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又過了幾年,琴兒已經(jīng)22歲,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國柱母親因為國柱的終身操碎了心思,但是國柱自己把自己封閉起來,不想這事耽誤了幾年,加上隨著當時經(jīng)濟條件的改善,家家戶戶的日子都開始好轉,吃穿不愁,還有積蓄。國柱的殘疾問題就越發(fā)變得劣勢,在經(jīng)歷多次碰壁之后,國柱母親也束手無策,慢慢放下這事。
輪到琴兒,這就變成了“賣方市場”,琴兒本身長得還算俊俏,加上跟著國柱做這么多年的生意,練就了一副待人處世的好本事,渾身透著機靈勁。國柱的母親終日被各地村子來的媒人圍著轉,別說本鎮(zhèn)本鄉(xiāng)的十幾個村子里的后生全部被篩選了一邊,甚至外面鎮(zhèn)上的也有托人來說親的。
但是琴兒和國柱的態(tài)度一樣,不冷不熱的,國柱的母親看著女兒這個態(tài)度,就經(jīng)常在國柱父親面前埋怨,“一個種子出來的都是一個德行,男的不娶!女的不嫁!”。其實并不是琴兒不愿意嫁,而是琴兒已經(jīng)有了意中人,這個意中人就是小敢。
小敢自從被國柱招來一起幫工,就像迎來新的生命,他勤快的像頭牛,每天沒日沒夜干活,還有使不出來的力氣,國柱這么多年鎮(zhèn)上的店鋪和村里小賣部兩邊經(jīng)營,所有體力活、重活都是小敢一個承擔。琴兒和小敢接觸久了,也慢慢喜歡上了這個淳樸憨厚的窮小子。
小敢其實早就對琴兒有意,但是一直不敢說,雖然國柱待他如兄弟,但是本質上自己還是國柱請來的幫工,農(nóng)村人老實本分,這些基本的道理都懂。小敢家里本身條件就不好,為了這份收入不錯的“工作”,小敢也盡量克制自己對琴兒的喜歡,他擔心一旦國柱知道了,會把自己攆走。
可是國柱并沒有這么想,作為大哥,他也開始擔憂琴兒的婚事,母親這么大張旗鼓地熱心安排,琴兒卻不冷不熱。國柱擔心是自己的婚事導致妹妹不想在自己娶親之前出嫁。所以,他決定和妹妹談談。
兄妹之間的溝通很順利,國柱也馬上明白了妹妹的心思。其實國柱自從把小敢招來幫忙的時候就考慮過,自己帶著妹妹,又招來一個年齡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一起干活,這小子會不會對自己妹妹有想法。甚至說,國柱在找小敢來的時候就從這個層面考察過小敢,他相信小敢是一個不錯的小伙子,他才招來的。
這么幾年過來,國柱也時不時留意小敢,他早就看出來這個小伙子對琴兒的喜歡。國柱從來都不是拐彎抹角的人,他直接找到小敢,“你知道那么多找我媽的老太婆是干嘛的嗎?給琴兒說親的,你準備什么來提親?”
小敢被國柱問的一臉通紅,“哥,這個你同意?”,小敢自己都不敢相信國柱會主動提及這事,看來國柱是很支持自己的。
“我不同意能把你留到現(xiàn)在?你小子早就對我妹有意思了,我妹妹那邊也沒問題,抓緊點!”國柱拍了拍小敢的肩膀。
得到國柱默許的小敢底氣也足了很多,當天就找琴兒表白,自然是一拍即合。轉天,小敢家里就托了媒人到國柱家說親。國柱母親原本笑盈盈地接待媒婆,泡茶,倒水;等媒婆說明來意,是為小敢提親的時候,臉色馬上就不好看了。
在國柱母親看來,小敢只是國柱雇來的“長工”,在她的思想里面,雖然在新社會,大家都不敢提“地主”、“老爺”、“下人”這些詞匯。但是本質上,她看來小敢是低了一等的。其實之前她也擔心小敢和琴兒相處久了會日久生情,一直在觀察,但是幾年下來,也沒有看出什么端倪。小敢很克制自己,琴兒作為女孩子家,也很羞澀,既然小敢不主動,自己也把這門心思藏在內(nèi)心。
國柱母親看不出端倪,就認為可能沒這事,今天媒婆來說親,剛好就這個借口想回絕對方,農(nóng)村人思想里都想著“門當戶對”,即使在那種年代,家里稍微條件差點都會被嫌棄。但是媒婆可不愿意放棄這事,發(fā)揮著她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國柱母親云里霧里。
但是老太太的心思很堅決,不行!媒婆垂頭喪氣地出了門,在其他家庭看來,小敢跟著國柱做生意,比一般村子里務農(nóng)的小伙子收入高出不少,還會開拖拉機,為人忠厚老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后生。不知這老太太想的什么,“難不成你家女兒要嫁到宮里去?”媒婆心理想著。
第二天國柱才從小敢口中得知此事,小敢一臉世界末日的樣子,琴兒也陰著臉。在當時的農(nóng)村,新社會的新思想還遠遠沒有深入到每一個角度,至少在婚姻大事上,多數(shù)還是遵循著舊社會的傳統(tǒng),“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主要的婚姻建立方式。至少,像小敢和琴兒這種互相本身就有好感的,也必須要經(jīng)過媒婆提親,互相交換八字;各自回頭找算命先生算一下八字是否相配,最終才由雙方定親,擇日完婚等一套流程。
小敢和琴兒的事情在第一個環(huán)節(jié)就卡住了,難免灰心喪氣??蛇@事在國柱看來,并不是什么大事,國柱上過中學,加上這么多年來鎮(zhèn)里、縣里的經(jīng)歷。他的思想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農(nóng)村人的思維框框,在他看來,只要雙方對眼就完事了,這套封建舊禮俗他可不在乎。
“我去找爸媽說!”國柱安慰著妹妹和小敢,想不到國柱見到母親,還沒等自己開口,國柱母親首先發(fā)難,要求國柱把小敢辭掉。國柱的回答很干脆,妹妹和小敢這事自己很贊同,他們兩個人之間也互相同意,多好的事情!沒有任何理由不答應。
國柱母親想不到國柱的態(tài)度這么堅決,再也不提辭掉小敢的事情,畢竟兒子是家里的頂梁柱,是家里經(jīng)濟的主要來源,這種“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樸素驗證,在農(nóng)村家庭內(nèi)的話語權上展示得淋淋盡致。
國柱母親因為國柱態(tài)度,不得不再次和小敢請來的媒婆“對八字”,泛指雙方深入地對雙方家庭成員,近親,生辰八字等細節(jié)事宜進行交換溝通。這一下不打好,還真交流出問題了:琴兒和小敢的八字嚴重不合。
這個事情對深信八字相配的國柱母親而言,就宛如晴天霹靂。在封建思維根深蒂固的老太太心理,這樣的婚姻會注定不會幸福,甚至給整個家庭帶來不祥和災難。國柱母親再也不顧兒子的反對,直接否決了這樁親事。對方媒婆也是有同樣思想的農(nóng)村老太太,八字不合也是自己做牽紅線的大忌,也不再勉強,甚至還嘗試說服小敢家里放棄。
琴兒和小敢這下也懵了,兩人對八字之前,障礙只有國柱母親一個人。對了八字之后,反對這門親事的變成了除國柱之外的所有人。兩個年輕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終日悶悶不樂,干活也打不起精神。國柱一邊安慰他們不要擔心,一邊想辦法怎么讓雙方長輩都重新認可這事。
說實在的,國柱也很為難,倒不是他也認同“八字不合”這種歪理,只是這事已經(jīng)讓雙方的長輩們都認定了“不合適”這一結論。畢竟結婚在農(nóng)村里不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庭甚至是雙方家族的事情,不同意的人這么多,國柱即使身為大哥,也束手無策。
不過這邊琴兒和小敢可不想這么放棄,朝夕相處這么多積累下的感情,自從國柱幫他們挑明之后就更加一發(fā)不可收拾。年輕人都有一股子拗勁,越是遇到阻礙,越認定死理。
兩人一合計,就想著一起外出務工,到廣州深圳等地,逃個三年五年再回來,到時候可能孩子都有了,估計家里想阻撓也沒有辦法。但是這倆孩子本性太善良,琴兒還好,家里有大哥國柱在,鎮(zhèn)上的鋪面有妹妹;小敢這邊就為難了,家里父母身體不是很好,又是家里的獨苗,想一走了之實在于心不忍。
兩人心急如焚,在共同面對雙方家里的高壓下,反而讓感情迅速發(fā)酵,更加堅定了要在一起的決心,不久就做出了越軌之事。這下就像捅了馬蜂窩,把國柱父母氣炸了,國柱母親更是嚎啕大哭,邊哭邊罵這個不爭氣的女兒;但是又不敢聲張,農(nóng)村人把臉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要是孩子做出這種事情,家里肯定臉上無光。老兩口要把琴兒趕走,發(fā)誓不再讓她進家門;琴兒也慌了神,想不到母親的反應這么激烈,原本想通過這事給母親施壓,這下反而壞了事情。
琴兒知道,要是自己真走出家門,自己和父母的隔閡將再也無法解開,死活不肯離開。末末也在一旁為姐姐求情,但正在氣頭上的國柱父母根本不買帳。琴兒百般無奈,一時沖動,沖進偏房,找了一瓶當時農(nóng)村都用來除草的農(nóng)藥敵敵畏,想一死了之。好在末末看到琴兒的異常舉動,跟著就過來,琴兒剛打開瓶子湊到嘴里,就被末末奪下打翻在地,地上泛起白沫甚是嚇人。
琴兒嘴巴也沾到了一些藥水,立刻就紅腫起來,嘴唇發(fā)紫半張臉隨著腫起來,看起來極其恐怖,一家人慌忙把琴兒送到鎮(zhèn)上的醫(yī)院救治。國柱父親越想越氣,拿著扁擔就去了鎮(zhèn)上琴兒的鋪面,把留著看鋪面的小敢打得遍體鱗傷,小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也不敢還手。
等小敢知道了這事后,不顧任何的阻撓,非要到醫(yī)院守在琴兒的床邊,任由國柱父母怎么打罵也不走。國柱趕緊讓兩個妹妹把父母拉開,自己和小敢留在醫(yī)院。
所幸毒藥沒有下咽到喉嚨里,只是少量毒藥在口腔,不過也造成了口腔、鼻腔的灼燒傷。國柱看著受傷的妹妹,內(nèi)心很自責,要是自己能想出辦法來解決這事,妹妹就不至于這么做出這么極端的事情。
國柱回家后就和父母攤牌,妹妹的婚事自己默許了,不管家里人怎么反對都沒用,大不了讓他們在鎮(zhèn)上買下房子,以后再也不回村子里。國柱父母雖然內(nèi)心一百個不愿意,但是琴兒的過激舉動已經(jīng)把他們嚇得不知所措,加上國柱現(xiàn)在是家里的話事人,只能以無言相待。
一個月后,國柱親自張羅起琴兒和小敢的婚事,盡管雙方家里都不是很支持,但是身為父母,也不得不由著國柱張羅。國柱也很利索,婚禮進行的簡單利索,婚后第三天,琴兒和小敢在鎮(zhèn)上的鋪面繼續(xù)開張,兩人在鋪面里隔了一個小閣樓,搭了一張床,過起了新的小日子。
國柱誰也沒有告訴,他把鎮(zhèn)上的這個鋪面買了下來,送給了妹妹作為結婚禮物,至于這個鋪面的生意,自打國柱回村子里蓋起來小賣部后,所有的盈利都歸了兩個妹妹和小敢。
琴兒的事情總算有了不錯的結果,雖然因為此事琴兒和父母之間留下了深深的隔閡,但是國柱相信,妹妹畢竟也是父母身上掉下來的肉,時間會沖淡一切,只要妹妹和妹夫今后的生活美滿,徹底擊碎所謂“八字不合”的封建迷信,這事在父母心中遲早會釋懷的。
小敢通過此事,更是把國柱當作自己的再生父母看待,原先對國柱的情感中更多地是東家、大哥,而今又多了幾分長輩、親人、恩人的份量。
看著琴兒開始新的生活,國柱內(nèi)心松了一口氣,琴兒是最貼心的妹妹,在自己最低落的時候,是琴兒不離不棄,默默地在自己身邊守候,才讓自己有了信心和勇氣走出那段最陰暗的日子,再次燃起對人生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