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怪老頭
慕容璟聞言低垂下眉眼,斂了斂雙眸,沒有言語。
有些話,雖不好聽,但卻是事實。
李辛官見不得人動不動就露出這種仿若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尤其還是個大男人,“你莫端出一副深閨怨婦的模樣,老夫說得是事實,除了這張臉勉強(qiáng)入得了眼,還有哪里好,真不知曉那臭丫頭看上你什么了?”
說著,他老人家拿起一根針就著蠟燭燒了燒,扔了個瓷瓶給他,“吃了?!?p> 慕容璟看了眼,搖搖頭道:“老先生,不用了?!?p> 李辛官這才抬眸正式看向他,不可置信道:“你可知這里面是什么?!”
慕容璟微微頷首:“應(yīng)當(dāng)是麻沸散一類的東西?!?p> “知道你還不用?!”李辛官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病人,吹胡子瞪眼地瞪了他一眼。
慕容璟笑道:“老先生,若是身上還知道什么是痛才是真真切切地活著?!?p> 李辛官一愣,應(yīng)著滿殿的燭火光,他這方注意到他的臉色煞白煞白的,額間或許是因為疼痛而沁出了不少的汗,眉頭微微蹙起,卻在與他談笑風(fēng)生。
“疼死你莫怪老夫下手歹毒!”李辛官罵了一聲,又嘆了口氣,并沒有強(qiáng)求什么,將燭臺往慕容璟的傷口處攏了攏,開始為他縫合傷口。
“嘶~”大抵是真的疼得緊,慕容璟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吸了口涼氣。
李辛官道:“活該,自作自受!”
嘴上這般說著,他老人家的下手卻不自覺輕了許多,“你既然已經(jīng)是打算吃軟飯了,就該有個吃軟飯的樣子,那臭丫頭雖然為人既不知尊老又不懂孝悌,但配你綽綽有余,你既搭上了她,最好潔身自好,不要學(xué)別的男人朝三暮四,莫怪老夫沒提點(diǎn)過你,那臭丫頭脾性大得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
慕容璟咬著牙口,聽他這般說,面上用盡全力才扯出一抹笑意,道:“老先生安心。”
李辛官沒好氣道:“我又不是那臭丫頭的爹,我安什么心,嘴上說話誰都會,做不做得到老天爺都不知曉!”
這回,慕容璟沒有再答話,許是覺得多說無益,許是傷口疼得緊。
殿外,孟云裳來回踱著步,聽不見一丁點(diǎn)兒聲響,一顆心也不免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兒,不時朝里面張望兩眼。
太后見她著急,安慰道:“放心,禍害遺千年,慕容璟沒那么容易出事?!?p> 元帝聽自己母親這般說自己兒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具體哪里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就是心下有幾許不適,蹙了蹙眉開口道:“母后,老九也是為了救您才如此的?!?p> 太后瞪向他,不滿道:“哀家有說什么么?皇帝這會兒知道護(hù)犢子了?早做甚去了?”
“母后......”元帝頭疼,他母后原是多溫柔賢惠的女子,怎的年紀(jì)越大脾氣卻越發(fā)像小孩子了?
“您二位別吵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過不去的?”孟云裳搶在太后開口之前急忙打圓場,“皇帝舅舅,您總教育裳兒,為人處世要先重孝悌,外祖母是長輩,人都說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小,讓她老人家說兩句又不會掉一斤肉,您順著她能怎樣呢?更何況她老人家將將收了驚,心里難免不舒服?!?p> 說罷,在太后那得意的眸光還沒來得及收回去之前又道:“外祖母,您也是的,尊老愛幼,這二者乃是相輔相成的嘛,皇帝舅舅就是哪天頭發(fā)掉光了,在您面前不照樣還是個孩子,您就當(dāng)他小孩子鬧脾氣,總跟他一般計較既顯得他不孝順又顯得您倚老賣老,得不償失不是?”
“......”
“......”
太后和元帝相視一眼,都鬧了個大紅臉,動作一致地撇過了頭,但橫在兩人之間的莫名其妙劍拔弩張又尷尬至極的氣息也在這瞬間消失了。
一旁候著的秋嬤嬤和福公公都沒忍住掩唇笑了笑,大抵,這世上既能治住太后又能治住元帝的,唯有郡主一人了,別看她平日里脾性大,但這份八面玲瓏的心思可是誰也學(xué)不來的。
孟云裳說完,一雙眼睛又轉(zhuǎn)向了緊閉著的殿門,懸在半空的心仍舊沒有放下來,焦躁地來回踱步,恨不得直接將那扇大門踹開進(jìn)去看著。
太后嘆了口氣,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不急,皇家的人閻王殿還不敢這么早收,你來時他不還活蹦亂跳的,放寬心?!?p> 孟云裳蹭了蹭太后的胳膊,點(diǎn)了點(diǎn)頭,抿唇不語。
元帝張了張口,也想安慰,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會兒子說什么都沒用。
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過去,那扇被孟云裳親手合上的殿門終于在她的耐心即將消散之前被打開了。
殿門一開,孟云裳就沖了進(jìn)去,太后和元帝則跟在后面。
殿中的慕容璟退去了方才那身被鮮血浸染成紅色的淺藍(lán)色衣衫,換上了一身月牙白的里衣,坐在塌上,雙唇發(fā)白,臉色也微微有些許蒼白,看得出他此時還是十分虛弱的。
孟云裳上去劈頭蓋臉就罵道:“慕容璟!你當(dāng)自己是什么?神仙嗎?你自己功夫咋樣你自己不清楚嗎?街頭小混混你都打不過還敢跟刺客拼命,你是真不想要你的狗命了嗎?!”
慕容璟沖她笑了笑,安慰道:“我這不是無事嗎?不氣了,嗯?”
孟云裳見他還笑得出來,愈發(fā)氣得肝疼,太后在一旁問李辛官:“九皇子如何了?可無大礙?”
李辛官道:“回太后,九皇子無礙,換做常人,被捅這么深的一刀子,不說危及性命也該昏迷不醒,九皇子不僅撐到了現(xiàn)在,還能與老夫談笑風(fēng)生,可見身子本就康健,好好修養(yǎng)一些時日就是了?!?p> 元帝聞言看向慕容璟,眸底晦澀不明,半晌才道:“做得不錯,當(dāng)?shù)闷鹉饺菁业暮⒆??!?p> 這夜,孟云裳和李辛官都住在了壽寧宮。
孟云裳自不必說,她是擔(dān)憂慕容璟,而李辛官則是被,孟云裳給硬留下來的,說是怕夜里出了緊急狀況,死活非要他留一晚,孟云裳威逼利誘都用過了,他最終沒能拗過她,只好應(yīng)下了。
半夜,孟云裳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總怕那些宮人不盡心伺候,想起自己離開慕容璟房間時他慘白的一張臉,就憂心不已,愈發(fā)安寢不了。
終于,在她輾轉(zhuǎn)難眠了將近兩個時辰以后,她披了件衣衫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溜進(jìn)了慕容璟的寢殿。
因著怕吵醒慕容璟,孟云裳愣是沒有點(diǎn)燈,生生給自己膝蓋磕了三四回又摔了七八回之后才摸索到慕容璟床邊。
孟云裳在軍營摸爬滾打了三年,一下子就聽出了床上的慕容璟呼吸有些虛浮,還帶著輕微的沉重感,怎么都不像是睡著了,伸手探到他的額間,登時就被燙得縮回了爪子。
暗暗罵了一聲,她急忙跑出去喊李辛官了。
她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就知曉會出事。
李辛官到底是上了年紀(jì),比不得孟云裳精力旺盛,是以在她狠狠踹開房門的時候都沒有醒,直到她扯了他的被子,又狠狠搖了他好幾下才把他喚醒。
李辛官被迫起身,滿臉怒火不滿道:“死丫頭,你不知道男女有別嗎?”
孟云裳將他的被子扔在地上,道:“你一個黃土埋半截的糟老頭子還窮講究什么,又不是沒有穿衣服?”
李辛官:“......”
算了,他老人有大量,不跟黃毛丫頭一般見識。
李辛官坐起來穿上靴子,問:“怎么了,那臭小子是夜里突然死了還是快要死了?”
“呸呸呸,你才要死了呢?”孟云裳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尊老,一點(diǎn)兒也不客氣地咒了回去,“他發(fā)燒了,你快些去看看?!?p> 于是乎,李辛官就被孟云裳連推帶扯地扯進(jìn)了慕容璟的房間,檢查了一番之后才道:“老夫給他縫針的時候他沒有用麻沸散,發(fā)燒是正常的,煎副藥灌下去就好了?!?p> 孟云裳道:“那您趕快去煎啊。”
李辛官聞言似是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問道:“你讓老夫去煎?”
孟云裳腦袋一歪,似乎是沒反應(yīng)過來這有什么問題,無辜道:“不然呢?”
李辛官立馬坐不住了,道:“老夫是一個老人家,老人家?。?!”
孟云裳突然笑了笑,陰惻惻道:“您還是一個大夫呢?治病救人是您的本分,快些去罷,晚了璟皇子燒傻了皇帝舅舅可是要發(fā)火的?!?p> “臭小子死了最好,死了就沒這么多麻煩了?!崩钚凉僖幻媪R罵咧咧一面收拾了東西去壽寧宮的小廚房煎藥。
孟云裳在他離開后才于慕容璟一旁的塌上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手,什么也沒說,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的容顏。
她一直知曉,他生得好看,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但她如何也沒想到,他的堅忍也是世間少有。
方才李老先生說他沒有用麻沸散,還撐了那般久,她自然一點(diǎn)一點(diǎn)都記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