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就火辣辣的。小林不起來，有蒼蠅在臉上落，手撲擼著又睡。
空氣迷離樣，樹的水分充足，蔥蘢透綠，孩子們仰看，“小的樹長高了，大樹沒長?！薄澳哪芸傞L啊？”“長葉子就不錯(cuò)?！笨沉藰渲Φ牡胤剑珠L了新樹枝。枝頭長出新葉，嫩綠透光。稠密立體的就是好看，畫的平面就不如這般好看。各家院子里的莊稼也茂盛。幾天一次雨，雨后陽光燦爛，熱天雨天交替，作物節(jié)節(jié)拔高。小鳥飛起飛落。“別打，別打?！薄敖衲犋B怎么這么多呢？”“鳥多還不好？吃蟲子?！焙⒆觽兣?，從一個(gè)有陰晾的地方到另一個(gè)陰晾地方。
立本和小全幾個(gè)人，給前后院兒的大樹刷白灰，那是居委會(huì)宣傳并安排的。大人說最好在春秋兒時(shí)候。他倆站樹下歇一會(huì)，愿意看樹的狀態(tài)，說一是枝頭樹葉朝上如手掌，一是向下傾斜如流蘇。
老單吃了飯，在屋里端坐，身穿長袖的衣服，沒有叫熱，沒有流汗。他真正做到了“心靜如水”。老曲夸贊他是真正的無產(chǎn)者，身無長物，心無旁騖，事無爭執(zhí)。正是“至人無己，無欲則剛?！?p> 老單和孩子們說，火是這個(gè)世界里的核心因素?；疖囍越谢疖?，是火在推動(dòng)；后來改進(jìn)，不用蒸汽機(jī)了，直接用燃油。汽車，不用燒煤蒸汽，“汽”是汽油。發(fā)動(dòng)機(jī)的原理就是火的極限使用?；鸬膽?yīng)用，需要放到一個(gè)固定的架構(gòu)里。
人使用火，就是文明?；?，是形式的始祖。人會(huì)使用火了，就有了工場，有了工藝，有了人造各種制品，如：飲食用的陶器，瓷器，建筑用的磚瓦水泥，祭祀、戰(zhàn)爭用的青銅器，戰(zhàn)爭、生產(chǎn)、生活用的鋼鐵武器、工具、用具。
任家爺爺坐在院子里搭建的長廊下，陽光照得不清楚，在小椅子上打盹。小孩們在窺探，一會(huì)又跑開。人一生有不同階段，有旺盛、忙碌的年代，有“無力”、“閑置”的年代。孩子在長大，希望膨脹，老人則對自己與周圍關(guān)系漸趨維持最低水平。
老人長得都有些相似。立本那年回老家，拿著一盒迎春牌香煙，給坐在大樹下的爺爺抽，給錯(cuò)了，那人是同村的同族的。爸爸說那是爺爺?shù)氖宀值堋Ａ⒈究吹孟?，都是笑瞇瞇的眼，當(dāng)“爺爺”站起來，才讓立本有些愣神兒，——爺爺怎么不太高了？等親爺爺回來時(shí)，立本再拿出香煙，爺爺說他抽那煙袋，抽那個(gè)不咳嗽。立本當(dāng)時(shí)想把煙卷送出去，他想要那個(gè)盒兒。
老家的樹種和關(guān)外的不同。樹雖歷經(jīng)幾代人生活，在村中，在門前，古井旁，依舊張揚(yáng)著生命力，守護(hù)覆蓋著水土和人們。
“蹲著，別起來?！痹谠洪T口，小波叫小濤不許動(dòng)。
“背我！”小波趴上小濤的后背。小濤吭哧著，“起不來，你太沉?！币黄ü勺厣狭?。
小波小濤被媽媽罵，“怎么還沒去挖豬菜？”“他們說咱家豬有痘?！薄罢l說的？”“小峰和小五，說咱家豬在外邊啥都吃，太臟。”“臟就長痘？胡說八道。”“就是，將來不給他家送?！?p> “走，起來，去叫小蘑菇?！毙〔▏樆Ｒ咝?，腿抬起老高，小濤爬起來。老隋出來，踢小波的屁股，說：“記吃不記打！蘑菇不是管誰都亂叫的?！彼耐炔荒苁箘?，骨頭劈了，大夫用八鉅子……
老隋下地去了。
老容也下地去，碰上一起走。老容說：“現(xiàn)在這些小年輕的，什么也不行。你說，現(xiàn)在怎么能用這么些個(gè)……”老隋說：“我們車間也是。老的靠邊了，年輕的好擺楞?！?p> 老田坐在樹下，仰頭說樹長得又和去年一樣啦。老田拿著煙笸籮和煙紙條，煙紙條是撕下春麗的算草本的一頁，疊著撕的，讓春麗訓(xùn)他半天。“再給你錢買。”“你撕了這樣，老師得說我，好像我寫錯(cuò)了撕本似的?！薄白屗f我?！薄叭思艺J(rèn)識你嗎？給我錢?！薄俺銒屢??！笨蠢侠钔栖嚦鰜恚瑔枺骸跋碌匮?？”
“上南河?！崩侠顜Я⒈救聘吕病Ａ⒈緵_春麗擺擺手，春麗把本子合上，也擺擺手。立本回頭看老田劃火柴抽煙，想起爺爺。立本的爺爺抽煙，是長煙桿兒，不用紙。上次回老家，爸爸給爺爺帶了一個(gè)有火石的煤油打火機(jī)。爺爺抽煙，爸爸不抽煙。爸爸還帶了幾包香煙給人抽。人問在外是做什么的？下井嗎？爸說在工具廠。什么工具？爸爸沒說，工廠保密。抽煙，抽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