進注射器，然后攥著注射器湊到病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她本以為會有人在，沒想到病房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皺了皺眉，輕輕打開門，從門縫觀察病房里的情況。病房里沒有開燈，只有病床上躺著一個人，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映在那個人的臉上，城田永美認出那是季美。她輕輕推開門鉆了進去，踮起腳尖走到病床前，看著熟睡的季美，咬了咬牙，慢慢將手中的注射器高高舉起。

　　啪。

　　白色的光霎那間充滿整間病房，刺痛了城田永美的眼睛，她下意識地用手擋住眼睛，轉(zhuǎn)身朝電燈的開關的方向看去。當看清倚在門口、正舉著左輪指著自己腦袋的那個人的臉，她感覺心都涼了。

　　“為什么……”她的嘴唇在顫抖。

　　為什么，會是你？

　　…………

　　“把那東西放下，我們談談?！庇衫脺睾偷珔s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談談？”城田永美凄然一笑，“我們是該談談，談談你為什么會在這里，為什么要背叛組織?！?p>　　由利瞇了瞇眼，沒有說話。

　　“清水由利，我們認識多久了？”城田永美的語氣漸漸變冷，“我一直以為我可以把你當作我最信任的朋友，但是這些天發(fā)生的事，讓我越來越懷疑，你到底值不值得我信任?！?p>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由利慢慢放下舉槍的左手，將槍換到右手。

　　“抱歉？你就想用一句簡簡單單的抱歉打發(fā)我？”城田永美的聲調(diào)越來越高，“清水由利，我自認為沒做過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什么要騙我？”

　　“我果然沒猜錯。”由利卻笑了，“你生氣不是因為我可能背叛組織，而是因為我騙了你，對嗎？”

　　“……你關注的點還真是……”城田永美頓感無語，隨即又瞪起眼睛，“對，我是生氣你騙我！那又怎么樣？”

　　由利好像松了口氣：“永美，我不是故意騙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由利一瘸一拐地挪到病床邊，把左輪放在床頭柜上，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輕輕捶著酸痛的右腿。城田永美想起她的腿還帶著傷，沒有進行有效的治療，心一瞬間就軟了下來。

　　“永美，我……我狠不下心?！庇衫朴频亻_口了，“宮野季美并不是非死不可的人物，即使她活著對組織也沒什么影響，所以琴酒命令我殺死她的時候，我心軟了。所以我……”

　　“所以什么？”

　　“我……我在踩點的時候在宮野家門口給宮野勝一留了消息，告訴他如果不想讓她妹妹死掉就按我說的去做。我告訴他們可以黑掉我身上帶的攝像頭，做一段假視頻用來敷衍琴酒……”

　　“你瘋了！”城田永美大吼一聲，“你知不知道這種事如果被琴酒知道了會怎么樣？”

　　“我知道！可是……”由利的眼神有些迷離，“她是無辜的?！?p>　　“她無辜？”城田永美鼻孔出氣，“別忘了，她也是組織成員，而且她是宮野亞紀的妹妹，是個叛徒。”

　　“是，我知道?！庇衫拖骂^，“可是在那之前我已經(jīng)打傷過她，我覺得那一槍作為懲罰應該足夠了……”

　　“所以你放過了她？”城田永美哼了一聲，“你還真是菩薩心腸！”

　　“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她可憐?！庇衫D(zhuǎn)頭看了一眼床上睡著的女孩兒，“她……還是個孩子?！?p>　　城田永美皺了皺眉。

　　“永美，下面這些話我只會跟你說?！庇衫痤^，認真地說，“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寧愿當初沒有一時沖動卷入組織，我想過平靜的生活，但是我已經(jīng)回不去了……”她又看了一眼季美，“所以我才會想幫這孩子徹底擺脫組織的威脅。我不想看到這世上有更多的人有跟我一樣的遭遇?！?p>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城田永美感覺鼻子一酸，露出苦笑，“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又何嘗愿意卷進組織中呢？可惜，沒有如果?！?p>　　“算我求你?！庇衫粗翘镉烂?，“放過她吧。我們已經(jīng)沒有機會回頭了，但她還有?！?p>　　城田永美靜靜地看著她，良久，終于咬了咬牙說：“你記著，千萬別讓這件事被組織其他人發(fā)現(xiàn)，否則，為了自保，我會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跟你劃清界限。”城田永美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地說，“我會親手干掉你?！?p>　　由利微微一笑，慢慢站起來，輕聲說：“謝謝?！?p>　　城田永美輕輕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將手中灌滿腎上腺素的注射器的活塞推到盡頭，將藥液擠到地上，隨手將注射器丟進垃圾桶，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

　　…………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

　　城田永美坐回車里，將頭靠在頭枕上，呆呆地看著前方的街道。如果自己當初沒有被那條騙人的短信叫到那間酒吧，就不會看到前男友左擁右抱的那一幕對吧？如果自己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到處亂跑，就不會稀里糊涂地誤入組織的酒吧，就不會遇上琴酒，就不會被迫加入組織，對吧？如果……如果……她用力閉上眼睛，卻沒能阻止眼淚流出來。這世界可恨就可恨在它只知道悶頭往前走，從不給人回頭的機會。已經(jīng)做出選擇，就得為它付出代價。由利選擇了豐厚的報酬，自己選擇了讓憤怒控制心神，所以他們都陷入組織的深淵。

　　那么這次的選擇會帶來什么結(jié)果？她不知道。也許這件事會就此塵埃落定，宮野季美可以徹底擺脫組織，她和由利也可以不必忍受殺人后良心的譴責。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有人發(fā)現(xiàn)季美還活著，那樣的話……城田永美不敢接著往下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又會如何選擇？自己真的會像剛剛放的狠話那樣親手干掉由利以求自保嗎？

　　城田永美甩甩頭，緩緩發(fā)動車子朝家的方向開去。也許，由利說得對，他們已經(jīng)回不了頭，但如果能幫季美一把，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吧？也許，除了今晚放過那個小姑娘，自己還可以做更多……

　　（2021-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