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徐乾的聲音很冷淡,端詳著手里的紙扇。
“天也不熱,你拿扇子干什么?”林航畏懼的走到他面前。
小景低聲解釋道,“白天的事,我和少爺都看到了?!?p> 徐乾沒好氣瞪了小景一眼,“多嘴?!彼又鴮α趾秸f:“任家上下,沒有一個不狠的人。今天你幸運(yùn),明天就不一定這么走運(yùn)?!?p> 林航從他手里奪過紙扇打開,“自從來到奉城,哪有一件事,是由著我自己來的?你不也一樣嗎?”突然他緊張起來,查看紙扇每個細(xì)節(jié),抬頭對徐乾道:“你居然拿真貨扇風(fēng)?真是太浪費(fèi)了!”
“浪費(fèi)?我父親可從來沒正眼瞧得上。按他的話說,東西是拿來用的。”徐乾取回扇子,失望的看著每個角落,“可他死了之后,這些又有什么用呢?對了,過幾天你得自己在家。我和小景要出門辦點事。門口有鎖。反正你也會翻墻,家里這點事就委屈你多操心。”
徐乾一副大事完畢的架勢,小景跟在他們很順從。
林航抓住小景,詢問道:“幫里,沒有一個兄弟跟著回來的?”
“沒有?!毙【按鸬暮唵?。
“徐乾人緣很差?”林航摸不著頭腦,抓耳撓腮的焦慮著。
小景想了想,又點頭回答,“嗯。對人很好。就是很少笑?!?p> “也是。站在他的角度,誰能笑得出來啊。你也早點休息。”林航返回房間,關(guān)燈后反倒清醒的睡不著。在這場決斗中,他只不過是其中一枚棋子。任悅的意思很明確,讓他安靜的置身事外。所有人捅破真相的瞬間,也是共同下墜的時刻。就算有人為白先生的死鳴冤,也不會有人說一句公道話。林航翻了身,看著窗外投進(jìn)的月光,再一次感到黑夜的寒冷……
報紙上記錄了任爾東槍下救人的事。站里的同事特意到辦公室過來祝賀。有送點心的,有送酒的,也有送家鄉(xiāng)特色的……任悅一邊整理一邊聽任組長的嘮叨。
“偏偏是林航,怎么哪都有他?站長關(guān)注新人也就算了。他還是周游介紹來的?!上幾天班,組里沒有一個人說他不好?!干過不上流的事,我就不明白林航有什么好。是我請客的次數(shù)少,還是給大家的分紅少了?”任爾東從昨天情緒起伏就很大。
“您是太累了。一切都朝著預(yù)估的方向發(fā)展。晚上和高小姐的約會,已經(jīng)制定完畢。您看一下行程安排?!比螑傔f上文件夾,如往常一樣淡然。
“你覺得林航是什么樣的人?是我敏感,還是所有人都在騙我?上學(xué)那會,不管遇到什么事,你的判斷一向很準(zhǔn)?!比螤枛|嘴上抱怨,卻很認(rèn)真的看著接下來的行程。
監(jiān)聽組,組長辦公室里。高詩琴看著桌上的報紙喝著花茶,露在報紙上方的眉毛偶爾擰在一起。最近的變故有些多。高萬里為了迷惑周游和一些人的監(jiān)視,故意吩咐女兒和任爾東相處。閆碩掌握的人脈,在這期間丟失不少。樹倒猢猻散的道理都懂。平日閆碩少爺性子得罪不少人。任爾東搭理他,是看在同事一場。如今競爭者失去了羽翼,閆碩也只是雞尾巴插了鳳凰毛而已。
高萬里并不想一棵樹上吊死。早就聽聞任青山跟國府有聯(lián)系,如今的變數(shù)也正合心意。任青山負(fù)責(zé)林航,他就專心對閆碩。桌上的行動計劃,高萬里打算交給閆碩,目的地天津。此去風(fēng)險和榮譽(yù)并存。任爾東這邊帶人配合總部行動,最近潛伏抓捕需要人手多些。
林航到了約定的地點。孫大頭一個人捧著骨灰壇子,外面包著一層白布。見到林航,他有點高興,卻又理智的站在原地,“你還好吧?”
“嗯。等很久了?”林航臉色蒼白,但還是擠出一絲笑?!鞍紫壬幌矚g遲到的。我們走吧!”
“行動組的人說,你不會去上班了。真不去嗎?”孫大頭懷疑的盯著他。
“我去不去有那么重要嗎?”林航接過壇子,看向遠(yuǎn)處向陽的山坡?!懊娉?,一年四季就不孤單了?!?p> 之后埋葬白先生骨灰,林航?jīng)]有在說一句話。孫大頭很賣力的挖坑,又束了一塊堅硬的石頭,聽說立碑的人都用這種石頭。天一陣晴一陣陰。林航坐在旁邊自言自語一陣。孫大頭覺得自己站在那不合適,很知趣的往遠(yuǎn)處走了一段等他。
林航拍拍那塊石頭,笑道:“看來你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為什么不問我怎么逃呢?他們這些人都是看著像正人君子而已?;钪缓脝??以后不能來看你了。想做的事還沒做??傆X得眼前的人并沒那么差。是我想的太多,對吧?”他回頭看了一眼,依稀能記得白先生期盼又失望的目光。這世界會如他所愿,有著天翻地覆的變化嗎?
孫大頭和林航回程路走的格外漫長。直到城口見任悅在樹下站著。這時正午陽光充裕,林航瞇起眼睛向他打招呼,“日理萬機(jī)的人怎么站這?要我請你吃飯可沒門。徐乾都拿去頂房租開銷了?!?p> 任悅笑笑目視孫大頭。孫大頭見狀很知趣,“你們聊。我先回家了?!?p> “什么正經(jīng)事需要避開他?”林航為孫大頭的離開覺得委屈。
“沒什么大事。站長就在附近,讓你過去見他。”任悅又恢復(fù)往日的冷漠,怎么看都和任爾東有點像。
走過去的路上,林航忍不住問他,“沒進(jìn)任家之前,你還有記憶嗎?”
任悅心中一驚,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問他這個問題,“其實我也不大清楚。我記得自己姓陳,衣服上縫著久月的字。長大之后為了活著也沒時間回憶?!?p> “你這情況挺特殊。記憶這東西,有時候也沒那么讓人開心。多看看以后的日子,就夠鬧心的。”林航停住,看著遠(yuǎn)處轎車下來的高萬里,臉上是掩蓋不住的幽怨。“你不過去嗎?”
任悅搖頭,退后一步道:“我只負(fù)責(zé)帶你過來?!?p> 林航來到高萬里身邊,保持著讓人恰當(dāng)?shù)木嚯x,“您找我?站長對我這么一個小人物的關(guān)照,有點過了?!?p> “嘴巴真毒。你父親可不像你這般狡猾。”高萬里很直接,“你早就知道我和你父親的關(guān)系,怎么不跟我明說?”
“只是想知道你們的反應(yīng)。任堂主比您更霸氣,給了我直接動手的機(jī)會?!绷趾较肫鸷腿吻嗌綄χ诺哪谴?,當(dāng)時拿劍的手滿是汗?!暗侥銈兩磉吺俏易栽傅?。當(dāng)然我也做好了應(yīng)有的覺悟?!毖韵轮?,也不怕二人聯(lián)合來殺他。
高萬里坦然的看著他,說不出喜歡還是討厭。但任青山肯定怕林航找他算后賬,畢竟在宣友這件事上是任青山出的主意。老閆只不過是貪得無厭才加入,之后幾年憂郁患病。坦白的說,他更希望林航能贏任青山,處決后患才能在往后的日子高枕無憂。
“和任悅?cè)ヌ颂旖?。任?wù)他會告訴你。一定要成功!”高萬里扔下這一句走了。
任悅悄然來到他身邊,提醒道:“我們走吧!回去收拾一下。晚上坐火車出發(fā)?!?p> 林航皺眉長舒一口氣,“真是怕你了,連口喘氣的機(jī)會都不給。”
就這樣。林航回到徐家,收拾好東西鎖了門。站長派了輛車送他們到火車站,也不知道是餓的還是累的。林航上車后很快睡著,任悅坐在他對面偶爾打盹。等到達(dá)天津站時黑夜已至。
“我餓了?!绷趾礁谌螑偤竺婧吆哌筮?。本就無共同話題的兩個人,看著對方都有些木然。
出站附近有餛飩攤,林航聞著味有些走不動路。最近發(fā)生的事太多,正好車上睡覺補(bǔ)充體力。任悅感覺腳步聲不對,才發(fā)現(xiàn)他看著面攤發(fā)呆,“吃吧。我也餓了?!?p> 聽到任悅發(fā)話,林航笑的露出白牙。問老板要了大碗的餛飩,看著撒了蔥花香菜,滿足的喝上一大口湯。好像林航不是來工作,而是出門游玩的人。任悅吃相穩(wěn)重,怎么看都是大哥帶著弟弟出門。老板隨口問了一句是不是兄弟,林航抱著肚子哈哈大笑點頭認(rèn)同。任悅反倒不好意思,耳朵有點紅。
吃飽喝足。林航?jīng)]有在抱怨什么,順從的跟著任悅走了很久的路。在馬場道附近的酒店前停下。入夜,進(jìn)這家酒店的人,衣著非富即貴。林航看起來很不適應(yīng),跟在任悅身后一起辦理入住,跟著上到三樓,303號門前,任悅?cè)〕鲨€匙開門進(jìn)去。
林航關(guān)上門,難掩興奮,“喂!能透露一下什么任務(wù)嗎?居然住這么高級的酒店。我看一樓舉辦宴會沒問題。誰報銷這趟費(fèi)用?吃喝沒要求吧?反正也睡不著,晚上出門轉(zhuǎn)轉(zhuǎn)?”
“我可沒允許你私自外出?!比螑偫淠樀伤?,“還有……”
沒等任悅繼續(xù)說下去,有人敲門打斷了他們。開門后,是酒店的服務(wù)生,“對不起先生。治安處的人要求入住者都到走廊集合。打擾到你們休息,真不好意思?!?p> 任悅還想說些什么。被林航推開胳膊,三樓入住的顧客并不多,很多人都穿著睡衣疑惑的觀望。幾位便衣掏出證件后盤問。輪到他們,沒等人家提問,林航主動攀談道:“大哥,出什么事了?說來聽聽,沒準(zhǔn)還能幫上您的忙呢!”
“說來話長??!看到樓梯那邊穿西裝男的嗎?他們家孩子被綁票,跟蹤可疑的人進(jìn)了這家酒店,跟丟了……”便衣無語的皺眉,不耐煩看著手表上的時間。登記完他們二人的身份信息后,又繼續(xù)去登記別人的。
任悅低聲道:“那個人姓李,撫養(yǎng)他大哥的孩子。在本地有些身份。”
林航搖搖頭表示不贊同,“這人啊最不可信。就算他們有身份,也會為了活命做任何出格的事。反正也出不去,幫幫那個人怎么樣?”
“你別沒事找事?!比螑倗?yán)肅的斥責(zé)他。
二人談話的聲音不大,倒是被那位李先生聽的一清二楚。林航被任悅抓著胳膊欲推進(jìn)屋,一只手伸過來阻擋。“任悅?怎么是你?”那位西裝李先生滿臉詫異。
樓下沙發(fā)坐靠窗戶的位置。林航被堵在里面坐,只能默默喝剛端上來的咖啡。李先生對他很好奇,被任悅?cè)詢烧Z的介紹完畢。林航也在他們的對話中,了解到李先生本名李希。家中對古玩頗有研究,也會給熟悉朋友拿來的東西做一下鑒定。與上層人物關(guān)系都很和睦。搬到天津有五年的時間,可以說幾乎沒有仇家。他的侄子今年五歲,一直生活在天津。
即便林航喝干咖啡還是忍不住打哈氣,李希依然滔滔不絕擔(dān)心侄子的安危。
任悅起初安慰兩句,看到他情緒不穩(wěn)定,干脆以傾聽為主。李希前后描述了幾個細(xì)節(jié)。侄子平時很喜歡布偶小老虎。白天失蹤時,家里的奶媽在門口攤販那買菜,大門虛掩沒有見到侄子進(jìn)出的過程。等買完東西關(guān)上門,才發(fā)現(xiàn)擺在門口的凳子上放著侄子常玩的風(fēng)箏。全家上下找了一整天,詢問了很多人,都沒有關(guān)于孩子的線索。
“任悅,求你了。幫幫忙。聯(lián)絡(luò)一下在天津有能說上話的朋友,無論多少錢都可以。只要能夠找到我侄子就行。你也知道,我大哥死的早。就這么一個兒子。和我的孩子沒什么區(qū)別。”李希說的很誠懇,雙眼爬滿紅血絲。
任悅沒有反應(yīng),看起來顧慮很多。林航有話是憋不住的,“那你說說,如果找到孩子能得到什么?”
李希一愣。
任悅板起臉,有些反感他的魯莽,“還沒找到孩子,卻先商量報酬?你可真行?!?p> 林航無所謂的抱著肩膀,慢悠悠的說:“我的話沒問題啊。要是不提報酬,肯定懷疑別有用心。我們彼此陌生,約定報酬意味著簽訂契約。我這個人也從來不做賠錢的生意?!?p> “這么說您有辦法?多少錢都不是問題。家父已經(jīng)急的病倒。盡快找到孩子是現(xiàn)在唯一的想法?!崩钕B(tài)度很堅決。話說到這份上,任悅也不好多說什么。就算此刻埋怨林航多嘴也來不及了。
林航勸李希先回家,孩子失蹤不是小事,也需要給家人一些安撫。任悅送李希到樓下,說了些安慰的話也就散了。等他回到房間,林航已經(jīng)睡著打呼嚕。他不是擔(dān)心自己被林航連累,而是擔(dān)憂走失的孩子會不會安全。任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睡著。