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觀觀梳洗過后,披了一件薄袍,跟著言韶出了房門,頓時傻了眼。
樓臺水榭,紅磚飛甍,鳥語花香,綠樹小山,有大氣澎湃的樓閣,也有小家碧玉的庭院。于觀觀想,她是到了皇家的地方嗎?
“這里,到底是哪里?”
“谷州城外灘的島嶼,名仙姝島。”
“我……我們竟然在島上?”于觀觀咋舌。
言韶笑道:“少主若喜歡,待辦完正事,可以隨意四處逛逛,在下愿意當(dāng)你的導(dǎo)游?!?p> 于觀觀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點頭:“也好?!?p> 不一會兒,玉竹閣三個字映入眼簾。于觀觀看到一人站于小瀑布下的亭子中,一身清雅藍衣,如瀑黑發(fā),人如在畫中。
于觀觀心中一動,目光一直注視著那個身影,只見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她心里緊張,雙手握得緊緊,甚至捏出了紅指印。
她居然真的——能夠再見他一面。
上天待她不薄了!
“穆兄,我?guī)僦鬟^來了?!?p> 藍衣男子轉(zhuǎn)身,眉眼如水,淡然自若。聲音依舊是她所聽到的,溫柔又帶著疏離感:“少主如何了?傷口還痛嗎?”
于觀觀盯著腳尖,搖頭。
“靈鶯服侍得周到嗎?”點頭
“言韶有冒犯少主嗎?”搖頭。
“吃了東西了嗎?”點頭。
言韶湊到于觀觀那里,看了看地板,笑道:“地上有金子嗎?怎么都看著地板?”
“???”于觀觀有些手足無措,“因……因為這鞋好看,所以多看幾眼?!?p> “嘖嘖嘖,識貨啊少主,這是穆兄幫你挑的哦,他賞物的眼光可是一流的。”
“是……是嗎?”于觀觀又低頭,“那……那我再多看幾眼?!?p> “好看也不要總是看著??!好歹我們倆的外貌也不差,怎么就輸給一雙鞋?”言韶嘀咕,收起君子扇,道,“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闭f罷,便匆匆離開了。
“少主請坐,你身上有傷,不宜久站?!彼{衣男子對于觀觀招呼道。
“好……”于觀觀坐了下來,支支吾吾道:“公子……的名字是……”
“在下姓穆,名升陽?!?p> “是你,救了我的性命嗎?”于觀觀抬起頭來,對上一雙柔和的眸子。
穆升陽輕笑道:“你是我們尋找已久的人,我們必定要確保你性命無虞?!?p> “我……”于觀觀猶豫了片刻,認(rèn)真道:“穆公子對我的救命之恩,我于觀觀一定會永生不忘。我……”于觀觀想了想,從發(fā)上扯下了發(fā)帶,一頭秀發(fā)如瀑散開。她急匆匆地把發(fā)帶遞給了穆升陽:“我沒有什么名貴的東西,這發(fā)帶你且留著。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盡管開口,以這條發(fā)帶為證,我于觀觀必定盡力而為?!?p> “少主言重了?!蹦律柊櫭?,修長的指輕輕推脫,“此物義重,而且在下也不能使喚少主做事,恕在下不能收。”
“你……不明白,當(dāng)我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你救下了我,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庇谟^觀緊張解釋道,“我不想死,我有了想再見的人,有想要活下去的理由,是你,讓我活了下來。這發(fā)帶,還請公子你將就收下?!?p> 說罷,于觀觀將發(fā)帶硬生生地遞到了穆升陽面前。
穆升陽淡淡一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得少主青睞,讓少主念念不忘?!?p> 于觀觀咬著嘴唇,沒有作聲。
“如此,在下便不好意思再推脫了,不過也不能總是讓少主掛念在下的事,在下便求少主許我一個承諾便好?!?p> 于觀觀搖搖頭,豎了三個手指:“三個,我許你三個承諾?!?p> “多謝少主?!蹦律柌辉偻妻o,接過發(fā)帶。
“那……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可以說與我聽了嗎?”
“這是自然?!蹦律柇h(huán)顧四周,問道,“少主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言韶說這是谷州城外灘不遠(yuǎn)的一個海島,沒想到這么大的家園會建在島嶼上。這是你的家嗎?”
穆升陽笑道:“這怎么可能是在下的家,少主可能還不清楚這地方有多大,這里大得可以算為一座城了,在下不可能擁有這樣一座城。”
“那究竟是……”
“這里,是紅槐幫總舵?!?p> “紅槐幫?!江南黑幫之首?!”于觀觀睜大了眼,難以置信。
“紅槐幫為江湖幫派,終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大陸上建立自己的地方,因此才會選擇仙姝島?!蹦律柕?,“言韶一年前給你一信,本來就是邀請你作為紅槐幫幫主候選人,加入紅槐幫?!?p> “幫主……候選人?”于觀觀忙擺手,“你們搞錯了吧!我是個女的,而且出身寒微,在漁丘也就一個藥鋪伙計。我哪里有資格成為什么幫主候選人?”
“怎么會沒有資格?”穆升陽說著一個讓于觀觀無法相信的事,“少主可是紅槐幫現(xiàn)任幫主于晏的親孫女。”
“于晏……的確是我爺爺?shù)拿?,我娘曾提過,可是她并沒有告訴我他是紅槐幫的幫主?!?p> “這事要追溯起來也頗為久遠(yuǎn)了。據(jù)傳說,當(dāng)年幫主的兒子,也就是令尊于政與幫主發(fā)生了矛盾,令尊不愿接任幫主之位,與令堂岳詠梅離開了紅槐幫,從此隱姓埋名地生活。當(dāng)年之事在下也不是太清楚,如果少主想知道,可以去拜見幫主詢問一下此事?!?p> “可事到如今,為什么又要找我回來?”于觀觀皺眉道,“是不是……紅槐幫幫主身患惡疾的事……”
“江湖上傳的事不過五分可信。幫主最近的確生病了,但情況不是特別嚴(yán)重,只是副幫主念幫主年老體弱,勸幫主移交七成事務(wù)。”
于觀觀喃喃自語:“七成……”
“少主你也明白,七成事務(wù)實際上跟退位沒什么差別了?!蹦律柕?,“因此幫主的意思,還是希望由自己的血脈繼承紅槐幫,所以才想讓你回來。但是當(dāng)初幫主交代過言韶,只是詢問你的意見,你若不愿意,幫主也不會強迫你。”
于觀觀抿嘴,沒有說話。
穆升陽輕聲道:“幫主也跟我說了,如果你不愿加入紅槐幫,幫主會安排你到漁丘一所宅子住下,會有護衛(wèi)暗中守護你和你的朋友,那你也不用擔(dān)心御龍幫的追殺。曾照顧過你的伍爺,我們暫時還尋不到他們的蹤跡,估計是躲起來了。但在下想,伍爺做事如此不著痕跡,估計會很安全的?!?p> “太好了,伍爺他們肯定沒事的?!庇谟^觀松了一口氣,“可這件事,我還想考慮幾天……到時候,我會親自向……幫主說我的決定。”
“無妨,一切如少主所愿?!?p> 于觀觀低頭,不自然地扯了一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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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觀觀跟著言韶走馬觀花玩了兩天,才知道穆升陽口中的“城”是什么意思。仙姝島之大,可堪比三個谷州城之大。
于觀觀大嘆,她也算是土豪之孫。
于觀觀跟著言韶來到了島心湖,竟看到滿地紅楓紛飛,景致令人迷醉。她從空中接住了一片紅楓,喃喃道:“跟那天很像。”
“哪一天?”
“沒有,就是看過將軍之子的迎娶隊伍罷了,好像當(dāng)日漫天的紅禮花?!?p> “哈哈!少主以后嫁人自然能再看到?!?p> “那時候坐在轎子里面戴著鳳冠霞披,又怎么能看得到?”
言韶點頭:“也對呵!那等我娶妻或者穆兄娶妻的時候,少主也能一飽眼福??!”
“……”于觀觀嘟囔,“我才不想看?!?p> “什么?”
“我……我的意思是,到時候我可能會忙著幫你們安排這里,安排那里,哪有時間看?!?p> “我怎么敢使少主做事啊?!幫主會砍了我的。”言韶驚奇道。
于觀觀笑道:“你就貧嘴巴,跟你相處的這幾天,還不知道你嗎?看你瀟灑風(fēng)流的樣子,對著誰都能沒大沒小稱兄道弟,你會怕紅槐幫的小少主?”
言韶用君子扇指了指于觀觀:“少主,你這么說就不對了。我雖然對著別人都是沒心沒肺的,但是也不是沒有懼怕的人啊……就像幫主啊,副幫主啊還有公冶少主……該敬的還是要敬,該畏的還是要畏……”言韶看于觀觀沒有認(rèn)真聽她說,反而越走越遠(yuǎn)。
言韶納悶這個大少主怎么就不愛聽自己講話呢,正準(zhǔn)備跟上去,發(fā)現(xiàn)于觀觀正往停在亭邊的船上走去。
“喂……少主……等等,那是……”于觀觀跑得快,言韶叫不住她。
于觀觀跑到那只船上,左瞧瞧,右啾啾,一腳便踏了上去。于觀觀細(xì)細(xì)琢磨,船舷有精致的墨竹雕花,船中的擺件都是上好的花梨木。特別是掛在船中的水墨畫,若是黃先生在這里,大概會愛不釋手吧!
于觀觀才驚喜完,突然意識道什么,身體一個激靈。剛剛太過得意忘形了,于觀觀卻忘了一件事:這艘船做工這么好,大概是一種十分昂貴的定制船。船各處一塵不染,一定由下人每天打理。有這種權(quán)限之人,一定是和穆升陽權(quán)力相當(dāng)甚至更甚之人。
于觀觀扭頭想走,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與一人差點面對面地碰上:“你是誰?誰準(zhǔn)許你進我的船?”于觀觀定睛一看,是一個絳衣男子,眉含鋒,眼透冷,神色嚴(yán)厲,不露而威。
于觀觀想,明明相貌也不是兇巴巴的一類型,但是一聽聲音,一看神色,于觀觀的背后就涼個遍呢?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是你的船,畢竟這船也沒有寫名字?!庇谟^觀越說越?jīng)]有底氣道。
“新來的,誰不知道這是我的船,看管你的人是誰?竟然由得你冒犯我?”
“……”于觀觀看這人霸道成性,蠻不講理,但她心里更是糾結(jié)萬分。她幾乎可以確認(rèn)眼前這個人的名字和身份,只是她不知道,她初次與他見面,并在這種陰差陽錯的情況下,到底要給什么樣的反應(yīng)。
于觀觀左右而顧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怎么?啞巴了?我在問你話?!苯{衣男子斥道。
于觀觀盯著他,才緩緩開口道:“在這里,我不需要有人看管我,我做什么事,也無須你來過問?!?p> “哦?是嗎”絳衣男子陰鷙地瞇起了眼睛,道:“這么一個落花時節(jié),仙姝島竟生出你這么一朵不要命的奇葩,倒是個奇觀?!?p> “我已經(jīng)道歉了,畢竟我并沒有弄壞你的船。可你一再對我說不能入耳的話,我為何要一再容忍你?!庇谟^觀冷冷道,“難道我還會怕你殺了我嗎?”
“哼!你這自信到底從何而來?竟然以為我不敢殺你?”絳衣男子嘲諷,“紅槐幫的地盤,你以為王法那一套在這里管用嗎?”
“……”于觀觀盯著絳衣男子登了船,步步逼近,于觀觀只好向后退。
只聽面前的人一字一頓道:“我,便是這里的王法?!?p> 于觀觀聽罷,心里一凜,一個不留神絆了腳,整個人跌坐在船上。
“公冶少主請手下留情。”是言韶的聲音。
是的,于觀觀早就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人——冰山貴公子,公冶玦。
“公冶正想教訓(xùn)下人,言大少突然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公冶少主,如若冒犯了你實在抱歉,但我們的于小少主可不是什么下人,可由不得公冶少主隨便教訓(xùn)?!毖陨丶泵笆值?。
“于——小少主?”
“這位少主乃幫主的親孫女,于觀觀。言某本想代為引見,但公冶少主事多人忙,才沒有打擾您罷了。”
公冶玦盯著于觀觀,目光陰戾,冷笑道:“于觀觀小少主,出眾得當(dāng)真讓人見之不忘?!?p> “……”于觀觀站了起來,悄悄地呼出一口氣,躬了躬身,面無表情道:“方才冒犯公冶少主了,請你原諒我。不過我想,公冶少主的王法里應(yīng)該沒有‘原諒我’這一條吧?!?p> “但是,公冶少主的王法,我——不——在——乎——”于觀觀皺了皺鼻子,仰起頭,從公冶玦旁邊走過,踏上湖心亭,“公冶少主,再見啦!”
“……”
公冶玦沒有轉(zhuǎn)過身去,他負(fù)在背后的拳頭悄悄握緊,勾起一抹冷笑:“我便讓你得意那么一會兒?!?p> 待到一定的距離,言韶拍拍胸口:“我的姑奶奶,你膽子還真是大。公冶玦那殺人不眨眼的模樣,你竟然還敢這般惹他?”
“他那趾高氣昂的樣子誰看得慣?。?!既然他動不了我,我便替你們這些被他欺壓慣了的小百姓出一口氣!你還不快謝謝我!”于觀觀氣憤道。
言韶哈哈大笑:“你沒看到,他那臉由青變綠,由綠變黑,名副其實的變色冰山臉”
“哈哈哈,言大少你說得太夸張了??匆姷剿怯脖锊话l(fā)火的模樣,我心里只有一個感覺,實在是——爽啊!”
“我實在是太佩服少主你了?!毖陨剌p嘆搖搖頭,收起笑聲。于觀觀看言韶不說話,才回頭奇道:“言韶,你怎么了?”
“沒什么呀少主?!毖陨販睾鸵恍?,搖著君子扇道:“只是覺得,您的到來,感覺局面會變得很有趣呢?!?p> 于觀觀看著言韶倜儻笑顏,苦笑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