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夏風(fēng)徐徐;整日激戰(zhàn),秀州護城河內(nèi),箭矢林立,炮石如山,官兵尸體橫七豎八;水面上漂浮著一層厚厚的油污與血肉,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腥臭。蚊蠅很快就被這股血腥味吸引而來,仿佛在為這場戰(zhàn)爭增添一份更加恐怖的氛圍。
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些曾經(jīng)鮮活的生命,如今只能成為通往勝利道路上的墊腳石。殘酷且慘烈,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隔日,官兵再次如潮水般涌向城墻,云梯被架起,被推倒;先登死士與城頭的距離,亦是忽遠忽近。有時候明明只差一步之遙,卻恍若天塹難以逾越。
戰(zhàn)斗漸漸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雙方你來我往,攻守之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城墻之上,義軍英勇無畏,他們或是手持長槍,刺向攀爬城墻的官兵;或是操起弓箭,射向城下的敵人。而城墻之下,官兵們也是毫不退縮,他們或是頂著箭雨,奮力推動攻城器械;或是揮舞著刀劍,與守軍展開殊死搏斗。
盡管雙方都拼盡了全力,但戰(zhàn)況卻陷入了膠著狀態(tài)。守軍的箭矢和石炮一次次地被官兵的盾牌和鐵甲抵擋,官兵的攻城器械也在守軍的火油攻勢下進退乏力。雙方都沒有占到便宜,留下了萬余具尸首后,各自鳴金收兵,舔舐傷口,重整旗鼓,準備再戰(zhàn)。
通過白天的戰(zhàn)斗,童貫敏銳的發(fā)現(xiàn)官兵們雖然沒了怯戰(zhàn)之心,但眼神中依然存在猶豫與軟弱。戰(zhàn)場之上怕死的往往最先死,若無法解決這種心態(tài),無疑是一種隱患。
是夜,童貫立于高臺之上,左手邊六套太監(jiān)服飾整齊排列,右手邊則是六口漆黑的棺材。
軍營內(nèi),燈火通明,寂靜無聲。童貫?zāi)抗鈷咭暿S嗟牧荼R都監(jiān),聲音穿透人群,回蕩在每一寸空間:“諸位都監(jiān),這里有六套太監(jiān)服飾,六口棺材。若有人貪生怕死,不愿為國效力,大可穿上這太監(jiān)之衣,立于一旁觀戰(zhàn),我童貫絕不為難,只當(dāng)你是軍中一閑人。但,若你選擇那口棺材,便意味著你要以命相搏,誓死拿下秀州!”
童貫的話語鏗鏘有力,字字擲地有聲,陳翥、吳秉彝、韓天麟、李明、馬萬里、周信對視一眼后,皆知只有一種選擇,遂不約而同抱拳跪道:“請大人放心,我等必將全力以赴,以命相搏,誓死拿下秀州!”
看著臺下都監(jiān)們眼中重新煥發(fā)的武人血勇,童貫滿意地點了點頭,果然破鼓需重錘。他知道,這場激將之計已經(jīng)奏效,為了再添一把火,童貫鄭重的宣道:“拿下秀州,活著的人,我自會向圣上表功,讓你們功成名就;若不幸戰(zhàn)死,我童貫親自抬棺,送你們榮歸故里!”
次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照亮了戰(zhàn)場。六州兵馬都監(jiān),無一退縮,輪番上陣,帶頭沖鋒;官兵士氣亦是空前高漲,爆發(fā)出超乎尋常的戰(zhàn)斗力,如同潮水般向秀州城發(fā)起一輪又一輪的猛攻;士兵們前赴后繼,幾次險些登上城頭,與守軍展開白刃戰(zhàn)。
童貫知道此戰(zhàn)勝率已超五成,義軍骨干人數(shù)肯定無法與官兵相提并論,只要拼光了那些所謂的精銳,剩下的皆是一群剛放下農(nóng)具的泥腿子,他們又有何戰(zhàn)力抗衡朝廷的王者之師。
也確如童貫所料,在連日來的猛攻之下,秀州城的外墻已斑駁陸離,磚石紛飛,仿佛只需一陣稍強的風(fēng),便能將其吹得搖搖欲墜。最多再有一日,這座堅城或許就將迎來它不可避免的宿命——城破人亡。
然而,童貫并未滿足于眼前的戰(zhàn)果,為了讓刀更為鋒利,決定下一劑更猛的“藥”。
由于這幾日親自帶隊沖鋒,六州都監(jiān)可謂人人帶傷,尤以嵩州兵馬都監(jiān)周信傷勢最為嚴重,已陷入昏迷失去再戰(zhàn)之力。為了讓他發(fā)揮余熱,童貫秘命親信在其藥中做了手腳,當(dāng)晚周信便在昏迷中吐血不止,一命嗚呼。
周信之死,如同一道驚雷,在軍中炸響。全軍上下,皆縞素加身,童貫未多言語,只作哀容滿面姿態(tài),便讓攻城不利、疲憊不堪的的官兵被復(fù)仇的火焰所點燃。
全軍肅然,哀軍必勝,無用過多渲染,各部軍馬皆脫胎換骨,化身為不可阻擋的戰(zhàn)爭機器,誓要一戰(zhàn)功成,告慰英靈。
此時,秀州城內(nèi),義軍亦是傷亡慘重,昔日繁華的街道如今變成了修羅場,哀嚎遍野,斷肢殘骸隨處可見。戰(zhàn)場上的尸體倒好處理,或焚燒或掩埋即可;可傷員們卻沒有妥善的處理,或被抬至簡陋的醫(yī)棚,或在墻角、巷尾痛苦呻吟,這也導(dǎo)致了義軍士氣低迷至極點。
面對官兵無時無刻沒有盡頭的進攻,每一次抵擋,都像是在與極限做斗爭,心中那份初時的堅定與勇氣正在被無盡的疲憊與絕望所侵蝕。
值此風(fēng)雨飄搖之際,百姓們也是人心惶惶,他們躲藏在自家屋中,心中充滿了恐懼與無助,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生怕引來更大的災(zāi)難。
夜幕低垂,稀疏燈火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葉孤舟緩緩穿梭于浩渺的江河之中,顯得格外渺小而孤獨。
宋江。他身著粗布衣衫,面容略顯憔悴,眉宇間透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堅韌與瘋狂。
大傷未愈,宋江靠在船舷上,望著漸漸清晰的秀州城輪廓,心中憂喜交加,離開杭州時的種種畫面在腦中不?;厥?。
“公明哥哥有黃巢之志,值此良機,正當(dāng)激流勇進,豈可英雄志短去學(xué)女兒家長吁短嘆!”
“多謝義父救命之恩,宋江愿以此身為誓,守護義父周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秀州便托付給公明了,多多保重!”
“宋某若憑一己之力守住秀州,學(xué)究先生可愿助我得償所愿?”
“公明哥哥,此去千難萬險,不如我等兄弟一同前去,也好護哥哥周全?!?p> “承蒙眾位兄弟不棄,舍家棄業(yè),挺身而出,救我于危難之中,此恩此情,宋公明銘記肺腑,已是難報萬一,心中實感愧疚難當(dāng),又有何面目再教諸位陪我去冒此奇險?待我功成歸來之日,定與諸位兄弟再敘義氣,共飲慶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