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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葉

第二章 草寇

晉葉 青豐巖木 5010 2019-04-24 11:23:37

  孤雁南去,江濤襲襲。

  或許是江南的土地沒有北方的那般踏實,又或許是承載不起心中的悲重與凄涼。

  葉玄一腳踏上南岸的大地,便在江灘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清晰而又深沉。

  這也是他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在江南留下自己的足跡,只是沒曾想過,卻是這般境地。

  靠岸后,已有幾個士兵照料著十?dāng)?shù)匹戰(zhàn)馬,等候他們良久了。

  葉玄回望一眼江的彼岸,低沉的長嘆一口氣,領(lǐng)著眾人牽過戰(zhàn)馬,揚鞭啟行,率一眾將士向南而去,追趕已走在前面的葉凌和流民人群。

  葉玄依稀記得父親跟他說過,他們過江之后要一直往南,直到江陵城。

  一路陌生的風(fēng)景被掩蓋在馬蹄卷起的塵土中,沒過多時,就能遠(yuǎn)遠(yuǎn)看見前方飄揚的“葉”字旌旗和黑壓壓的流民人群了。

  這是洛陽被合圍前最后一批有能力南渡的百姓,歷經(jīng)月余的奔逃跋涉后,他們早已疲憊不堪了。

  萬余流民,無不是肩挑手提,攜子帶幼,就這樣擠在不足兩丈寬的官道上,綿延數(shù)里地,緩緩向前,顯得毫無生機。

  或許是長久沒有下過雨的緣故,官道上積了厚厚一層灰,百姓們即便走得很慢,卻也揚起了一陣厚厚的灰塵。

  葉玄騎著馬從人群側(cè)面疾行而過,直到追上葉凌這才勒住韁繩。

  葉凌見葉玄跟了上來,并沒有寒暄什么,只是問了一句:“百姓的最后你留士兵了嗎?”

  葉玄點了點頭,道:“留了一什人馬!”

  不過,葉玄正欲詳說時,卻有一名騎兵探子從前方策馬而來,還距很遠(yuǎn)便大聲疾呼道:“報——”

  這一聲“報”拖的很長,父子倆頓時警覺起來,目光也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前方飛奔而來的那一騎。

  騎兵探子到得近處,一個翻身,利索下馬,單膝跪拜在葉凌面前:“稟主公,前方疑有伏兵!”

  葉凌聞言,眉頭微微一擰,目光越過那探子,望向了前方的那座光禿禿的山崗。

  探子的聲音并不大,但還是被流民們聽在了耳中,消息迅速流竄開來,原本安靜的人群也一下子變得紛亂不堪。

  葉凌定了定神,提高嗓音大聲說道:“大家先靜一靜,冷靜下來,都聚過來!我葉家軍會保護好各位的!”

  話音剛落,流民人群俱是一靜,片刻后,才有些吵鬧慌亂的朝著這邊聚來。

  安撫一番受驚的百姓后,葉凌轉(zhuǎn)頭對葉玄說道:“玄兒,你隨我一同前去看看!”

  葉玄坐在馬上,環(huán)視了一圈周遭的地形,卻很快陷入了深思。

  人群的前面是一座光禿禿的小山崗,葉凌派出去的探子應(yīng)該就在山崗的另一頭。

  在整個隊伍的側(cè)面,不遠(yuǎn)處便是一座野林密布的高山,直接與前方的小山崗相接,而密林則一直延伸到了山崗的另一頭,從外面完全看不見那片陰影里藏著什么。

  盯著密林看了許久,葉玄并沒有注意到父親已經(jīng)上馬,并叫過他數(shù)次了。

  葉玄忽然轉(zhuǎn)過頭,指著那片密林對葉凌說道:“父親看那片密林!”

  葉凌順著葉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眉頭微微一皺,點了點頭,似是明白了什么,但他并沒有明說,而是繼續(xù)看著葉玄,像是在審視著什么。

  葉玄問已起身的探子道:“前方有什么?為何你們認(rèn)為會有伏兵?”

  士兵答到:“報少主,前面的路被人堵上了,還有近百名個手持刀棒的大漢蹲守在路邊。”

  “那些人是士兵,還是草寇?”

  “草寇!”探子利索的答到。

  “區(qū)區(qū)草寇都能欺到我葉家軍頭上了……”葉玄一聲輕嘆,真是感覺到了一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蒼涼感,他冷冷一笑后,對一旁的葉凌道:“父親,我們不能把將士們都帶到前面去!”

  葉凌聽罷,首肯的看了看葉玄,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葉玄掃視了一眼周遭的流民百姓后,道:“對方既然是草寇,目標(biāo)定然是百姓身上攜帶的財物,他們也知道這里沒有別的路能繞行,想必封路只是為了把我軍引過去吧!”

  葉玄又指向人群側(cè)面的那片密林,接著道:“前面是幌子,伏兵在那里,來一個調(diào)虎離山,他們既能將百姓的財物盡數(shù)搶走,也不會承受多大損失,這才是他們的如意算盤!”

  葉凌聽完,滿意的點點頭,捋了捋胡子,道:“不錯,既然知道百姓有官軍相護,還封著路不走,絕對有蹊蹺。就算幾個山寨合伙,有人數(shù)優(yōu)勢,也沒人會蠢到跟官軍硬拼的,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對方來了多少人了?!?p>  葉凌說完,一揮手,派出一個探子去往了道旁的那一片密林。

  不出意料的是,那探子剛一竄進密林,就迅速勒馬而回,肩頭還多了一支箭矢。

  葉玄見罷,深吸一口氣,眼睛緊緊盯著密林,道:“看來,咱們是有麻煩了!”

  葉凌冷笑著點了點頭,道:“只怕還真是最糟的情況了,繞不過去的,吩咐將士們,備戰(zhàn)!”

  這時,葉玄卻道:“父親可否先等孩兒安排一事后,再陪您一同前去!”

  葉凌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隨即點頭道:“速去速回!”

  葉玄應(yīng)了一聲,召集六十來騎兵后,向難民人群的最后面疾馳而去。

  片刻后,葉玄又獨自一人回到了葉凌身邊,而剛剛帶過去的六十余名士兵則都留在了隊伍的最后面。

  葉玄看了看綿延數(shù)里長的難民隊伍,對葉凌道:“父親,恐怕我們只能帶五百將士前去!至少需要一卒的兵士留守百姓吧!”

  “為父知道。”

  葉玄點點頭后,取過紅纓槍,戴上戰(zhàn)盔,和葉凌一起召集分散的葉家軍將士。

  父子二人集中了手下多數(shù)的步卒和騎兵,在道途一旁的平地上結(jié)陣,百余騎兵分散兩側(cè),步卒成三排,盾兵、槍兵、弓兵各司其位,五百余名全副武裝的將士,結(jié)成緊密有序的方陣,一步步向遠(yuǎn)處的密林逼近。

  就在眾將士距密林不足百步時,密林上空忽然激起一陣飛鳥,旋即喧囂驟起,在密林深處回蕩,而后漸漸清晰。

  一片喊殺聲從密林深處的黑暗里如洪水般洶涌而來,挾裹著惶恐一齊襲向士兵的心頭,氣勢震天,驚得葉玄的馬停步原地打了個轉(zhuǎn)。

  葉凌知道,這便是最壞的情況,對方有足夠的人數(shù)優(yōu)勢,想必將是一場惡戰(zhàn)難免了。

  葉凌穩(wěn)住受驚的戰(zhàn)馬,對眾將士大聲喝道:

  “結(jié)陣!防御!弓箭手準(zhǔn)備!”

  葉家軍的眾將士聽罷,紛紛停步,前排的盾兵立穩(wěn)腳跟,狠狠將半人高的盾牌斜釘向地面,右手的短劍一一架起,露出尖尖的劍刃,直指前方,后面槍兵隨即跟上,狹長刺目的槍刃伸出盾牌數(shù)尺有余,結(jié)成一道堅固的防線,所有弓箭手已是箭在弦上。

  剛開始只是清晰的喊殺聲,此刻已是振聾發(fā)聵,從密林的陰影中穿出直擊每個人緊繃的神經(jīng)。

  仍然不見人,但漫山遍野的“殺”聲卻是步步逼近……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忽然間!

  一個騎著高馬的壯漢,提著闊刀,血瞪著雙眼,頭上暴起的青筋激蕩著那仿佛是從胸腔中發(fā)出的喊殺聲,沖出黑暗,躍出密林,直奔葉家軍的防線而來。

  如此洶洶的氣勢,不禁讓葉玄深深咽了一口口水,也使他攥緊了手里的長槍。

  緊隨那壯漢之后,又是數(shù)十個魁梧的馬賊從林中飛奔而出,跟著近千余草寇,如下山猛虎般,大聲叫嚷著朝官道奔襲而來。

  這群草寇無不是衣衫襤褸,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柴刀、竹矛、板斧、鉤鐮、鋤頭甚至還有木棍。

  他們緊隨著為首的壯漢,絲毫不顧就排在他們前面的,就是放著寒光的長矛和利刃。

  貫沖天地的喊殺聲將原本就惶惶不安的難民人群一下子擊的潰散,有些難民開始四散而逃,然而又無路可逃,只能像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

  眼看難民人群有些不受控制不住的慌亂,被虛子憐扶著的葉母,慢慢站在了人群的最高處,提高嗓音對眾人說道:“各位不要慌亂,不要害怕,請相信葉公,葉家軍一定會保全大家的!”

  的確,這一路從洛陽而來,途中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幾次惡戰(zhàn)了,而且是和來影無蹤的胡騎交手,葉家軍都能保大家安全。

  只是這些沒有經(jīng)歷過沙場的平民百姓,一路以來早已是驚弓之鳥了,一旦交戰(zhàn),慌亂也是正常的。

  “大家不要怕,胡人騎兵都不能拿葉家軍怎樣!區(qū)區(qū)草寇?”虛子憐扶著葉母,也隨著安撫人群道。

  眾人細(xì)細(xì)一想,人群中仿佛響起一絲微弱聲音:“就是,葉公能把胡人騎兵擊退,更何況這些草寇呢?”

  嘈雜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人群也都慢慢安定了下來,將目光重新聚集在不遠(yuǎn)處的那一方空地。

  望著向?qū)⑹考布脖苼淼臄?shù)百草寇,葉凌拔出腰間佩劍,喝道:

  “前排穩(wěn)住!弓箭手!放箭!”

  嗖—嗖—嗖——

  數(shù)十支離弦之箭穿云而出,對面應(yīng)聲倒下十來人。

  “玄兒,你隨我進攻側(cè)翼!無易,你留下頂?。 ?p>  葉凌說罷,帶著數(shù)十名騎兵直奔草寇隊伍的左側(cè)殺將而去。

  “葉家軍!殺!”

  葉玄應(yīng)一聲,也領(lǐng)著數(shù)十騎兵向右側(cè)殺去。

  而葉玄的叔父——葉常,則留下指揮這擋于草寇正前方的五百步卒。

  葉玄手提長槍,大喝一聲,帶著身后數(shù)十騎殺向草寇,馬蹄卷起地面的積灰,剎那間使整個戰(zhàn)場飛塵四起,昏黃一片。

  葉玄提槍沖進草寇人群,一挑一刺,寒光閃過,兩人應(yīng)聲倒地,血流如注。

  在穿過敵群后,葉玄旋即勒住馬,調(diào)轉(zhuǎn)頭來,帶著將士又沖進敵群,再從后方殺進去。

  然而這次,草寇人群卻突然十分有組織的閃開了一條道,看似在躲避,但實則是另有目的。

  葉玄在刺殺一人后才忽然看到,在人群閃開的前方,赫然一條鎖鏈被高高拉了起來,鎖鏈的兩頭則各自站著兩個壯漢,臂膀上青筋暴起,將索鏈拉扯得緊緊的,直直攔在了葉玄一行人的跟前。

  “鉤馬索???”

  葉玄心中一沉,向后用力拉扯著韁繩,想要停住戰(zhàn)馬,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在戰(zhàn)馬馬腿與鐵鎖鏈碰撞的一剎那,強大的慣性使得葉玄和沖在前面的幾名騎兵紛紛栽倒在地,激起更厚的一層揚灰。

  葉玄順勢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方才躲過了緊跟在自己身后重重砸下的刀刃和斧頭,而后順勢起身,大力一掃長槍,擊退了已圍在周邊的敵人。

  回頭看時,一同栽下來的將士已有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還有一人也已負(fù)傷。

  那兵士正用左手壓著腹部的傷口,右手則奮力揮著長劍,擊退周圍的不斷涌上前的敵寇,這樣的處境,他已經(jīng)招架不住了。

  葉玄見狀,拔出利劍,右手持矛,左手握劍,一刺一砍,幾個箭步?jīng)_向那名士兵,最后長槍突刺,擊退了從那兵士身后襲來的鋒利刀刃。

  兩人匯合后,便即刻背靠著背,相互掩護著對方,和敵寇廝殺,再加上還有沒落馬的騎兵掩護,就這樣與對方僵持著。

  而葉凌那邊,同樣也是差不多的境遇,如此看來,敵方寨主必是有備而來,而且對行軍布陣也頗有心得。

  即便是死守般的僵持,但葉凌葉玄也好歹是牽制住了對方的兩翼。

  然而,還剩下的草寇卻絲毫沒做停留,在領(lǐng)頭大漢的帶領(lǐng)下,以絕對的人數(shù)優(yōu)勢向著葉常所部急速沖殺過來,近千草寇在靠近的同時,漸漸分成兩撥向著那一排士兵的兩側(cè)殺去。

  葉??催@陣勢,對著將士大喊一聲:“收陣!防御!”

  兩側(cè)的士兵聽令后即刻向后收縮,陣型立馬轉(zhuǎn)變?yōu)橐粋€圓形的防衛(wèi)圈,將葉常和弓箭手圍在里面。

  和葉常所想無異,草寇一涌上來就將他們團團圍住,刀劍相接,場面頓時有些混亂起來。

  然而草寇卻并沒有沖破防御圈,又或許是,他們一開始就沒有想要沖破防御圈!

  那個帶頭的大漢在與葉常的隊伍接觸后并沒有停下,只是留下了一部分草寇將葉常等人團團圍住,自己卻又率最后百余人馬不停蹄的沖向了大道上的人群。

  葉常一聲大喊:“不好!”

  原來草寇原本就沒有打算與葉家軍硬碰,他們的目標(biāo)一開始就是難民身上攜帶的財物!

  現(xiàn)在葉凌父子被牽制的動彈不得,葉常也被圍,已經(jīng)沒有人能攔得住沖向難民群的這一幫彪悍的草寇了。

  眼看草寇漸漸逼近了小道,原本安定一點的人群即刻慌亂起來,四處奔逃,激起小道上揚塵四起。

  “援兵到?。?!”

  一聲震耳的吶喊響徹天際,只見從難民人群的最后方,在他們來的方向,滿天黃沙,戰(zhàn)馬嘶鳴,喊殺聲震耳欲聾,領(lǐng)頭的卻正是葉家軍將士葉坤。

  葉坤一騎當(dāng)前,身后卷起沖天的黃沙塵土,還有無數(shù)的士兵在那黃塵中隱隱顯顯,至少有不下兩百的兵士才能有這樣大的陣勢。

  而與此同時,卻見一草寇騎著馬從前方的黃土山崗上飛馳而下,一邊奮力揮著鞭繩,一邊神情慌張的沖這邊大喊道:

  “寨主!林字營!是林字營!”

  那個大漢見到這邊數(shù)百援兵都沒有停步,然而聽到“林字營”三字后卻立即勒住了前進的戰(zhàn)馬,而他身后的數(shù)十草寇也即刻停下腳步。

  大漢咬緊牙關(guān),表情卻是十分復(fù)雜,不多時,便用不甘心的口氣喝道:“弟兄們!撤!”

  一陣揚塵遠(yuǎn)去,隨著千余匪寇的倉皇撤退,眾人終于才看見前方不遠(yuǎn)處,伴隨著山崗后的漫天塵土,十?dāng)?shù)面白色方形大旗從山崗后面徐徐蓋過山頂,最后立于最高處,停了下來。

  白旗隨風(fēng)飄揚,威風(fēng)凜凜,中間是用黑色絲線紋繡的一個大大的“林”字!

  一隊坐騎高馬,深著白色鎧甲,肩披白袍,手持長槍的士兵出現(xiàn)在山崗的最高處,個個精神抖擻,器宇軒昂。

  而領(lǐng)頭的將軍,看上去卻不過弱冠之齡,騎著一匹白色戰(zhàn)馬,同樣一身白色的鎧甲和白袍。

  他的手里沒有長槍,只有腰間別著一把劍。

  那劍劍身筆直,柄長一尺,青銅所制,精致卻不繁瑣,劍身長三尺七寸,木質(zhì)劍鞘,通身雪白,和劍柄一樣,十分簡約,但卻顯得非凡而大氣。

  人如其劍,將軍發(fā)髻整潔,五官清秀,雙目有神,皮膚白凈,給人一種文弱之感。

  這樣的樣貌與其說是一名將軍,倒更像是一個飽讀經(jīng)史的書生,但他眉宇間透著的那一股凌厲之氣,使其看起來又威嚴(yán)無比。

  葉凌望了望惶惶而去的草寇,回過頭看向山崗上的將士和“林”字旗,良久后,才微微瞇起眼睛,難以置信的嘆息道:“莫非這便是傳言中的白袍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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