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話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

　　“慢著，段名義，我可以跟你做個交易……”

　　還差最后一擊的時候，天草說了這么一句話。

　　現(xiàn)在天草的優(yōu)勢全沒了，靈核被剛才那一劍給刺穿，瀕臨死亡，沒有力氣再靠近圣杯，過不了多久就會死去。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剛才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段名義一臉冷漠地說：

　　“如果你還想掙扎就隨便你，你有這個權(quán)利，但如果你提出的條件不能打動我，我還是會補上最后一擊?！?p>　　說完，段名義手上的大劍變成了劍炮的形狀。

　　段名義的心里其實沒有那么冷靜，他一向都不喜歡傾聽敵人的花言巧語，他只是擔心天草可能會逃跑。如果允許天草多說幾句話，那么天草可能會認為“這個交易會成功”而選擇留下來，最后一擊的命中率會提高很多。

　　天草明白了，他得到了交易的許可，于是開口說：

　　“我可以把奇兒還有喬魯諾……我可以把他們帶回來！活著還給你！”

　　“條件？”

　　“我的條件是，希望由你來替我使用圣杯！既然是你們贏了，那就由你來向圣杯許愿，用你認為正確的方法，去實現(xiàn)全人類的和平與幸福。只要你答應，我這就可以安排美狄亞把奇兒她們帶回來?！?p>　　“你不怕我反悔，用圣杯去做壞事？”

　　“不，我相信你的為人，你渴求和平，你能打敗霍比走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你也在追求安寧。我相信你不會對圣杯感興趣，只要把圣杯交給你，你一定不會濫用它，而且你是個身體比嘴巴更誠實的人，也許你的嘴上會說謊欺詐，但你的身體絕對不會食言。何況你是現(xiàn)在這里唯一能行動的人選，我只能向你請求?！?p>　　“呵，說白了，就是想要用圣杯和奇兒來收買我？很遺憾，我不想留你這條狗命?！?p>　　說著，劍炮的前端開始蓄力了。

　　天草皺起眉頭，說：

　　“冷靜，請別開火，我知道你恨我，但我的靈核也毀了，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死去，連美狄亞那種一流魔術師也不可能救活我。我命不久矣，就算你不殺我，我也活不到天亮，我連走近圣杯的力氣都沒有了。請你仔細想想，這個交易對你沒有壞處。我不怕死，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等到奇兒和喬魯諾活著回來。我做這么多就是為了‘拯救人類’，我不希望任何‘犧牲’，哪怕是敵人，我也不想看見有人喪命，包括奇兒和喬魯諾?！?p>　　“那你說說看，你打算怎么救活她們？奇兒還好說，喬魯諾的靈魂已經(jīng)不在人間了，神仙都救不回來?！?p>　　“這就是重點，納薩利克都救不活喬魯諾，但我，不，他可以救活喬魯諾……打敗了霍比的你應該很清楚，他有個替身叫做‘D4C’，可以穿越去平行世界，把相同的其他人轉(zhuǎn)移到這個世界。用這個方法，可以把其他平行世界的奇兒和喬魯諾帶回來，不只是她們，還有很多其他死去的人也能回來?！?p>　　“你要我們跑去B市把他的尸體搬來這邊？”

　　“不必，我身上還藏著最后一張陷阱卡，叫做【換位】，當我守不住這里的時候，我可以用這張卡，使其他人與我交換。若不是因為霍比他們都死了，這張卡才會是我的最終底牌，現(xiàn)在它只是一張用不上的棄牌。如果段名義你愿意與我交易，我可以使用這張卡和美狄亞交換，她的‘可破萬法之符’可以把‘D4C’的力量從霍比身上取出來，再由【換位】的效果，讓她來這邊把‘D4C’的替身能力交給你，由你自由使用這個替身能力，不管你想把誰帶回來都沒問題，主導權(quán)都在你手上。在那之后，請你遵守承諾，向圣杯許下你的愿望，用你認為正確的方式去救濟人類?！?p>　　“既然她可以拿走‘D4C’的替身，那么她也可以奪走我的替身能力。不只是替身能力，還有奇兒留給我的這把劍，喬魯諾留給我的最后能量……憑什么要我相信你或她？難道這不是你和她共同策劃的背水一戰(zhàn)？就算你活不下去，也要拉我一起下水？”

　　“也對，你被納薩利克玩弄了這么多次，對所有人保有疑心是應該的?！?p>　　“沒錯，反正你都要死了，就算我食言，把圣杯占為己有，你也沒辦法把我怎么樣，我還能得到D4C的替身能力，把所有犧牲者從其他世界帶來這邊，奇兒也能回來……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交易成立’的基礎上才能實現(xiàn)，交易的關鍵在于——我對你和美狄亞的信任?！?p>　　“你不相信我們嗎……？”

　　“誰知道她會不會刺我一刀？美狄亞的實力很強，如果認真打起來，我不認為自己有多少勝算?！?p>　　“……”

　　段名義再次抬起了劍炮，這時候天草取出了一樣東西，拋給段名義——那是一瓶普通的生命藥水。

　　天草接著說：

　　“那是普通的生命藥水，召喚師和英雄都能服用，治好你身上的傷口是沒問題的。”

　　“你藏在身上的小玩意還真多啊。”

　　“別開火，只有我被美狄亞添加了術式，我是唯一可以發(fā)動【換位】的人，我是唯一可以啟動這場交易的人。請你好好想想，這樣大團圓的結(jié)局對你根本沒有壞處！如果你是擔心我在裝作虛弱，其實靈核沒有損壞，打算趁這個機會逃脫，那么你大可要求納薩利克在指定地點逮捕我。一旦我發(fā)動了【換位】，剩下的交易就全部交給你和美狄亞，只要你愿意使用D4C和圣杯，拯救人類的未來，那么我被納薩利克亂刀砍死也值了?！?p>　　“美狄亞……”

　　“你擔心美狄亞自作主張？我也擔心她會亂來，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好事，美狄亞其實很討厭她的現(xiàn)任Master，也就是召喚了她的那位召喚師，她們關系很差，只有她的Master愿意服從霍比的組織，美狄亞對組織沒有一點忠心。但是在你們登上花園之前，我聽到了她的Master不幸陣亡的消息，現(xiàn)在美狄亞自由了，但她也急需其他人與她簽立契約，否則她也會耗盡魔力而死，就像喬魯諾那樣。她也是急需幫助的人，雖然她被稱作‘魔女’，但她從來不想效忠于我們，所以你不用擔心她會替我們報仇！”

　　“不只是D4C和圣杯，還要送我一個美狄亞？”

　　“沒錯，我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要答應我，使用圣杯拯救人類，既然你認為我是錯誤的，那你就用你自己的方式去拯救人類。也許我不會認同你想出來的愿望，但是相比什么都不做，這樣好得多?！?p>　　“……”

　　段名義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現(xiàn)在他的外表看上去非常冷靜，就像暴風雪中的不動冰山，可那是因為他正在抑制自己的情緒，其實他每時每刻都想讓天草把嘴閉上，用劍炮把眼前的天草轟碎成渣。畢竟，他是殺死了奇兒的兇手，就算他是來自歷史的東方圣人“天草四郎時貞”，段名義也根本不想信任他。

　　可是，一想到奇兒可以活著回來，段名義沒辦法把“閉嘴”兩字說出口，指尖發(fā)軟，沒有力氣開炮攻擊。

　　每當想起奇兒的臨終微笑，好像還活著的模樣，段名義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為了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軟弱，段名義拉低了帽檐，擰開了生命藥水的瓶口，咕嚕一聲，一口氣全部喝下去。被砍傷的身體感覺好多了，可是心臟上那股撕裂般的感覺仍沒有消去。心臟每次跳動一下，失去至愛之人的痛苦就從咽喉里直沖上來，就像洋蔥的氣味那樣讓人無法忍受，段名義想要放聲大哭。

　　她是個多好、多可愛的女孩啊，可是，從此以后再也見不到她……

　　天草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魔力消散的跡象了，催促著說：

　　“為了防止納薩利克搶走圣杯，圣杯的‘存在’和我的生命是連接在一起的，要是我死了，圣杯也會消失……呼，沒剩多少時間了，快點做出決定吧！喬魯諾，奇兒，還有很多犧牲者的命，人類的未來，都掌握在你的手里！”

　　“……”

　　段名義沒有立刻開口回答，他生怕自己只要張開嘴，眼淚就會止不住地迸出來。

　　不行，哪怕是再起不能的天草，段名義也不想在敵人面前露出那般“丑態(tài)”。

　　段名義把空藥瓶扔在一邊，假裝擦汗的動作抹去了眼角的淚珠，極力壓低了抽噎的語氣，再次回到了冷漠的語氣，說：

　　“奇兒她……真的可以回來？”

　　“當然?！?p>　　“完好無損的……”

　　“我答應?！?p>　　“一路陪我走到現(xiàn)在的奇兒？”

　　“我答應你。而且我絕對不會采用任何報復或反擊的手段，我這么做，就是為了阻止‘犧牲’和延續(xù)‘救濟人類’的夢想，你大可放心地信任我。你可以救活所有失去的同伴，也可以用圣杯把世界變成你想要的模樣，從今以后，你們可以幸?？鞓返厣钕氯??！?p>　　段名義一劍敲破了地板，大聲吼道：

　　“我想奇兒，我想見她！但如果你還藏著什么陰謀詭計，我答應你就等于是尋死！如果你是真心想做個交易，而不是心懷鬼胎，那你倒是做點什么，讓我相信你??！”

　　“段名義，你我都是不希望看見犧牲的人，都經(jīng)歷了慘痛的生離死別，你我應該都很清楚‘生命’的可貴！我跟隨霍比走到現(xiàn)在，一切都不是為了我的私欲，而是‘救濟’，我有絕對的判斷力，可以告訴所有人，我的心中沒有一點私欲，我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救濟全人類！”

　　“夠了，你這話到底要說多少遍？！”

　　“我，天草四郎時貞，作為獲得了圣杯的‘幸存者’！我的絕對使命，就是保護我深愛的人類，還有人類居住的這個世界！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失敗，我怕我的失敗又會害死無數(shù)的人類！”

　　“漂亮話誰都會說！”

　　“知道為什么我要加入霍比的組織嗎？霍比被迪奧的靈魂侵蝕之前，他是個一等一的好人，是個比我更甚的‘圣人’！‘救世主’這個名號當之無愧！可是他也無法承受失去了同伴與愛人的傷痛，沉溺于過去的陰影，選擇了聽從迪奧的蠱惑，侵蝕越來越深，最后屈服于心中的迪奧靈魂，雖然他還自稱霍比，但我知道，曾經(jīng)與我意氣相投的那個召喚師‘霍比’已經(jīng)不在了！他也是這場救濟之戰(zhàn)的犧牲者！

　　反觀納薩利克，只會采用武力鎮(zhèn)壓，他們嘴上說這都是為了保護人類不被次元戰(zhàn)爭傷害，其實只是想要清除障礙，成為這個世界的獨裁者！任意糟蹋這個世界，滿足他們自己的欲望！他們打著和平的口號，消滅了不知道多少個組織，屠殺了不知道多少召喚師的性命！霍比的組織現(xiàn)在也要垮臺了，納薩利克又少了一個勁敵，他們的統(tǒng)治會變得更加穩(wěn)固，人類距離地獄又更近了一步！

　　段名義你的任務都完成了，你也成長了，對納薩利克來說，現(xiàn)在的你是個超越霍比的威脅，你覺得納薩利克還會留著你這條命嗎？我認識一位劍士，他用生命詮釋了‘屠龍勇者終成龍’的道理，納薩利克會把你當作繼‘霍比’之后的下一只‘惡龍’。相比被納薩利克追殺，還不如現(xiàn)在賭一把，用圣杯救濟人類，抹去納薩利克的欲望！就算我和美狄亞打算報復攻擊你，你只要戰(zhàn)勝我們就能拿走圣杯，總比被納薩利克追殺要好得多吧！”

　　“……”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次元戰(zhàn)爭，想利用斗爭換取‘救濟’的‘善人’可不只我一人。不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必會出現(xiàn)與我抱有相同理想的人，站著血淋淋的山丘上，高聲地宣告他們的救世理念，這就是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如果段名義你現(xiàn)在就把世界變成人人幸福的烏托邦，那么，那些人也不必再去追求多余的‘救濟’，你可以阻止未來即將爆發(fā)的、更加殘酷的斗爭！你可以拯救更多犧牲者！”

　　“……”

　　“所以，拜托了，段名義，不要意氣用事！你的舉措，關乎現(xiàn)在與未來的所有人類！請快做出決定吧，段名義！”

　　“……你，可能是對的。”

　　這還是段名義第一次認真傾聽敵人的言辭，他放下了劍炮，說，

　　“你可能是個‘好人’……我想相信你，你是個‘正人君子’，也許，我才是邪惡的那一方，就像當初為了報仇而不顧人命的奇兒那樣……

　　但是！我實在看不見‘保障’，不管我選擇是否答應，我的未來還是只有戰(zhàn)斗戰(zhàn)斗戰(zhàn)斗！答應你，說不定要面臨美狄亞的攻擊，又或者是，追崇‘迪奧（霍比）’的人會在今后來報復我，我的日子不可能安寧，我只能一次次迎接你們的攻擊，然后某一天失手戰(zhàn)死。

　　而且要是美狄亞用復活術式讓‘迪奧（霍比）’復生，那么你發(fā)動【換位】以后，我要面對的人就不是來交易的美狄亞，而是從地獄回來的‘迪奧（霍比）’！不管走哪一步，我都會死，我要的是‘保障’！”

　　“我發(fā)誓，我言出必行，我、美狄亞還有組織里的其他人今后絕對不會對你出手報復。只要你愿意用圣杯救濟人類，我們的目的也就達成了，沒有理由再對你攻擊?！?p>　　“我也不想再打了，我很想見奇兒，但是……我說過很多次了，我要的是‘保障’！誰都會說漂亮話！你拿出證據(jù)或其他什么東西，來證明你的承諾，讓我相信你啊！讓我相信你是個好人！讓我相信你不是在騙我！讓我相信你才是走在正道上的人！讓我相信你能帶回奇兒……讓我相信……嗚……你能讓我重新見到奇兒……！”

　　段名義終于還是忍不住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早已淚流滿面。

　　天草思考了幾秒，冷靜地說：

　　“我對你使用的陷阱卡，為什么不是【炸裂裝甲】而是【攻擊無力化】？因為【炸裂裝甲】會讓對手死去，而【攻擊無力化】是停止斗爭。若不是因為當時我已經(jīng)用掉了【攻擊無力化】，我也用不著對奇兒使用【炸裂裝甲】這張可怕的卡牌。如果我一開始就打算把你們殺光，早就對你使用【炸裂裝甲】結(jié)束你的生命了，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先使用的卡是【攻擊無力化】，那是因為我希望一切斗爭都能提早停止，我從一開始就在盡可能地遵守‘不殺生’的承諾！我言出必行，絕不食言！”

　　說到這里，天草可能覺得無法獲取段名義的信任，拿起了只剩下刀柄的太刀，說：

　　“這是我與三萬同胞一同奮戰(zhàn)時使用的愛刀，也許稱不上是一把名刀，但每次我與同胞們奔上戰(zhàn)場，我使用的就是這把刀?，F(xiàn)在只剩我一個人在戰(zhàn)斗，組織內(nèi)與我關系不錯的同伴也所剩無幾了，直到最后還能陪伴我的，又只剩下這把刀。

　　只要我握住它，就會想起戰(zhàn)國時期的那段時光，還有因我無能而喪命的同胞們。只要我握住了這把刀，我就會想起他們，還有我背負的罪惡、責任、義務與使命！正是死去的同伴們的影子，他們一直支撐我戰(zhàn)斗到現(xiàn)在！每當我拔出這把刀，我就能想起他們，就好像他們在身后支持著我！

　　我曾經(jīng)利用霍比的能力，穿越到其他平行世界，我想去看看，有沒有‘天草四郎沒有敗給幕府’的歷史，有沒有人類已經(jīng)得到了救濟的世界，但結(jié)果很讓我失望，不論我穿越了多少次，都看不到希望，人類始終都在遭受不公的待遇與危險，死去的同伴也都沒法逃脫被殺害的命運！不管哪一次，都只剩下我一個人！就像你想要見到奇兒，我也想再看看當初與我一同奮戰(zhàn)的同伴們活下來的樣子！所以我決定了，只要自己所在的世界沒有發(fā)生改變，一切都不會有轉(zhuǎn)變！

　　我，天草四郎時貞，對長伴與我的愛刀，還有伙伴們的靈魂，在此起誓——

　　段名義，我不會對你報復！只要人類得到了救濟，我便安息！一切到此為止！至于是否要答應我，使用圣杯救濟人類，救活犧牲的人，一切決定權(quán)都在你的手里，段名義?！?p>　　“……”

　　段名義沒有立刻回答，他沉思了數(shù)秒，最后選擇停止了劍炮的充能蓄力，走向天草。

　　他的決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