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和鄭光弘一直相安無事,但我卻十分擔心二哥那邊,他向來性子執(zhí)拗,我怕他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對于娶進門的妻子過于冷淡。
我的歸寧之禮一概免去,所以等到二哥同陸清歡歸寧之后,我才獨自回將軍府去看他們。
陸清歡雖初為人婦,卻是難得的落落大方,頗有林下風范。我本來對她有些排斥,此刻倒多出幾分好感來。我同她和二哥隨意聊著,暗中觀察他們二人的神情,卻見他們似乎極是和諧,并沒有任何異樣。
陸清歡陪我們坐了一會兒,便找了個借口離開,留出時間讓我和二哥說話。待她走后,我對二哥道:“我本來還擔心呢。”
他笑得有些無奈:“你的哥哥,他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莽撞少年了,只是你一直都不相信而已?!?p> 我也笑了。隨即,又有些擔憂地道:“那清淺的事,你打算怎么辦?”
二哥收起笑容,道:“再等等吧,如今新婚,我怎么提納妾的事呢。只是,清淺母親的病大約是拖不下去了,若是到了孝期,事情就會更加麻煩?!?p> 這兩個女孩子,我也不知道要為誰而嘆息。
因有緊急軍務要處理,二哥沒能和我聊多久就走了。我起身說要走,陸清歡便親自送我離開。
走到門口時,陸清歡笑著道:“殿下若是在府中悶了,只管召妾去解解悶。將軍他很擔心您一個人在那邊?!彼恼Z氣里有親近,但稱呼上還是不曾逾越半分。
我笑著說:“如今已經(jīng)是一家人,嫂子還一口一個殿下?!?p> 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按著輩分該叫一聲妹妹,可我又齒序小些,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稱呼了?!?p> “就叫我的名字吧,我也叫你清歡,如何?”我說。
她聽了我的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一般,笑起來眼睛亮亮的。
我忍不住在心里輕輕一嘆。我看得出陸清歡表現(xiàn)出來的親近,但我一開始就站在了另一個女孩那邊,有太多的事情瞞著她,所以總覺得沒有辦法面對她的眼睛。
—**—***—**—
婚禮的喜慶過去還沒有多久,孤竹的案子終于有了結果。
孤竹對平昌長公主無禮的事,衛(wèi)士中有人成了替罪羊,一切都洗刷得干凈,但如我所擔心的那樣,舊黨將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孤竹身上,并沒有查出舊黨中誰曾經(jīng)參與此事。當年被害的那些新黨官員表面看起來都死于意外,根本找不出決定性的證據(jù)證明是孤竹所殺,但徐尚之和甘艾輝最后的結論是,孤竹的佩劍與其中一個死者的傷口吻合,又在碧影山孤竹曾經(jīng)居住的竹樓中搜出了很多罪太子及鄭國公等舊黨所贈贓物,孤竹殺害朝廷官員證據(jù)確鑿,此等謀逆大罪應立即處死。
奏章被遞到了云歸手中,云歸遲遲沒有批復,眾人或許是擔心夜長夢多,便再一次紛紛上書要求處死孤竹以平民憤。云歸準了眾人所奏,因為大逆之罪不在秋決之列,便定于月圓之夜行刑。
聽完寒茵帶回來的這個消息,只覺得瞬間腳下都在發(fā)軟,由她扶著坐到榻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云歸他還是要殺了孤竹。我終于明白二哥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了,云歸他可以成為我的依靠,也可以毀滅我的一切,而我唯一能夠祈求的就是他對我的念念不忘。
寒茵擔憂地問道:“殿下,您沒事吧?要不要我去找將軍過來?”
我閉上眼,將身體靠上墻壁,道:“不必了,我自有打算。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下?!?p> “殿下……”寒茵似乎欲言又止,但過了片刻,還是傳來了離開的腳步聲。
—**—***—**—
第二日一早,我便找來了蘇庭風。
讓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下去之后,我對她道:“我想要一瓶毒藥,你可以幫我嗎?”
蘇庭風有些吃驚地看著我,問道:“什么樣的毒?”
我說:“我要去宮里演一場戲,自殺,然后被救活?!?p> 蘇庭風低低地笑了一聲,道:“我明白了。要立即毒發(fā)的劇毒,卻能夠‘慶幸地’被太醫(yī)治好,還不能讓太醫(yī)知道這種毒的秘密?!?p> 我點頭,道:“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蘇庭風收了笑容看著我片刻,道:“我知道一種假死逃生的江湖秘毒,非毒中高手不能分辨,很適合你這種勾當。這毒名叫‘晚霞’,毒發(fā)之狀與鶴頂紅無異,又因其千金難求,故有‘千金一抹晚霞紅’之稱?!?p> 我笑著道:“好美的名字。多謝了。”
蘇庭風猶豫一瞬,道:“距離月圓之夜只有五日了,而我需要往返閬州,本來時間就已經(jīng)十分緊迫,況且我與那個世界到底瓜葛太深,此去必須十分隱秘,若是橫生枝節(jié),我不敢保證能夠及時趕回來。”
我道:“我等到十五日早上卯時,若你不到,我手上也還有一瓶真正的鶴頂紅。”
蘇庭風問道:“你瘋了嗎?那可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劑量若是稍微錯一分,豈不是……”
我道:“我已別無他法。成功固然好,如果失敗了,我也只能認命?!?p> 蘇庭風搖了搖頭,卻又露出一個笑容來,輕嘆道:“你們啊,都是癡人。”
我看著蘇庭風離開的背影,暗色的布衣,輕挽的素發(fā),看起來只是個平常的婦人。她已經(jīng)得到了最沉重的解脫,可我們還是只能做她口中的癡人。
—**—***—**—
蘇庭風走后,我決定回將軍府一趟。剛出院外,便遇到了鄭光弘。他今日不當職,穿著一件天青色的外衫,看那身影竟真的和宣逸有幾分神似。
鄭光弘攔住我,開門見山地道:“我們和孤竹相交一場,不想他落得如此下場,但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無力回天,殿下就不要再插手那件事了。”
明明就是他將孤竹害成這樣,卻還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我強忍住心中的怒氣,道:“這是我的事,衛(wèi)尉就不必管了。”
鄭光弘苦笑著道:“我們夫妻一體,殿下為何這般……”
我冷冷地道:“夫妻?呵,衛(wèi)尉覺得我們是什么夫妻?我們的婚事不過是別人棋盤上的一步棋罷了。衛(wèi)尉擔心的,不過是我若出事會連累你,不過你既然娶了我,必然是要有難同當逃也逃不掉的?!?p> 看著鄭光弘臉上的笑容慢慢僵掉,我冷笑一聲,不再理會他,徑直去了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