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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許長樂

第九十七章、大赦

誰許長樂 央容 2108 2017-10-19 09:00:00

  我回來的第二日才見到蘇庭風(fēng)。

  原來,蘇庭風(fēng)本已拿到了毒藥準(zhǔn)備返回,卻遇到了當(dāng)年的舊敵不幸受傷,躲在一戶農(nóng)家昏迷了兩日,傷勢略微好一些才趕回阜都。

  聽她說得簡單,但見她憔悴的臉色,便知其中過程必定兇險無比。

  我和蘇庭風(fēng)原本也算不上是朋友吧,可我還是利用了她剩余的價值,讓她做我的護(hù)身符。

  我說:“我救過你三次,卻也害你失去了愛人。如今,也算是扯平了。謝謝你這段時間一直保護(hù)我,以后你還是回到醉娘那里去,好好地過平常人的生活吧。”

  相較于我沉重的語氣,蘇庭風(fēng)倒是顯得十分輕松:“如何扯得平呢?他在我心里,比自己的命重要多了。不過是覺得能巴結(jié)上你這個公主,以后也許大有好處。你既然用不上我了,我也只好回去了?!?p>  她的語氣是釋懷平靜的,我終于也忍不住和她一起微笑起來。

  —**—***—**—

  幾日之后,我和云歸進(jìn)入獄中的事情就流傳了出來。于是朝中風(fēng)向開始變化,言官們不斷上書云歸,說他不該過分偏寵我,甚至有人開始指責(zé)我侍寵而驕,插手朝中刑獄大事??墒菬o論朝臣如何指責(zé),云歸始終一言不發(fā)。

  我知道朝臣想要說什么。他們從我進(jìn)入獄中這件事做了合理的推測,一個已婚的女人,進(jìn)入獄中去見一個男人,然后還要逼迫君王去救他,他們不好直接跳出來說我德行有虧,便只能委婉地指責(zé)我侍寵而驕了。

  重審的結(jié)果出來時已經(jīng)是暮春四月。最后的結(jié)論是,孤竹參與謀殺證據(jù)不足,尸|體傷口雖與孤竹的劍吻合,但用這種劍的江湖人并不少,無法斷定孤竹就是兇手。但是,在碧影山搜出來大量罪太子和鄭國公等舊黨之人所贈物品,雖不能證明孤竹曾參與謀殺,卻也說明孤竹當(dāng)日與罪太子過從甚密,罪同謀逆。而關(guān)于是否還有其他朝臣曾牽涉其中,依舊沒有查出什么。

  于是云歸準(zhǔn)耿治修所奏,判孤竹流放兩千里,徐尚之和甘艾輝偽造證據(jù),欺君罔上,革職查辦。

  這個結(jié)果并沒有讓我覺得意外。

  對于孤竹,云歸他如同曾經(jīng)承諾我的那樣放過了孤竹的性命,卻還是不希望我和孤竹在一起。而對于朝中官員,他既然做出了放過登基前發(fā)生的舊事的姿態(tài),就決不能出爾反爾,再去追究涉案的舊黨官員,但是,他也不會容忍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相互勾結(jié),欺上瞞下。經(jīng)此一事,九卿之一的廷尉徐尚之,御史大夫裴鉅的左膀右臂御史中丞甘艾輝,以及好幾個官職不小的涉案官員一同被革職。而尚書耿治修不過是少府的屬官,卻由此得到了云歸的重用,令其處理章奏,已有分丞相職權(quán)之意。

  我早就知道云歸做事必然是有的放矢,卻沒有想到他竟是這般心思縝密、善弄權(quán)術(shù),封我為長公主的那次也好,如今孤竹的這件事也好,在一次次的局勢變化中,他總能順時而動,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并且獲得最大的利益。以前無論是在楚國還是在姜國,我都沒有參與過這些事,如今卻終于明白,他為何能夠僅僅用六年的時間,就白手起家坐上姜國的帝位。

  孤竹的流放之地應(yīng)在南方荒僻之地,傳說中沼澤遍地,煙瘴漫空,是有去無回的地方。消息出來以后,我便開始讓寒茵置買藥材,收拾細(xì)軟,打算隨時跟隨押解孤竹的官差出發(fā)。

  但是,出發(fā)的日期卻是遲遲沒有確定,幾次托二哥去打聽都沒有結(jié)果,我心里反倒開始不安起來。

  又過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宮里發(fā)生了一件大事——皇后有孕,大赦天下。

  這就是云歸對我的承諾,他說他會救孤竹,果然是真的救了,而且救得徹徹底底。大赦天下,既可免其刑,又能赦其罪。一場無妄之災(zāi)就這樣消弭于無形,權(quán)利操縱了一切,猛然間白霧騰起,又很快被狂風(fēng)吹去,大地依舊一片清凈,好似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但我心中還是有隱隱的憂慮,宣碧梧擺了這樣大的一局棋,卻讓我有驚無險地過關(guān),這一點都不像她的風(fēng)格。

  —**—***—**—

  第二日,我便讓寒茵陪醉娘去廷尉獄中接孤竹。

  這個時候由我出面總是不合適的,但我還是悄悄坐了一輛普通的馬車,趕在她們前面去了廷尉獄,然后讓下人持了我的令牌,將帶過來的衣物和一些梳洗用品交給獄令。獄令有片刻猶疑,但又不敢違抗,只得悄悄遞了進(jìn)去。

  孤竹此前何曾歷過牢獄之災(zāi)?本已令他受此階下之辱,我怎么能讓他蓬頭垢面地走出來,再受一次侮辱,再折一次尊嚴(yán)。

  我本想立刻離開,馬車行出一段距離,就看到兩輛青灰色的馬車行到了廷尉獄外,原來是醉娘和寒茵她們到了。

  此時我坐的馬車恰好被幾株樹木擋住,我讓車夫停下,然后將車簾掀開了一條縫隙。

  過不多久,就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從獄中走出來。我知道是孤竹,除了他,還有誰能夠?qū)滓麓┑眠@樣飄逸好看。可那身影又是那樣清瘦孤絕,像碧空里的一朵云,隨時都會隨風(fēng)消失。

  高墻下的身影在眼前慢慢模糊,我輕輕地眨了眨眼,原來是眼淚蒙了雙眼。

  命運(yùn)一次次想把我變成籠中的雀鳥,可我卻愛上了一抹流云??墒?,要用什么樣的方式才能留住流云?又怎么可以留下流云?它們不過是偶然路過塵世,終究有離去的那一天,它們應(yīng)該在蒼穹之間飄蕩,去往它們應(yīng)該歸去的遠(yuǎn)方。

  不是不懂,而是不愿,以至于今日。

  那日在獄中我曾滿心豪情,想為自己的這份情拼一個圓滿。但這一刻,曾經(jīng)鼓起的勇氣全都煙消云散,我突然就決定放棄了。

  真正的愛,或許應(yīng)該是成全。我以為我已經(jīng)明白了,可我還是差點沒有做到。

  我應(yīng)該成全他的天高地闊、不染俗塵,而不是強(qiáng)留下他,讓他和我一起在這個污濁的世界里掙扎。

  我也應(yīng)該讓他清醒,讓他從過去的執(zhí)念中醒過來,去找尋一段新的人生,而不是困在他自己造就的囚籠里,沉溺在一段無法挽回的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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