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八具“尸體”從門中落出,金無垠面上鎮(zhèn)定,內心卻不比那些驚慌的弟子好上多少。這里躺著的可不只是他躡影宗的人!虎威門的神童許昊、韶華谷的美人江曉蓮、唐斯伯的女兒唐青,這幾人里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是各自門派眾星捧月的寶貝,若是讓那些門派知曉自家弟子死在他躡影宗,迎接他的,是虎威門不由分說的鐵拳,還是韶華谷那群悍婦的吵鬧,亦或是朗乾派的萬劍所指?
看那孟曜文渾身襤褸,唐青、朱依巧也處處皮開肉綻……金無垠慌啊,慌得不得了。
“還有呼吸!金護法!他們沒死!他們似乎只是暈過去了!”
最初發(fā)現眾人出谷的那位弟子眼尖心細,他上前查探一番后,道出了令所有人驚喜的結論,緊張和壓抑霎時瓦解,金無垠趕忙打消腦中方才編出的數種借口,無聲地吁出一口氣。
他們這邊正判斷那八人的傷勢如何,那邊羅竹卻是突然一聲驚呼。
“師父!就是她!”
只見門中又滾出一名男子,男子一身藍衣,書生模樣,和之前幾人一樣都是橫著滾出來的。但他也與之前幾人不同,他烏發(fā)飛散、衣裝凌亂,看著比其他受了傷的幾人更顯狼藉。當他出來后,雙眼忽睜,僵硬的四肢立馬活絡起來,只滾出半圈就迅速翻身而起,金無垠見他手指微動,手中沒來由的就出現了一根針和一條線,然后,他熟稔地把線穿過針眼,又捏著針在門上左右比劃起來。
沒人看明白他這番行為是何意,真要說起來,他們還是第一次瞧見會穿針引線的男子,更別提這人是剛從坤靈谷出來,且是無人認識、擅自闖入谷中,那位神秘的第十一人。
羅竹剛要上去擒那男子,卻見門中接連閃出兩個人影,這二人和之前幾人皆不同,他們是豎著走出來的!眾人一愣,哪還顧得上那位看似瘋傻的藍衣男子,全都朝二人圍了上去。
“梅師兄!秦少俠!幸好你們無事!谷中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是??!梅師兄!那幾位弟子為何渾身是傷?”
梅九聽曾經的同門一口一個“梅師兄”叫得再自然不過,想到欲行之事,心中愈發(fā)愧疚。他面色陰沉地轉過臉,沖眾人道了句“對不?。 ?,忽然從懷中掏出怒梅,按下梅心機關,作勢欲扔!
躡影宗弟子都知曉他那怒梅有何作用,此時見他動作,道是他要引爆暗器內的火藥,全體大驚失色、齊齊往后跳開,先是不敢置信,再是怒目而視。
“你這是何意???”
“梅師兄休要沖動!”
躡影宗弟子到底是訓練有素,這六人跳開后分散到各個方向迅速圍出一個陣,邊戒備著梅九接下來的動作,邊嚴防死守著他的退路。他們微微伏下身體,一手已搭至腰后短刀的刀柄,只是還惦記著梅九是同門師兄,沒有立刻拔刀相向,只等他真正作出具備威脅的舉動,再將他制服。
梅九的身手在躡影宗同齡弟子中數一數二,今年參加了比武大會的賀遠一直以為這位師兄早已進過坤靈谷,從而得了一身厲害的功夫,那么眼下將他圍住、又從未入谷的六人中,會有他的對手嗎?
他們之中當然沒有,但在場之人不是還有個金無垠嘛。金護法身為躡影宗的二把手,長有梅九十幾年江湖經驗,若是會被一個小小的怒梅牽制,那也太對不起他那身名頭了,他可不是空憑一張漂亮臉蛋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沒有人看見金無垠在梅九拿出怒梅之時已抖開刀扇,沒有人看見他是何時出的手,也沒有人看見有刀光飛掠,他們只知那怒梅在即將落地之際,似是發(fā)出了一道細微的撞擊聲響,他們分不清那是怒梅機關發(fā)動發(fā)出的聲響,還是怒梅落至地面磕碰出的聲響。一朵小小的紅梅悄然綻放于地,像是被風吹下枝頭的落花,沒有震響,沒有爆破,而是在觸地的一剎碎裂成片,零落四散。
羅竹越過幾人,上前拾起被毀的怒梅,嘆道:“你們無須如此防備梅師兄,這暗器里的火藥應該早被他取出來了……”
眾人被梅九吸引了注意的這會兒功夫,侯蓁蓁卻在優(yōu)雅的飛針走線。她橫牽豎拉的動作看著是不急不忙的,實則縫的飛快。秦小知想不通她究竟如何能用一根針刺穿一道長在空氣中、壓根沒有實體的破口,只見那只纖纖玉手捏著針在裂縫上刺了約莫百十下,如舞女揮舞披帛般叫人賞心悅目,最后打了個結,再輕輕一拉,那道仿如惡鬼撕裂的裂縫竟就真的收緊合攏,再看不出丁點裂開的痕跡。
修補完裂縫,由裂縫創(chuàng)造出的虛假之門也驀然消失。雖然門以往也會消失,但此次坤靈谷生出異象,先是有個身份不明的男子無視門的限制進入谷中,再是眾位門派弟子受傷昏迷未醒,而本屬躡影宗的梅九出谷后竟對同門暗器相向,是那身份不明的男子拿著針線在門上一番比劃后,門才突然消失不見。這諸多怪事擺在眼前,金無垠斷然不會以為那門是自主閉上的。
這門生變一事可大可小,金無垠沒有大肆聲張此事,原是打算把情況查明之后再做抉擇,以防徒生事端,因此受他吩咐聚集于此的弟子只有六人。這梅九對在場這幾位師弟的本事是清楚得很,那秦小知身手了得,還拿了塊怪異的石頭作武器,另一人又神神秘秘的摸不清路數……金無垠想著,雖說己方占了人數優(yōu)勢,但眼前狀況不明,地上還躺了幾位傷患,這要是真打起來自己估計也落不著好,此處還是該先假意周旋,試探試探那身份不明的男子是敵是友。
“縫好了!”侯蓁蓁拍拍手,滿意地欣賞著眼前的空無一物,接著轉頭尋求秦小知的意見,“你看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這里什么都沒有好嗎……”
“什么都沒有就是成功了?!?p> 聽見男子發(fā)話,金無垠直恨自己真是白長了腦子!心神略定,再細細一想,心中不安卻反增不減。
“原來——是侯……公子!”
他笑得美極,上挑的鳳眸中卻無絲毫笑意,眼角眉梢一片冰冷,侯蓁蓁甚至能聽見他咬動后槽牙的聲音。
“你若不開口,我倒真認不出你是何人!看這面具如此精巧,想必侯公子與那易十三私交甚篤啊!”
面具……十三……
“哦,你說十三叔?我不認識他?!?p> 侯蓁蓁是想著,那花玉瓊正是用十三叔來稱呼為她做了面具之人,此時忽從他人口中聽聞易十三的名字,她沒多想就順口道出了從玉瓊處聽來的稱呼,而她并不知曉易十三其實是被眾人稱作十三郎,這十三叔的叫法聽起來可比十三郎親昵許多,她一邊說著十三叔,一邊又說不認識他,這在金無垠聽來已是不攻自破的謊話,立馬就給氣樂了。
“呵呵……也罷,既然侯公子不愿說,改日我親自去請教他便是?!?p> 如今的易十三根本不會想到,他不過是受玉承云之托為一位素未謀面的姑娘做了面具,明明他二人互不相識,但他往后的生活卻因為那位姑娘的一句無心之失徒添了許多煩擾。
羅竹在一旁聽明白了,原來那名女扮男裝的姑娘竟與師父相識!既然她是師父相識之人,那談起話來應該容易許多,便稍稍放下了心。
“侯公子可愿與我說說坤靈谷內發(fā)生了何事?”
金無垠問完,見侯蓁蓁微微點頭,他正為她這般好說話而欣慰,不想她只吐出短短幾個字,而那幾個字卻叫他剛爬上眼底的笑意瞬間僵滯。
“坤靈谷沒了?!?p> “……”他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了?!”
何為沒了?為何沒了?雖然至今無人尋得坤靈谷的確切位置,但此谷存世已逾百年,多少弟子還排隊等著入谷呢,好好的怎么說沒就沒了?這谷要沒了,往后他們四大門派的弟子上哪賺那三年功力去?各門各派那該如何解釋?江湖人士又會作何感想?比武大會還要不要辦了?谷沒了……怎么就偏偏沒在他金無垠的手上了?
躡影宗其他幾人初聽那男子口吐女音已是訝異,再聽他道坤靈谷沒了更是震驚。金無垠暗自道悔,暫且撇下了越理越亂的思緒,給羅竹使了個眼色,然后把侯蓁蓁單獨請遠了些。
“姑娘此話當真?”
“當真?!?p> “那谷是如何沒了?”
“那谷有問題,被我關了?!?p> “……???”
“谷里有、嗯……怪物,那邊躺著的幾人都是被怪物打傷的,如果任由問題發(fā)展下去,就不會是幾個人受點傷就能解決的事了?!?p> 金無垠覷眼看了她許久,忽然輕聲笑了出來,他笑著笑著,那張美麗的面容上居然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猙獰。
百骨刀扇正距她胸口僅毫厘之外輕輕搖晃。
“我雖不知你是何人,亦不知你用何種手段進入谷中,但若有心從你口中套些消息……法子倒是很多,就怕姑娘受不住。姑娘聰慧,應當懂我的意思,那些玩笑話就莫要再說了?!?p> “這不太好吧……你又打不過我?!焙钶栎柘訔壍匕阉纳茸油七h了些,“而且我沒開玩笑,”她一指地上躺著的幾人,“他們就是證據?!?p> 見她說得這般理直氣壯,金無垠思索片刻,還是收回了扇子。他重新整理了一遍思緒,若是侯蓁蓁所言不虛,眼下只能趕緊找法子補救了。他將在場眾人一一環(huán)視一遍,問道:“坤靈谷沒了一事,那受傷昏迷的八人可知?”
“不知。”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復,金無垠迅速打定主意,再去看侯蓁蓁的書生面孔,突又好奇道:“比武大會時的那張臉可是姑娘真容?”
“不是。”侯蓁蓁答得十分誠實。
“那我可有機會能探得姑娘真姿?”
“會有的?!背领o的雙眸望得金無垠從脊梁骨生出一股惡寒,“以后我肯定會再回來找你的……”
直到侯蓁蓁領著秦小知和梅九離開,他還在想她那句話到底是何意。
羅竹和眾弟子見金無垠久久不發(fā)話,也不敢出聲,只好圍著八人發(fā)怔。久到幾人已有轉醒的跡象,美人終于厲聲開口了。
“將他們幾人照料好,等他們醒后,仔細問清楚谷中到底發(fā)生了哪些事;若他們問起自己是如何出的谷,你們只管依著自己看見的樣子去答;至于方才那位侯公子說過的話,還有他來過此處分堂一事,全都給我——忘干凈!”
張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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