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茶敘妙談身前事 閑聊勾結(jié)出歹計
李道宗心存疑問,就想探知王玄策底細,故而傳其前來帥帳一敘。王玄策聽聞元帥親傳,立即整理妝容前來拜見。經(jīng)過禮節(jié)性寒暄,原來僅是普通家常話敘,而非軍國大事,懸著的心才落下。
李道宗親讓玄策于軍案旁安坐。只見一茶侍,傳茶臺于軍案。一通體黝黑的麒麟銀壺,安放在熊熊燃燒的炭火之上,里面的泉水隨著炭火的加熱,不住地冒著熱氣。茶侍從一精致的素色陶罐內(nèi),取出陳年磚茶,放入茶碾內(nèi)緩緩研磨,當成碎末之時,經(jīng)一精巧的差篩過濾。又將過篩后的茶粉,放入恰好沸騰的銀壺之中。經(jīng)過三沸三煮,茶香頓時溢滿帥帳。她色澤紅潤的茶湯,文雅地斟入安放在茶席之上的素色茶盞。
淡雅地嗅上一嗅,茶香四溢;輕輕咂上一口,沁人心脾。只見這茶侍,將香茗煮好以后,就隨即退下;只余二人在這帥帳之內(nèi),品茗論道!
李道宗捏起茶盞,輕輕砸了一口說:“此茶原產(chǎn)于嶺南,飲此茶總會念起故人。回想起來,已近九年未曾謀面。還記得這位故人,通韜略,懂槍棒,風清氣正,品行高雅,此飲茶之法更是其親傳于我。
王玄策聽聞此語,細細品之,方才感覺到這茶似乎和師父經(jīng)常飲用之茶并無二處。于是就說:“這茶湯色紅潤,飲之也頗感熟悉,不知元帥所述故人,今在何處?”
李道宗聽其如此之回復,側(cè)重點不在后者,而在這茶上,故而隨即問到:“你用過此茶!”
王玄策心中一頓,趕忙回到“不曾用過,只是略感熟悉罷了”
李道宗帶著思疑接著說:“此人名喚東野先生,已隱居多年,至今日,我亦不知其在何處!”
聽李道宗提及師父的名字,王玄策映襯在內(nèi)心的遲疑,也算是徹底坐實。萬萬沒想到師父竟然是元帥之故人。在以前,絲毫不曾聽到師父提起任何一位朝廷大員;僅在臨走之時,才給自己交代了魏征。這一路走來,自從失了薦書,到晉陽偶遇母教子之后;已經(jīng)抱定了自立自強之決心,如若說出實情,元帥定會提攜,豈不違背了此原則。雖說一種憧憬與欣喜之情悠然心間,但是理智告訴他不能向其傾訴。
王玄策這些細微的變化,已經(jīng)被李道宗有所察覺。通過緊張而又舒緩的語氣,感覺到此人定和東野先生定有某種關(guān)系,只是不肯言明罷了。又試探性問他:“我看你槍法嫻熟,似是火雷槍法,不知從何處學得?”
這套槍法的確是火雷槍法,王玄策聽聞李道宗識得此槍法,又是一愣,腦瓜子只能再次轉(zhuǎn)了又轉(zhuǎn),吞吞吐吐地說:“在幼時……與一老人……不知其名諱……更不知是何人,見自己身世悲慘,就用兩月時間,傳授了這套槍法,后來他就云游去了?!?p> 李道宗明顯感覺到王玄策只是推脫之詞,所遇老人定是東野先生無異,年輕人既然不想表明,更沒必要多問。
這時候王玄策為了將話題岔開,也將這些時日心中所思,說于李道宗:“自古征戰(zhàn),均是對立相向,是友非敵,是敵非友,末將納悶的則是元帥為何要厚葬天柱王和慕容雷德。”
李道宗頓時心頭一閃,不曾想他竟然有此體會,輕輕咂下一口香茗,故作深沉地說:“不知此事,你如何看待?”
王玄策聽其如此反問,故而答曰:“莫不是英雄相惜!”
李道宗宛然一笑,望著略感狐疑的王玄策,肯定地點了點頭:“自古英雄惜英雄!天柱王跟隨伏允可汗南征北戰(zhàn),大小陣仗無數(shù),上陣殺敵更是勇猛;雖與其多次交手,也是勝敗參半。慕容雷德跟隨天柱王亦是多年,也是一員不可多得之虎將;懂韜略,識人心,愛子民,能文能武,確實難得。只可惜,歸屬于不同國家,不同民族。要是吐谷渾早一些依附大唐,我深信我定會和他們二人成為知己,猶如當年和東野先生那樣情深義厚一般。只可惜各為其主也只能如此,給予其一個好的歸宿,也算是祭奠這片拳拳之情?!?p> 至此時,王玄策才明了李道宗的內(nèi)心世界,果然英雄惜英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敵人,只是都為了秉承一顆忠心,為民族,為國家,各為其主罷了??傊瑲夤?jié)不能失,仁義不可丟,正義不可違。王玄策也被他這番話語,深深折服,對這個統(tǒng)帥佩服得五體投地。聽聞李道宗點到東野先生之時,心頭又是一沉;這一沉又一次讓李道宗察覺,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就坡下驢,帶著對師父先前的一些疑惑,向其問到:“聽此言,東野先生和元帥莫非也是這般恩情?!?p> 李道宗回憶道:“正是如此,東野先生當年追隨廢太子建成,自玄武門之變后,原想著其可以依附當今陛下,同為大唐朝廷效力,可是在陛下再三挽留之下,依舊去意已決,云游四海。雖然在武德五年征討劉黑闥之時與先生僅有短暫共事,但是先生之品性與德行讓我深深折服?!?p> 王玄策的心情被李道宗的話語,帶動得起起伏伏。應(yīng)承道:“果然,英雄相惜!”
至此時,王玄策才明了師父以前的簡略之事,對師父的一片忠心,由衷敬佩。隨著簡短的話語,茶敘也在兩人會心的笑意之間,結(jié)束。
人生,就是這樣,當認準仇人或者對手的時候,即使你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或者對不起他的事情,他也依舊很難改變自己已經(jīng)固化的觀點,這就是先入效應(yīng)。第一印象或者第一感覺往往對一個人來說很重要,而這也影響著兩個人以后的關(guān)系。
在重大戰(zhàn)事的節(jié)點上,王玄策總能冷靜分析,出奇兵致勝。李景恒正因為一直沒有整倒王玄策,反而讓其一路節(jié)節(jié)攀升,所以耿耿于懷。雖然在父王的策劃下,自己也立下了不少功勞,但是這些功勞在王玄策的面前,算不上什么。面對已經(jīng)結(jié)束的戰(zhàn)事,映襯在他心頭的怒火,似乎又一次燃燒了起來……
在這場腥風血雨的爭斗中,王玄策始終都是處在被動地位,從一開始,面對薦書被盜,面對各種兇險,面對李景恒的陷害,他都一一走了過來。沒有忘記師父的叮囑,更沒有忘記最初的夢想,人生最可貴的就是初心,只要初心不死,一切都會再有機會。
在大唐初年,雖說已有了科舉制度,但因為初創(chuàng),很不完善。門閥制度依舊影響著大唐選人用人的走向。王玄策,因為出身的關(guān)系,似乎永遠也逃脫不了直接被提拔的魔咒,能做的就是踏踏實實,一步步的來走向自己的人生巔峰。
隨著戰(zhàn)爭結(jié)束,因為府兵制的原則,國家自是不會保留這么多常規(guī)兵力,大部分兵士解甲歸田。憑借殺敵數(shù)量,分賞完兵士之后,就開始對這些將校論功行賞。按照王玄策的功勞,他肯定是會被提升為將軍。
李道宗也在考量著功勞簿的事情;應(yīng)該舉薦朝廷封賞王玄策什么呢?是讓其留在自己身邊,還是堅守邊關(guān),頓時難住了這位大唐元帥。通過上次茶敘,以及甚久之觀察,王玄策確實是一不可多得之人才,能文能武,是我大唐的后起之秀。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青年才俊提拔的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何況他僅弱冠之年,更應(yīng)多加歷練。壓制一下他的功勞,也不失為一件妥當之安排,只有這樣才能不鋒芒畢露。想至此,李道宗看著即將上報的功勞簿,也有了一些欣慰;這些日子,為這事實在是想了太多,也實在是太累了。
李景恒大帳中,他和陳雷兩個人又湊在了一塊。這兩人,在平定吐谷渾的戰(zhàn)爭中,也是奮勇當先,殺敵不少,算是立了不小功勞。但是此時他們討論的,不是自己能得到什么樣獎賞的問題;而是如何壓制王玄策,如何讓他和他的這幫兄弟一個個倒霉。
李景恒給陳雷講:“前些日子,看到父王草擬的功勞簿,舉薦王玄策為將軍,雖說按照他的功勞,也的確應(yīng)該這樣封賞,但是這樣,豈不是和我平起平坐了。昔日的一個白丁,今日就成了將軍,你說這都弄得啥事呀。”
陳雷隨即就阿諛奉承道:“將軍息怒,將軍息怒,這事咱們得從長計議?!?p> 李景恒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聽陳雷這么一說,愈發(fā)憤怒道:“息怒個屁呀。每次看到他那副清高的嘴臉我都來氣;要真成了將軍,他還指不定神氣成啥樣呢。”接著轉(zhuǎn)念一想:他要是成了將軍,豈不是讓雪雁又高看他了一眼,不行,我這妹子絕對不能夠嫁給這出身卑微之人。隨即拍案而起,吩咐陳雷:“你小子,快想想有啥辦法整一整他,殺殺他的銳氣,當然,給整死也是極好的?!闭f完之后,怒目而視著燃燒將盡的蠟燭。
壞人的腦子就是轉(zhuǎn)得快,陳雷兩個斗大的眼珠子咕嚕嚕轉(zhuǎn)了這么幾圈,一拍腦袋,想起一件事情:“對了,大哥,在咱們離開涼州追擊天柱王的時候,我看見王玄策的手下,運回來了好幾車東西,也不知道裝的什么,就直接進了他們的大帳”
“你說的可是那個大黑漢子周曾”
“對對對,就是他,就是在那天他們燒了天柱王的糧草得勝回來的時候”
“這幾大箱東西,并且還是在燒了天柱王糧草的時候運回來的……你說,除了金銀珠寶,這還能有啥?”李景恒帶著欣喜之情,一邊思索著,一邊若有所悟地說。
陳雷也是驚訝地拍著腦袋說:“對呀,你看我這笨樣,咋都沒想到呢,肯定不會是糧食呀,還是大哥機敏。”
話雖如此,但均是猜測,要想整他們,一定要把證據(jù)給坐實了。于是,倆人一番商議,計上心來。因為他們知道,這次王玄策偷襲了天柱王藏糧之地后,一把火就給燒了,帶回來的東西也沒聽說給父王匯報。想到這里,李景恒又一次給陳雷吩咐到:“快,多派幾個心腹,去詳加打探一番,只要證據(jù)坐實,我們不怕他不認。但是請記住一定不能打草驚蛇!”
陳雷領(lǐng)了吩咐,旋即就去辦差了。經(jīng)過又使銀子,又用計謀,小半天功夫,就打聽清楚了事情的緣由,急急忙忙回到大帳,給李景恒說:“大哥,這……這都打聽清楚了”看著陳雷氣喘吁吁的樣子,李景恒欣慰地送上手中的茶碗對其說:“喝口水,別急,慢慢說”
陳雷接過茶碗喝了幾口,清了清嗓子之后,說:“剛才領(lǐng)了大哥的命令,一絲不敢歇著,就安排了咱們幾個心腹,張小七,李五四,每個人給了他們十兩銀子。又找了這幾個會說的,比方說李更,王坤道等這幾個文人,每人也給了十幾兩銀子,讓讓他去王玄策的大帳詳加偵探……”李景恒聽著陳雷雜七雜八,說不到重點,頓時惱火:“別扯這么多沒用的了,你用了多少銀子,過會直接滾去領(lǐng)去,撿重點的說!”
陳雷得意中道:“大哥,經(jīng)咱這么一打聽,他們足足拉回來了七大箱子的東西,果不出你所料,里面全是天柱王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呀,足足有三萬兩金銀珠寶,這都在周曾的營帳中放著呢?!?p> 聽聞此言,李景恒瞪大了眼睛又一次厲聲問:“你可確定!”
但見陳雷準確無異地看著李景恒斬釘截鐵地說:“確定,剛我還讓王小七去他那里看了看呢,這東西還在放著呢?!?p> 李景恒左手拳頭,狠狠砸在了右手手心之上,喃喃自語道:“天不負我呀,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就先從周曾開始。”
“對,那就從周曾開始”陳雷也是面帶喜色的隨口應(yīng)承著。
緊接著,李景恒又調(diào)侃:“你說這倆人,也真有意思,膽子可真夠野的,踅摸回來這么多好東西,竟然敢不上報,還想獨吞,這不是明擺著貪墨嗎?!?p> “大哥所言甚是,這可是死罪那”話語之間,兩人會心一笑。
但見陳雷接著又說:“那我此刻就帶人先把周曾給抓起來”說著就準備大步流星出門。
“且慢”李景恒伸手阻攔……
涅陽
人呀,不能閑著,一閑著就會胡思亂想,就會心生歹意,這不李景恒和陳雷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