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
見顧之棠神色變換莫測,眉心凸起,一副怔忪的模樣,江暮云輕喚了一聲。
顧之棠回過神來。
她垂下眼皮,勉強一笑,掩住眼中的神思。
“我是想打敗你,只是我后來算了算,便是我天賦神通,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時間連跳兩級,從正義堂升入率性堂。而你明年便要——”
“如何?”
顧之棠一聲干笑,再度別開眼,根本不看他,“以你的本事,明年想要把學(xué)分修滿不是難事。屆時你從太學(xué)脫穎而出,我還在修道堂誠心堂學(xué)習(xí),又如何能追趕得上?怪只怪我沒有早生個一年半載的,失去了和暮云兄同堂而坐,一爭高下的機會?!?p> 所以,顧之棠給自己定的目標(biāo),就是用相同或者更少的時間從太學(xué)里畢業(yè)便好了。
至于是否當(dāng)面與江暮云較量,根本不重要。
這場較量,本也不是較量給人看的。
是她自己的執(zhí)念。
“哦——”江暮云聲音拖得老長老長,他眼中有著幽幽笑意,似乎剛才的那一抹凌厲不過是錯覺而已,“原來四郎是在擔(dān)心我離開得太早。”
顧之棠點頭。
點完頭才驚覺不對。
她忙道:“不,不是擔(dān)心,是事實?!?p> “我懂了。”江暮云點點頭,“我會等著四郎的?!?p> “??”你等什么等?你十五歲就要從太學(xué)脫穎而出了?。?p> 顧之棠罷罷手,“不用了不用了?!?p> “四郎別讓我等太久。”
“真不用了?!?p> “我相信四郎。”
“……”
牛頭不對馬嘴。
顧之棠嘆氣道:“我當(dāng)時不過一時意氣之爭,做不得真,你切莫放在心上。你當(dāng)做我放了個屁吧?!?p> 江暮云眨眨眼睛,略帶驚訝的看了顧之棠一眼,然后道:“四郎……”
“恩?”
“讀書之人,你怎能口出粗鄙之語?”
“……”去你媽的!
顧之棠咬牙切齒:“我實話說了吧,我雖然看不慣你,很想把你踩在腳底下,但你本可以有大好前程,卻讓你刻意放緩自己的步伐留下來,就為這個狗屁的意氣之爭,此等事情,我顧之棠是干不出來的!”
江暮云眸光微閃,看著她嘴角含笑,也不說話。
顧之棠心中暗忖片刻,又拍拍胸口,豪氣道:“別看我口出粗鄙之語像個莽夫,但我是個堂堂正正的真君子!真男人!少瞧不起人!”
粗鄙之語都是顧成業(yè)教的,都怪他。
不過粗鄙之語說出來是真的爽,她也很喜歡。
“四郎此等胸襟眼界,實在令我慚愧!”江暮云對她作揖,抬起頭時,笑得熠熠生輝,“我進太學(xué)以來,便沒什么聊得來的朋友。若是不能結(jié)交一番再走,豈不是抱憾終身?”
顧之棠微微冷笑,沒把他的恭維放在心上,“據(jù)我所知,你身邊呼前擁后,朋友可不少。有志氣有學(xué)識的人可不止我顧之棠一個,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以后也別再來找我了?!?p> “不一樣的,四郎和他們是不一樣的?!?p> “如何不一樣?”
“只有四郎敢拿石頭砸我的頭?!?p> “……”顧之棠無言以對。
她頓了一會兒,猶豫道:“石向榮大概也敢的。”
江暮云嘴角的笑意一僵,特意的略過了石向榮不提,繼續(xù)道:“更何況四郎才識不在我之下,雖然此時年少,但日后必定大有作為。我見賢思齊,自然想與四郎結(jié)交。”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鳖欀那笆赖攘硕嗑枚紱]等來他一句夸,此時心中便有些飄飄然,她輕咳一聲,故作冷漠,“只是比你好那么一點點而已?!?p> 江暮云沉默。
他沒見過……這么會順著桿子往上爬的人,一點也不謙虛。
院中安靜了好一會兒,江暮云才若無其事的悠悠嘆道:“我自小以來便是萬眾矚目,我不否認(rèn),圍在我身邊的擁護者不少,只是身邊花團錦簇的人多了,便看不清自己的面目,因為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恭維之聲。人人都在夸你,贊你,你說說,這不是很沒意思?”
他這煩惱,這世上多少人盼都盼不來。如果這話讓別人聽見了,怕是要不舒服。不過顧之棠能理解他,因為她也曾眾星拱月。
“四郎,我——”
“別別,別說了,你就說說你今天來這兒到底干什么來了?”
顧之棠忙打斷他。
她一點也不想繼續(xù)聽江暮云表衷腸了。
顧之棠大概能理解他。
一個人被捧得太高,身上總是要承受一些壓力的。只是她一點也不想當(dāng)他的傾訴對象,只想與他保持距離。
因為聊天聊著聊著,容易聊出感情來。
顧之棠很不喜歡模糊界限,她一向愛恨分明。拎不清的時候是真的糊涂,犟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清醒的時候也異常清醒,說什么都不為所動。
不巧,她此時很清醒。
大概是在別莊的那段日子,她把腦子里進的水都化為眼淚流出來,便清醒了。
江暮云微微一笑,道:“過幾日,我邀請了一些同好舉行詩會,來給四郎送拜帖。”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帶著墨香的帖子,上頭寫著四個字:四郎親啟。
字跡蒼勁有力,和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張狂,肆意。
顧之棠瞥了一眼,收回目光,“沒興趣,不參加?!?p> 江暮云似乎早就料想到她會如此說了,于是又從懷中掏出一張?zhí)?,“若是詩會不喜歡,那便來一起賞畫?!?p> “……不去?!?p> “啊……”江暮云道:“四郎真不給面子,那便來聽我彈彈琴吧,以樂會友也是極好的?!?p> 說著又遞上一張?zhí)印?p> 你到底準(zhǔn)備了多少帖子?!
顧之棠憤憤把詩會那拜帖收了,“去詩會吧?!?p> “那其余便取消了吧?!?p> 顧之棠忍無可忍,“你真無聊?!?p> “古來圣賢皆寂寞。寂寞罷了,找點事干?!?p> “……等你成為真的圣賢再寂寞吧?!鳖欀南铝酥鹂土睿鞍萏沂樟?,請走?!?p> 江暮云說走就走,沒有過多逗留。只是等他要走出院落的時候,便聽顧之棠叫住他。
她面上有點復(fù)雜,忍了許久,終是忍不住開口了。
“有件事我想問問你?!?p> “何事?”
“你是不是不愛女人,愛斷袖?”
“我——”
顧之棠打斷他:“我先說了!我只愛女人!不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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