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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灑天堂路

第八章

淚灑天堂路 九墨生歌 3198 2020-04-17 23:19:31

  父親出神地望著窗外,身體一動不動。

  柏莉:“爸,咱出去走走?”

  父親搖頭。

  柏莉:“天多好?。〕鋈チ镞_溜達,曬曬太陽?!?p>  父親:“沒個人樣了,別嚇著人,不去?!?p>  柏莉:“誰還不生病啊?就你事多。”

  父親再次搖頭,也許是眼睛疲勞了,父親擦拭一下眼睛。

  電話響起。

  父親搶前一步,迫不及待地拿起電話:“喂,誰呀……”

  父親眉頭皺起。

  “爸,柏松要和我離婚,我承認我做的不對,我這也是為了他好,為

  了這個家,他是男人,他得有真本事,讓別人都佩服的真本事,而不是踩著我父親的肩膀向上爬……“

  聽筒從父親的手里滑落,羸弱的身軀轟然癱倒。

  走到門口的柏莉,聽見響聲緊張地轉過來:“爸,爸……”

  “爸,爸,你怎么了爸?”夏小柔的聲音從聽筒的一端傳來。

  柏莉:“爸!爸!爸……”

  父親緩口氣,大聲地斥吼:“滾,松叫你毀了,你毀了你哥的前程不說,連家都給毀了。滾——”

  父親使出全身的力氣,抬手給柏莉一巴掌。

  柏莉怒氣沖沖地抓起聽筒:“夏小柔,我哥不要你,那是你沒有女人的魅力?;钤摚 ?p>  柏莉摔下聽筒,冷漠地從父親腿上邁過去。

  父親望著母親的遺像:“你看看,你看看這不是人的東西,你撒手歸西,留下爛攤子給我,小時候……不聽話,大了也不省心,我……我都活夠啦……”

  柏莉走到門口轉身:“你現(xiàn)在說什么,我媽也聽不見,等你去了再匯報,好好回報。”

  父親:“不是人的東西,你盼我死是不是?我……我早就知道,你盼我死,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柏莉:“我沒盼你死,但我后悔做你的女兒,在你的眼里,我什么都不如他們,他們是你的驕傲,你的牽掛,而我呢?你是怎么對我的?和我媽相見的時候,你實事求是地告訴她,你是怎么對我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自己說,你是怎么對我的?你好好想想,俗話說,天下父母向老幺,在這個家,我的付出是最多的,臨死了,你還偏心?你這么不待見我,當初為什么不讓我媽帶走我?“

  柏莉的一番話,句句如針,刺痛著父親的心……

  是的,柏莉說的沒錯??墒前厮嚢厮桑x完大學,又考上了研究生,做父母的哪有不支持的道理?“父親一個人的工資,要供讀三個學生,而且其中兩個是大學生,困難可想而之。

  收到柏藝來信的那天,外面飄著漫天大雪,寒風肆虐地撲打著門窗。

  父親考慮再三,決定賣掉柏莉的羽絨服。那是梅英的妹妹從香港寄來的。柏莉舍不得穿,留著過年。

  父親聽說海霞嬸娶兒媳婦,新媳婦要一件羽絨服,在那個物資都匱乏的年代,羽絨服是稀罕物,也能賣個好價錢。父親就把羽絨服賣給海霞嬸了。

  父親:“新新的,一次都沒穿過。真正的香港貨?!?p>  海霞嬸把羽絨服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地看個遍:“好是好,兩百塊,你......你這也太貴了?”

  父親奪回羽絨服,神情決絕地伸出兩指頭。

  海霞嬸狠狠心,掏出一把大團結塞給父親。

  父親一張一張地數著,數完了,緊緊地攥著錢,不吭也未動。

  海霞嬸抱著羽絨服樂顛顛地走了。

  父親一屁股坐下,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放在一起認認真真地重新數了一遍,卷

  起放進貼身的口袋里。

  父親推開門,頂風冒雪出去……

  郵政所離家不遠。

  父親填寫號匯款單,遞進窗口。

  工作人員:柏藝還是柏芝?

  父親:柏藝,文藝的藝。

  柏莉放學回來,翻箱倒柜找東西。

  門響,父親拍打著身上的雪花進來。

  柏莉:“爸,太冷了,下午有體育課,我穿小姨給我的羽絨服。”

  父親惴惴不安地一怔:“吃飯,先吃飯?!?p>  父親放桌子,拿碗筷。

  柏莉:“你先吃,我把羽絨服找出來?!?p>  父親硬拉她坐下,從懷里掏出一只肥嫩的雞腿給她。

  柏莉吸了吸鼻子:“真香。”

  父親:“快吃,趁熱吃?!?p>  柏莉:“爸,你吃。”

  父親:“你吃?!?p>  父親逼迫柏莉咬一口。

  柏莉:“好吃?!?p>  父親:“以后每個星期都給你買個雞大腿,吃肉長個。”

  柏莉:“吃一個雞蛋就行了?!?p>  父親給柏莉夾一個饅頭:“天冷,吃飽飽的。”

  柏莉吃了幾口飯,又去翻另一個柜子。

  父親杵著筷子看著柏莉翻箱倒柜,柏莉把柜子翻個底朝天也沒找到羽絨服,

  急得跺腳。

  柏莉:“爸!羽絨服呢?”

  父親仍舊沉默、猶豫,不知怎么開口。

  柏莉:“爸,我的羽絨服呢?就在柜子里,咋沒了?”

  父親:“欠……欠你兩件……行不?”

  柏莉任性地跺腳:“一百件都不行,那是我最最喜歡的一件衣服?!?p>  父親:“你......你姐她......”

  柏莉傷心,看著母親的遺像:“媽,爸偏心,你管管他……”

  父親承認自己偏心,也最對不起柏莉,可他也是沒辦法??!手心手背都是肉,咬哪個一口,都疼??!

  父親坐起來,凝視母親的遺像,老淚縱橫……

  那天父親正在生火做飯。

  大門咣噠一聲響,有人來,父親迎出去。

  父親:“李老師,快進屋?!?p>  班主任李老師:“柏師傅,我來給您報喜的。”

  父親緊張地擺手,示意他不要聲張,拉著一頭霧水的李老師進屋。

  班主任李老師一邊走,一邊從黑色的包里拿出柏莉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給父親。

  父親接過來,沒有半點驚喜,伸出三個指頭,連連搖頭,轉身要把大學錄取通知書塞灶坑里。

  班主任李老師驚叫,一把奪過來:“哎哎,柏師傅!你這是干啥呢?”

  父親:我馬上要退休了,柏莉接班。松和藝是留在大城市了,我……我身邊得留下一個……

  李老師:您……您這可是毀了孩子的一輩子呀?

  柏松放棄去美國進修,回來探望父親。

  一大早,父親在門口顫巍巍地徘徊張望:“幾點了?還不到?”

  柏莉看表,話還沒出口,走廊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父親沖出門去:“是松?松?。∷伞?p>  柏松三步并兩步沖上臺階,緊緊地抱住骨瘦如柴的父親。

  柏松:“爸!爸,你為啥瞞著我呢?我是你兒子呀!”

  父親也緊緊抱住柏松,突然,父親使出全身的力氣推開柏松。:“你……你不出國了?”

  柏松:“以后還有機會?!?p>  父親惋惜得直拍大腿:“機會?我的祖宗!有多少人在等機會?人這輩子能有幾次機會呀?我的祖宗啊!看看我就行了,明天趕緊回去?!?p>  柏松:“爸!”

  父親揚手打住,不容柏松辯解。父親狠狠地瞪柏莉一眼,生氣地甩開兩人地攙扶,跌跌撞撞地邁進家門,跌跌撞撞地回房間,砰地關上門,把兩人拒之門外。

  柏松:“爸!爸……這老頭,脾氣還這么倔?”

  柏莉眼眶酸澀,別過頭去。

  柏松:“哥知道,你委屈?!?p>  柏莉抹干眼淚:“嫂子還生我的氣吧?”

  柏松剛想說話,父親拉開門,沖柏松嚷一句:“你給我進來。”

  柏松卸下背包,一步竄進父親的房間。

  父親:“你怎么能和小柔說離婚的話呢?”

  柏松:“我是被她氣的。”

  父親:“她也是為你好。”

  柏松:“我知道?!?p>  柏松帶父親去縣醫(yī)院做了檢查,父親被安排一間臨時病房。

  父親:“我都沒想到你哥能當醫(yī)生?他小時候連殺雞都不敢看?!?p>  柏莉:“我敢殺豬,還不是賣菜?!?p>  父親被嗆,無言以對。

  柏松的臉上帶著僵澀的笑容來到父親的床前,他的身后跟著史策和陶正武等,他們都是縣醫(yī)院的醫(yī)生,也是他的同學。

  陶正武:叔,松回來了,高興吧?

  父親瞟柏松一眼,沉著臉:“不聽話?!?p>  史策:“叔,松是我們這些同學中最有出息的一個?!?p>  父親:“大醫(yī)院里藏龍臥虎,顯不著他。”

  父親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正襟端坐:“松,你沒回來時,爸不想做手術,八十來歲了,我覺得活得夠本了。現(xiàn)在你回來了,爸改主意了。策、武,你們和松能給我做手術不?

  陶正武和史策面面相覷。

  柏松:“爸!你......”

  父親:“我這把老骨頭就交給你們折騰,也算沒白活。”

  柏松瞬間反應過來,如鯁在喉。

  柏松:“爸!”

  陶正武恍然大悟,記憶也被喚起。

  陶正武:“叔。你咋能這么想呢?!?p>  柏松沖出病房,情緒不能自制地揮拳砸墻,一下,又一下……

  那年寒假,柏松他們想弄條狗解剖,死狗是柏松從狗販子的車上偷的,

  狗販子發(fā)現(xiàn)了找上門來,給他們一頓扁,當時父親說了一句他們都沒有當真的話……

  父親:“等我老了,爹這把老骨頭就交給你們折騰,爹也算沒白活?!?p>  父親把手術看得如此簡單,又如此神圣。

  柏莉:“你要手術?行!讓我姐來伺候你,洗澡喂飯,端屎倒尿,讓她看看你滿身插管子啥樣?還有,你要下不來手術臺,那就是醫(yī)療事故,我哥,還有參與手術的醫(yī)生都得被開除,甚至坐牢。說不定還上《新聞聯(lián)播》露臉呢,全國人民都認識了你的好兒子柏松,你說,你這是害他還是幫他?遺體捐獻都要年輕的,誰要你這么老的,你以為你是古董啊,越老越值錢?”

  父親不吭聲,他被柏莉的一番話嚇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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