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了乾山,江琉連忙幾步走到李沐德身邊,低聲詢問:“舅舅,可是我皇兄出事了?”
李沐德默默點頭,自己的外甥女也沒什么可避諱:“太子殿下的病情突然惡化,幸而宮女發(fā)現(xiàn)的早,太醫(yī)及時趕到,否則可能都……”
江琉的面色一片蒼白。
她就知道!李沐德身為驃騎大將軍,戰(zhàn)場上叱詫風云的人物,除非皇兄拜托,其主動請命,父皇怎會大材小用讓舅舅親自上乾山來接她回宮。而若非太子皇兄病情加重,便是萬萬不可能派人來喚她回宮的。
當朝太子與江琉一母所出,四年前先皇后西去,只剩下一雙兒女相互照拂,如今太子病重,讓江琉怎么不心急!
江琉當即悶頭不語,暗暗加緊腳步,一行人配合著江琉的步伐,走在下山的小路上。僅僅半個時辰,便能看見山腳遠處村落上空未散的炊煙。
只聽李擎松一聲呼哨,山腳下響起一陣馬群奔跑聲。江琉抬頭去看,一眼認出為首的便是是皇兄五年前得的那一匹汗血寶馬。那時皇兄的病已見端倪,便把這一匹寶馬送給了李擎松,后來聽說這馬兒通靈性,能御馬群,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那匹棗紅馬帶領眾馬奔到眼前來,噴著響鼻上來磨蹭李擎松的手掌,頗有撒嬌邀功之意。李擎松邊撫順棗紅馬的鬃毛,邊轉頭對江琉道:“你可還記得如何騎馬?”
江琉并不做聲,只是轉向身邊的侍兒。小姑娘顯然不曾騎過馬,一臉緊張的盯著馬群,甚至暗暗咽了口水。
“一國公主,怎可拋頭露面縱馬回宮。不遠就有不小的城鎮(zhèn),我們到那里買輛馬車,換上咱們帶來的千里好馬,一日行程也是不輸騎馬的?!崩钽宓乱部闯鼋鸷褪虄旱臑殡y,出言道。
其實要江琉騎馬也沒什么,她雖已四年沒騎過馬,顛簸幾下便也能抓住感覺。只是她把那侍兒小姑娘帶下山來,是萬萬舍不得她受苦的,雖急著回宮去看望皇兄,也只有馬車算是萬全的選擇了。
當即眾人要縱馬趕往鎮(zhèn)上,侍兒小姑娘也不是嬌氣之人,上了李沐德副將的馬,由他帶著。而江琉坐于李擎松身后,顛簸了一多半時辰,置了馬車,又隨便買了些普通女孩家的衣服,匆匆忙忙上路了。
江琉一行人風塵仆仆,折騰了一中午,連晌飯都來不及吃。李沐德等人常年行軍,風餐露宿是慣常了的,然江琉帶下來的侍兒只不過豆蔻年華,心性未足,肚子一餓就顯在臉上,讓江琉的焦急心緒又緩了一些。
江琉拿出同衣物一同買來的點心:“快吃吧。”
小姑娘“嗯嗯”兩聲,拿起糕點就往嘴里塞,一不小心嗆了一下,慌得江琉連忙給她拍背。
就這拍背的功夫,侍兒小姑娘才堪堪想起江琉已不是乾山上的一位普通學子,而是這一片疆域的公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她從小在山上做事,消息閉塞,可也知道民間琉璃公主的傳聞,如今這之于她傳說般的人兒,竟在幫她拍背嗎!
那江琉之前邀她一同入宮,也說不定只是一句客套話呢!
小姑娘一下子跪下來,也不管馬車不穩(wěn),顛來搖去:“公……公主,是奴婢虛榮,竟要如此隨便同公主入宮!請請,請公主責罰原諒!”
江琉一愣,思緒翻轉幾次:“是我硬要你隨我來的,你又何罪之有。只是現(xiàn)在想來,竟也沒讓你與伙伴打個招呼,帶走些自己的東西,是我疏忽了?!?p> 侍兒面色一暗,仍是低著頭:“奴婢自幼兩手空空上山,現(xiàn)在自然得分毫不取下山來,至于伙伴,全是不可交心之人,又有什么招呼可打?!?p> 這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說起乾山,竟是全然的漠然疏離。可見乾山雖是五國之中聞名的學藝之處,背后又隱著多少黑暗。
江琉俯身扶起她來,握著她的手便不再放開:“可有中意的名字?”
那天小廚房一別,江琉在宿房靜候趙慕凡時,曾想起乾山侍兒向來是山下買上來的孤兒,不給名字,只教做工。想這些侍兒幾歲十幾歲的都有,竟從未擁有名字,未免可憐。
小姑娘未料到江琉有此一問,她此生,竟還有希望擁有名字,竟還有能力選個喜歡的名字!
她忍著眼淚不掉下來,再說話時,聲音都有些發(fā)顫:“但憑公主賜名?!?p> “想你今日為我挺身而出,如傲雪寒梅般不屈,我便贈你‘笛佑’二字,取我皇兄詩詞‘笛佑寒梅清著意,獨憐雪中猶一枝’,可好?”江琉把太子曾寫的一句詩拿來用上,希望這小姑娘能被自己萬全護佑著長大,卻又擔心她不喜歡這名字,便惴惴不安去瞧她。
“笛佑喜歡這名字,謝謝公主賜名!”笛佑的鼻子酸澀,聲音愈發(fā)顫抖。她還想再拜江琉,卻沒掙開江琉的手,抬頭去看,卻見江琉溫然而笑:“自此,我便是笛佑可交心的伙伴了。”
這眼淚,終究是沒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