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鴻云來到客房時韓立正喝著了蘇府下人遞上的熱茶,與往常的青衫不同,此時的他腳穿草鞋身背斗笠一副行腳商的打扮,蘇鴻云上前拱手道:“韓兄可是找到了去關(guān)外的門路?”
韓立擦了擦嘴角的茶漬道:“幸不辱命,已經(jīng)和商隊的王掌柜談妥了,你快去請鴻羽和常公子過來我們好再合計合計?!?p> 蘇鴻云當(dāng)即請來常林和胞弟,二人來到客房和韓立寒暄一番后四人便一同來到蘇鴻云的書房中密談。
只聽書房內(nèi)傳來韓立的聲音道:“此次離開崇仁鴻羽和常賢侄分別扮作我鋪?zhàn)永锏幕镉?,明面上是替我到關(guān)外兜售今年產(chǎn)的新茶。這筆買賣是我半年前就和商隊的管事王忠談好了的,必定不會引起官府的懷疑,三天后你們便可出發(fā)?!?p> “這個王管事是否可信?”常林問道。
韓立答道:“此人和我有十多年的交情了,生意上很守信是個仗義人,不過出于謹(jǐn)慎我并沒有告知他你們二人的身份,只說是我的幾個遠(yuǎn)房親戚想去關(guān)外賺一筆?!?p> 常林聽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旁的蘇鴻羽道:“行啦!我相信韓老哥,只是還要麻煩您再交代下行商的細(xì)節(jié),可別在這上面漏了破綻?!?p> 韓立喝了口茶淡淡的道:“這點(diǎn)你們大可放心,到時候我陪你們一同前往,就說你們都是頭一次出關(guān),有什么問題都由我來應(yīng)對,等到了關(guān)外我再折返?!?p> “如此甚好?!碧K鴻羽聽罷雙臂環(huán)胸點(diǎn)頭道,可他的大哥蘇鴻云突然伸手道:“且慢!”
只聽蘇鴻云道:“韓兄我沒記錯的話三天后彥兒就要參加縣里的童試,你此時離去是否有些不妥?”
韓立聽后哼了一聲甕聲甕氣道:“管那小子作甚,他現(xiàn)在眼里哪還有我這個爹!待在外頭的時間比在家還長,就是他今后真要成了官老爺我也不求他什么。”
“韓兄話不能這么說...”蘇鴻云還待相勸,常林亦是開口道:“韓伯父您好意小侄心領(lǐng)了,這次出關(guān)我和呂伯跟著蘇師叔混在商隊中小心些便是,您大可不必為了我們而耽誤了韓兄弟的前程。”
只見韓立擺手道:“吾意已決諸位不必再勸。”接著又對常林道:“常賢侄,令尊當(dāng)年的大恩我此生無以為報,但你此次去往天山我韓立定要護(hù)你周全,絕不容半點(diǎn)閃失?!?p> 常林聽后心下感激當(dāng)即又要跪下拜謝,韓立搶先一步將其扶住二人四目相對盡在不言中。
蘇鴻羽聽后哈哈一笑道:“韓老哥還是這樣仗義,就是阿彥這小子你怎就讓他去讀那些狗屁道理去了?這小子以前可機(jī)靈著了,讀了幾年書我看反到變得呆頭呆腦,還不如當(dāng)年跟著我上天山學(xué)武呢。”
韓立聽后尷尬一笑似是有什么難言之隱,蘇鴻云則瞪了二弟一眼,隨即嘆了口氣亦是不再相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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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在書房和父親的一番爭辯后,韓彥這些天大多是在縣學(xué)度過的。他深知父親的脾氣決定的事很難改變,就索性將精力都投入到學(xué)業(yè)中,家中之事也不再過問。正值童試將近,這天亥時韓彥還在學(xué)堂里溫習(xí)功課,少年有些神不守舍,早前父親曾令人來傳話,說是有筆生意要去趟關(guān)外讓他這些天回家守著。想到這韓彥心里一陣氣苦,他知父親此次遠(yuǎn)行必是為那常林之事,真不知誰才是他的親生兒子,明知自己童試將近卻為了個外人在此時遠(yuǎn)走異鄉(xiāng)。
“唉!”韓彥嘆了口氣道:“也好只盼爹這回能順利送走這幫瘟神,莫要再生事端?!?p> “送什么瘟神?彥兒我們?nèi)寮易拥莛B(yǎng)的是一口浩然正氣,切不可迷信那些神怪之說”卻聽一個寬厚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韓彥忙起身行禮道:“老師這么晚了您還未回府歇息?”
來人原是古易,近些天來古易見韓彥每日都研習(xí)儒家典籍至深夜,索性將縣學(xué)供給他休息的一間學(xué)舍讓給韓彥晚上休息,是以韓彥已經(jīng)有幾天未歸過家中,而對古易他亦是愈加感激。
古易溫和的說道:“我是想著童試將近,想看看可還什么疑問能幫你解答?!?p> “哪知道?”他突然臉色一板道:“卻見你在此神神叨叨絲毫沒有用功,你這樣如何從眾學(xué)子中脫穎而出?”
韓彥神色惶恐答道:“老師誤會了,學(xué)生并非念及邪祟鬼怪之事,是家父的一些客人滯留崇仁多日家中多有不便,好在這兩日就要送走了,學(xué)生也可回到家中好生準(zhǔn)備?!?p> 古易神色一緩道:“如此還好,你家中之事我不便多言,只是我輩飽讀圣賢之書切忌因此自視過高,家里的一些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雖多是下里巴人卻不可輕視怠慢,位尊而不驕方為君子?!?p> “老師高風(fēng)亮節(jié)學(xué)生敬佩,非是弟子故作姿態(tài),實(shí)是家父的這些朋友皆是些江湖草莽與我輩絕非同道中人,在下只好敬而遠(yuǎn)之?!表n彥苦澀道。
古易眼中精光一閃而過道:“不錯!這次你做得很好,吾輩圣賢子弟對于這些目無王法好勇斗狠之人是要劃清界限潔身自好,你父親怎會與這些人往來,你可知其緣由?”
韓彥神色不自然道:“他們一來我便賭氣離家直至今日,實(shí)不知這些人的來頭?!?p> 古易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微笑道:“我也就是一問,身為人子你應(yīng)當(dāng)多勸勸你的父親,若是家里實(shí)在是待不下去,我這間屋子一直給你留著,有什么難處切莫忘了你還有個老師。”
韓彥聽后感激涕零當(dāng)即跪下拜謝心下暗道:“能遇見古先生這樣的良師真是我韓彥修來的福分,將來若是功名有成,定不能忘了今日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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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的崇仁縣衙,韓彥已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的考場,少年只覺得如夢般不可思議。好在少年對自己的作答很有幾分自信,考題乃是出自《孟子》“春秋天子之事也!”古先生之前多有講述,再回想自己的行文想來當(dāng)無大礙。緊張過后接下來的是暗暗的歡喜,少年很是自信他離自己的愿望又近了一步,回家的路上腳步聲都似乎歡快了許多。
縣衙內(nèi)古易和縣令周慶安正細(xì)品著今年的新茶,被韓立稱為“周扒皮”的縣令周慶安伸手揉了揉肩道:“這些天可真是把我累得夠嗆,原本這童試之事就夠煩的了,上面還來了那么幾尊神,什么都不說就這么讓咱候著,我是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
古易神色愜意的品了口茶道:“不孝敬是不可能的,就說我府上這兩位可沒少拿真金白銀來喂,長痛不如短痛放心吧很快就要過去了。”
周慶安聽了面色一喜道:“老哥可是有什么消息,只要能快些送走這幾尊神,再損失些錢財又算得了什么?!?p> 古易故作神秘道:“你沒發(fā)現(xiàn)這兩天那幾位陸陸續(xù)續(xù)都去了城外嗎,放心只要縣令大人接下來按在下說的做,不僅可彌補(bǔ)近些天的損失還可大發(fā)一筆?!?p> “還有這等好事?你且說來聽聽。”周慶安聽了喜不自勝向古易問到。
古易說道:“我先問下周大人,之前韓立拖您給他兒子府試打點(diǎn)的五千兩您已經(jīng)送到州府了嗎?”
周慶安一聽臉上當(dāng)即冷了半截道:“你說這個?這錢我還沒來得及送,不過韓老爺在咱們這也是號人物,我定不能貪墨了他這筆銀子,細(xì)水長流的道理我周慶安還是懂的?!?p> “這筆錢大人您就自己放心收下吧,他韓立是肯定用不上了。”古易還是喝著茶風(fēng)輕云淡道
周慶安奇道:“你這是何意?難道這韓家小子如此不堪,這樣打點(diǎn)也沒用?”
古易冷笑一聲道:“那小子要憑真本事最多也就能過這次的縣試,那還是在我多番提點(diǎn)下,到底是商賈人家出身沒什么底蘊(yùn)出不了好苗子。不過此事卻不是他的緣故而是他老子韓立,我看是沒機(jī)會來問你這筆錢的去處了?!?p> 周慶安一驚道:“你是說這回是他...”見古易做了個禁聲的舉動趕緊閉口不言。
古易笑了笑道:“周大人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
周慶安突然面露貪婪之色道:“這韓立犯了事家業(yè)自然要好好的抄沒一番,古老到時候還要勞煩您和我一起辛苦一番?!?p> 古易聽了哈哈一笑道:“大人的安排小老兒哪敢不從?!?p> ※※※
傍晚時分韓彥滿心歡喜的從縣學(xué)回到家中,少年的心情極佳晚飯還特意囑咐了廚娘給家里的伙計、仆從加餐。飯后來到書房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韓彥心中有難免有些失落,可沒過多久少年又笑了起來他想起了蘇妍,明個也該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第二天清晨韓彥早早的來到震南鏢局,蘇府的管事早就把他當(dāng)未來的姑爺看待,雖說老爺一大早就急匆匆的出了府,但韓彥不是外人所以老管事還是客客氣氣將他領(lǐng)進(jìn)客房,然后轉(zhuǎn)身去請了小姐過來。
過了一會兒只見蘇妍帶著小丫鬟翠兒走了進(jìn)來,少女有些慵懶的在竹椅上坐下還打了小哈欠,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什么事啊阿彥,這么早過來?!?p> 韓彥有些歉意道:“這一大早的確是打擾了,可我實(shí)是等不及要告訴你這個喜訊?!?p> “是不是你的童生考上了?”蘇妍有些意興闌珊的道
韓彥聽了一愣道:“你怎么知道的?還有阿妍難道你不高興?”
蘇妍聳了聳肩道:“我高興呀!不過我爹該更高興,整天在我耳邊說你要考上秀才的事?!?p> 聽少女這樣一說韓彥有些不好意思道:“蘇伯伯可真是...其實(shí)還只是過了縣試接下來府試過了才算是真正的童生,不過阿妍我是有信心的?!?p> 蘇妍輕“唔”了一聲,韓彥見她興致不高便佯裝尋找蘇放道:“怎不見蘇兄?”
哪知蘇妍聽了更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道:“那個不講義氣的家伙跟著常大哥他們回天山了唄,只顧自己在江湖上當(dāng)他的少俠,讓他給爹求情帶上自己的親妹子都不敢?!?p> 韓彥心中正揣摩著這“常公子”什么時候啊變成“常大哥”了待聽了后半句驚道:“阿妍你跟他們?nèi)プ魃??!?p> 蘇妍有些欲言又止道:“我...我想好了要學(xué)姑姑一樣拜入天山,成為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女俠?!?p> 韓彥急道:“阿妍你怎可如此!我...我很快就可通過府試,到時候成了秀才再請爹在州府置辦一套宅子到那時...”
少年的面色殷紅終是鼓起勇氣道:“那時我再向蘇伯伯提親,我們二人一同住往應(yīng)天,等將來我仕途有成定會把爹和蘇伯伯一同接去,等那時候咱們一家可就生活在應(yīng)天府甚至是天子腳下?!鄙倌暾f道動情處已是面色潮紅渾身顫抖,仿佛口中所述的美麗畫卷近在咫尺。
少女此時卻是紅透了耳根,只見她低著頭略帶歉意道:“阿彥你說的這些...很好卻不是我想要的,你知道嗎我從小就很羨慕你和大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我...”她苦澀一笑道:“就因為生為女兒身,便只能做那籠中雀、池中魚,正如常大哥所言他便來自你說的天子腳下,之前過的卻是蠅營狗茍渾渾噩噩的日子,直到碰到了他師傅去往江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而且退一萬步說我現(xiàn)在也還不想成親...”
韓彥聽她又是提及常林,當(dāng)下妒火中燒道:“常大哥、常大哥你和他認(rèn)識才幾天,他自家忤逆朝廷成了被通緝的歹人還不夠,卻還要跑來蠱惑你這無知的良家女子,你還有不到一年就及笄婚姻大事當(dāng)要思量,切莫誤入歧途成了那江湖上的活寡婦?!?p> 蘇妍見他說的難聽當(dāng)下也是氣哭道:“你...你胡說八道什么!我蘇妍做什么事、交什么友、你韓彥是我什么人需要你來管?不管我爹說什么,我現(xiàn)在是絕對不會嫁給你的!”說罷轉(zhuǎn)身便欲離去。
韓彥見狀忙拉住她的手臂焦急道:“阿妍...阿妍是我不對,氣昏了頭說了胡話,阿妍你...你別離開我。”
“你先把手放開,拉疼我了?!?p> “不!阿妍你先答應(yīng)我不會離開?!?p> “你...”
韓彥的手越抓越緊,少女的手臂吃疼,情急間只見她右臂翻轉(zhuǎn)反扣住韓彥用力的手少年頓時向前傾倒,蘇妍借力往上一撩韓彥便好像在空中翻了個跟頭似的接著重重摔倒在地。
蘇妍見他摔的不輕忙上前攙扶道:“阿彥你摔疼了嗎!你抓的太疼情急之下我...”
韓彥一把甩開蘇妍手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他眼中含淚顫聲道:“這也是你那常大哥教的吧,蘇女俠…好!很好!”說罷轉(zhuǎn)身跑出了屋外。
“阿彥!”天空中開始下起大雨蘇妍的喊聲從身后傳來,少年的腳步卻是不停身影淹沒在了大雨之中。小屋內(nèi)少女雙手抱膝蹲坐在地面上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